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冬月二十八，是母亲的八十五岁生日，为着尽可能多的家人聚齐给母亲做寿，也为了方便上班族，我约定凡在外乡谋生的家人提早两天回老家为老妈做了寿，毕竟老母亲已瘫痪、痴呆快两年，人生已进入倒计时阶段了。不料，我前脚进门，一场久违的大雪尾随而至，未能在大雪前赶回的家人也只能缺席母亲的寿诞了。
其实早在前年老妈重病住院时，医生就已经给了时无多日的结论，连催带逼要我们办出院手续趁早准备后事。不知是我对医院一贯存疑，还是冥冥之使，我非但没有做后事的准备，甚至连十几年前为她准备的木质寿棺被偷了两三年了也没有 想起重做，出院那天，我反而是买了一架多功能医用床、多功能医疗轮椅和病人液压升降移位机，在我的意识里，老母似乎寿期未到。或许得益于子女们的轮流侍候，又或许是老妈宿命之所致，母亲真的居然超越了医生给出的极限时限快两年了。
俗话说“家中有一老是个宝”，的确，母亲在，家就在，四世同堂的氛围还是颇有家族的归属感的，儿孙们自然也享受了大家庭团聚所独有的那份欢乐，但痴呆了的老妈是否快乐我们却不得而知，甚至说她的内心世界已经早被我们忽视了，对老人临终期的关怀都被不孝子女以痴呆症为借口而忽略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似是一句俗语，但其实是孝子们诿责的一句托词，也是一句现实生活中的大真话！
我，曾以为自己是孝子，也被乡亲们称为家乡最孝的儿子！但我其实并未长时间守护在母亲身边并亲自护理，尤其是对老人终期关怀的忽视足见我过去之所谓孝也不过就是华众取宠的伪孝而己。
前天午饭后，我陪老妈坐在堂屋里烤火，她每天不是坐便是睡，过去还能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说说旧时的记忆，现在已经不愿说话了，子女们陪着时，也只好刷手机了，而今老妈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可她每次抽烟引起咳嗽，咳到抽搐不止的痛苦状，我们看着也难受，只好给她禁烟，但她对烟的渴望却又令人于心不忍，是让她快乐的活着，还是让她舒适地活得更长久一点，似乎变成了孝的两难选择！其实我是偏向让她快乐地活着！老妈也就只有找我要烟抽了，我刚落座老妈便向我要烟了，我把烟给她点上，她长吸一口，一脸欢喜和满足地缓缓吐出的烟雾来，我心里也是一阵辛酸，人生到这个时候，一根烟的满足堪比什么都有意义了！烟早已燃尽了，只剩烧燋了的烟嘴，老妈却仍揑着不肯丢弃，似乎丢了烟蒂也就丢了希望，我不忍直视老妈浑浊却含着期待的目光而是凝视着雪花纷飞的门窗外，内心深处却在挣扎着是继续满足还是理性控烟。老妈似乎明白了她的希望渺茫，忽然提出要我搬她到门外台阶上去坐坐，天气好时她经常坐在那里晒着太阳看着门前的匆匆过客，运气好时，遇上抽烟的过客会向她问个好并敬上一支烟！今天外面气温零下两度，我告诉她外面下雪很冷，不能出去，可她似乎毫不理会我的断然拒绝，不停地唠叨，甚至是责骂，我开始装不听见，不理不睬，甚至厉色拒绝，拖延了半个多小时，我以为她痴呆分不清冷暖，无非就是想等待路过的乡邻们敬上一支烟，但看她那近乎哀求，甚至气愤的表情，我也只好带着几分责备和不情愿，操作移位机将母亲吊起来移到轮椅上，推她到门外台阶上，门外白雪茫茫，寒风刺骨，母亲分明打了一个寒噤，不过她看到这久违的大雪，兴奋地喊到：啊！好大的雪。那种童稚般的愉悦之情瞬间充盈着惊喜、满足和童心如初的呈现！老妈也应该有快五十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雪了，她似乎了却了一个久违的夙愿，不过两分多钟就又要求回屋里。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妈其实就是想看看雪！但却差点被我疏忽，老妈终期之望也不过是人平常之心所欲，临终关怀也就是心至手到的温暖，倘若子女们有点点卧冰求鲤的孝子精神，也就不致于常常疏忽老人内心之所望！
人老了常常被儿孙们忽视，患了痴呆症就更容易被忽视了！我仅仅陪了几个小时不到，疏忽、不耐烦等等状况都出现了，若是长时间侍理的话，那岂不会“忽视”常态化吗？如果老人们的临终关怀连儿女们都常常忽视的话，那寄望于保姆、寄望于养老院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可怜天下“养儿防老”的父母们，真是空怀了一生期望，我现在上奉老下养儿子，我对老母亲的侍奉远不及我养儿的那份专注与见微知著，每每想起自己养儿用心之良苦，便深深地体会到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可又总是未曾把这份感知转化于行。父亲早逝，我常憾“子欲孝而亲不待”之恸，母亲在世，却又不曾亲力亲为侍奉，却还以“孝子”加持自己。又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汗颜呢！
今日是老妈的生日，重温巜孝经》，省己之不省，修己之未修，终得以明德知孝，孔子曰：夫孝，德之大本。又如巜孝经》所言：“孝”要“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立身就是儒家常说的人生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之立德，这是广义之孝，是人一生安身立命之根本，狭义之孝就“事亲”而言之：“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百善孝为先，孝从“亊亲”开始，事亲以“敬、乐、忧、哀、严”为其准，立身是为进德修业，一切从“事亲”之五方面开始，若如是而从之，至孝则可达，可见所有的忽视不过是孝无至诚至孝而已！人无至孝何以积厚德，人无德何以安身立命？
百丈村夫
2019.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