我和爷的最后一段路——棺木

叮叮哐哐,唢呐和鼓等乐器的声音老远就听见了,原来偶遇的场景渐渐的在我面前呈现出来。院子里的“法师们”唱着安魂曲,踏着玄奥的步伐原死者安息,但此时我听着只觉烦躁无比,拉长音调的方言唱出来格外的难听,咿咿呀呀的听不懂一个字,没理由有些怒气,迅速走过。

门前的院坝上和堂屋里乌泱泱的满是人,灯光昏暗,分不清谁是谁。在门口遇到大表姐,她也从西安赶回来,手里抱着佳佳,头上包着白色的孝布。微微一笑与我打招呼,很快又将笑容收起来,我翘了翘嘴角,点点头算是回应她,我也不知这时应该用什么表情才恰当。

爸爸高大的身躯从侧房里出来,后面跟着妈妈。我喊了声爸,抱了抱妈妈,她看到我回来很开心,脸上很自然的笑着,这是我这两天看到的最美的表情。我去里屋见婆,妈妈跟在我身后,里屋里婆被外公、外婆和几个她的来姐妹围着,陪她烤火,说些让她舒心的话。我还没走近她,她就回头看见我了。

“婆,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

静静的看着我,我搓着手告诉她我先出去外边帮忙,一会儿再过来陪她,就带着妈妈出去了。我很想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蹲在她旁边安慰她,就像原来她每次和爷吵嘴之后一样,但这次不行,我惊恐我不知如何开口,不知道说什么能给她安慰,这样一个事实就在眼前发生,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爷的灵堂设在东边的大堂里,门楹上贴着白色的挽联,花圈、纸马、纸房子依次想两遍摆开,屋檐下摆不下的就放到旁边的小菜园里。一副黑白的大幅照片摆在灵堂里大桌的正中位置,照片里爷微笑着,但看着依旧严肃。嘴角上扬,但看着依旧严肃,露出长期抽烟而微黄的牙齿,眼窝深陷,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以及那即使微笑也拧起两条深沟的眉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拧起的眉间,两条竖起的沟也已很是明了,小时候就总有人说一堆孙儿里面我是最像爷的,爷陪我了整个童年,以及到大学的全部时间,我才刚刚离开他的身边,还未做出他期待的光耀门楣他就匆匆的离开了。

八仙桌的右边,一副熟悉的玄色棺木落在两条宽凳上,高大且厚重。农村的人更加的容易接受死亡的来临,大多会在50岁左右开始挑选制作棺木的材料,再请匠人到家里来“打一副棺材”。我还记得爷筹备自己和奶的棺木时的情景,棺木的结构虽说简单,但对材料的要求其实很高的,每个面的板都要尽可能的少做拼接,必须是很大的树才可以做的出来,再说能做棺木的书种也是不多的,所以挑选材料也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好的是爸爸、姑父都是不错的木匠,出活儿的时候帮忙留意,有了消息爷总是要亲自去看,好了在出钱买了运回来,都是用的牛车,叔叔赶车,爷在旁边走着,山路崎岖没有人会坐在车上赶车,这很电视剧演的不一样,我是小孩子就可以坐在车上了,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事儿了,爷就和叔聊些隔壁村的趣事儿,我也喜欢听。

其实还需要其他的材料也有很多,但都是很好收集的,边做就可以边收集。爸爸、姑父虽然是木匠但并不可以替爷做,做棺木是一门专门的手艺,期间还掺杂这一些仪式和祭祀,他们不懂也不会。将原木出胚,然后再用砂纸打磨出来,就这些就得好几天的时间,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每天下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还能看见“手艺人”在工作。给爷奶做棺木的是一位年纪大的老爷,还爱抽水烟袋,饭后歇气的时候喜欢来上一袋,爷也经常过来陪他唠唠。之后要刮腻子、披麻,将石灰与桐油按比例调配好后将组装好的棺木里里外外要刮到,通常这个要刮好几遍,为了保证棺木的耐腐蚀、防虫、防潮。每刮一遍腻子就还要披一层麻丝,麻丝是为了加强韧性的,变得更加的解释,那段时间屋里屋外都充满了桐油的味道。爷总是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东摸摸,西瞧瞧,还问“手艺人”很多问题,有时奶也会过来看上一会儿。等腻子做好了,就是上油漆了,黑色的油漆,到在盆子里,用猪毛刷刷,一遍又一遍,这个时候是爷出现最多的时候,每一遍都要亲自看着,叮嘱“手艺人”刷平一些。

那段时间“手艺人”一直在我家住,我家里吃饭,不过除了吃饭和干活的时候他都不进门来,即使到了晚上也只是睡在大堂外的屋檐下,家里给他搭了床,铺了褥子和被子。“手艺人”话很少,几乎没见他说过几句话,健谈的爷那段时间话也变得少了,有时会看着“手艺人”干活儿出神。下午五六点钟左右下工了,“手艺人”喜欢提着他的水烟袋,拿把椅子在院坝里吐云吐雾,爷也总在他旁边找把椅子坐下,不时的搭个腔,但不多谈,默默的抽烟。我坐在后面的屋檐下趴在小桌子上写作业,桌子是边角料做的,四四方方的,很沉,还用剩余的油漆漆刷成了黑色,所以就更沉了。

香烛青烟袅袅,将爷的面庞映的柔和了许多,没有那么严肃了。眼神坚定、深邃,包含着很多我现在还远远不能明白的东西,但不用担心,我也会老去的,也会慢慢明白你当初的沉思,眉间也会出现和您一样深的竖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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