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的杨柳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摇摆，柳絮在空中悠悠打转，一群不知名的鸟回环往复地飞，布谷鸟低沉地鸣叫，一整个上午，姐姐就坐在窗前，梳妆打扮。
她描眉的时候，思绪会忽然跟着群鸟飞走，等鸟再飞回来的时候，如梦初醒，停顿的笔才开始再次沿着眉峰逶迤而下。口红涂的细细的，先拿笔沿着唇形画出轮廓，然后再用口红一点点填补虚白的部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专心致志，却有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是呢，她无事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美美地出现在那些男人的目光中。
她不是在专门取悦他们，但她的确美的不可一世。
2
姐姐年纪有点大了，约莫三十六七吧，但是一点不显老，化了妆，涂上粉嫩的口红，她仍然像20多岁的小姑娘。
我曾经羡慕姐姐的美丽容颜，羡慕她能够让那么多男人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羡慕那种英雄般的壮丽场面。
我以为，那应该就是女人的最高成就感，光芒璀璨般被簇拥在舞台中央。
直到去年，我看到每天带着姐姐游山玩水的那个男人，他在吸毒。
“你离开他吧，离得远远的，毒品一旦沾染，就会变得六亲不认。“
姐姐低沉着眉，沉默很久，她看起来异常疲倦，她说，我不像你，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离开他，我一无所有。
我需要钱，也需要爱，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爱。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句话，气氛沉默的像是凝固。
3
下午的时候，那个男人回来。
他是个温和的男人，会给我冲蜂蜜水，也会买整条羊腿让姐姐给我炖，会在吃饭的时候，提前备好饭前水果。
要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吸毒。或许，姐姐喜欢的大约也是这种被呵护照顾的感觉吧。
前姐夫以前是跑长途汽车的，一般一个星期4天在外面，3天在家，回来一身疲惫，换下一堆脏衣服，姐姐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熨的平平整整。但姐姐不开心，姐夫喜欢玩手机，他们为此常常吵架。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姐夫会愤然离开。
我常常劝姐姐，不要那么任性，姐夫常年在外开车，心里有不痛快，如果喝点酒，就危险了。
但姐姐不听，她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常常歇斯底里地跟姐夫吵架。
后来，姐姐出轨了，对象就是这个吸毒却温和的男人。
4
姐姐出轨，我是知道的。
有时候住娘家，姐姐忽然就着急说要走，撒着蹩脚的谎话，家里人都无可奈何。
爸妈也不多管，家里孩子太多，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姐姐已是成年人了，父母总觉得，让孩子自己决定吧，他们有种无可奈何的苍凉。
终于还是出事了。
姐夫拿刀捅了姐姐，还有那个男人。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深秋，父母正忙着收割，不然还未挖起的土豆都要被冻在地里了。整个秋天，人都在跟寒冷抢着收割。
但姐姐住院，父母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奔赴县城医院。
妈妈说，当时姐姐胳膊上血流如注，姐夫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有种镇静的冷酷。
最终，姐姐住院20天，胳膊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疤。那个男人没什么大碍，后来消失了很久。
因为孩子，他们没有离婚，婚姻继续。
但婆婆公公从此对这个媳妇，算是彻底失去了耐心。
好在他们的孩子，还是一个最后的纽带。
5
一年的日子里，他们跟往常一样，姐夫照常出差，姐姐在家负责照顾孩子上学。
姐姐仍然出轨行为不断，姐夫忍无可忍，年底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迅速地换了锁，将姐姐彻底逐出了家门。
姐姐好多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家取，就再也回不去了。
姐夫迅速地跟那个女人举办了婚礼，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在小县城到处传播。
亲戚们都觉得姐姐活该，兼着好奇的心态，竟然也在互相传看。
姐姐也看过那个视频，新娘子体态丰盈，皮肤黧黑，姐姐说，新娘丑死了。此时的姐姐，穿着黑色百褶裙，套着浅粉色大衣，在初冬的天气里，像一朵展开的玫瑰。
但我能看到她眼里的落寞，她说，我不想离婚的。
但是事已至此，任谁也无力回天。
姐姐说，你姐夫跟这个女人很早之前就认识，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并将姐夫跟那个女人去五台山的照片发在全家群里。
照片上的姐夫，淡淡地笑，那个微胖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他们看起来很亲密，没有一点疏离感。
我想，或许他们真的认识好多年了。
6
姐夫跟姐姐离婚后，就彻底放飞了自己，跟这个男人公开出入各种场合。
这个男人也迅速离了婚，孩子归女方所有，但是女方因无力抚养，虽然离婚，却一直住在婆婆家。两个家庭，彻底分崩离析。
那个男人前妻，我也曾在照片上见过，脸盘圆圆的，高耸的丸子头，眉眼多粗犷。
他们两个，为了离婚，据说都是净身出户。姐姐离婚后，在一家建材店帮忙，老板是个50岁左右的精明商人，生意做得还算不错，在县城小有身价，有一双儿女，都在读高中。
老板家姑娘准备考大学，为了让接受更好的教育，老婆去市里租了房子，给孩子做饭。
店里平常就姐姐和那个老板。
我有时候回去，会去店里找姐姐。姐姐坐在柜台后边，拨拉着计算器，那个老板就坐在旁边，帮忙清点货物，间或出去替客人测量门窗。
闲下来的时候，那个老板热情地跟我聊天，一旁的姐姐俨然像是店里的老板娘，他们偶尔的对视，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晚上那个老板请我和姐姐吃饭，姐姐让那个男人，去取楼上的好酒，很熟稔的样子。
饭席上还有姐姐现在那个男朋友，他们聊得很开心。大家表面上相安无事，不过像正常老板跟员工聚餐一样。
但敏锐如我，能觉察到这些点滴。
7
孩子考上了大学后，老板娘回来了，店里不再需要帮忙，姐姐辞了职。
表面大家仍然关系和睦，老板娘有时候还会叫姐姐去店里吃饭，一起包饺子，偶尔做什么好吃的，还会专门给姐姐打电话。
有一次，我和姐姐在家里一起洗澡，我隐晦地讲了很多小三的例子，我说，要不就离婚了好好在一起，要不就不要这样。
我有一种强迫症般整顿的心理，就希望要么就在一起，要么就分开，没有灰色的说不清河道不明的感情。我希望她整理这些杂七杂八的感情，像是整理地上掉落的头发，洒落的一地水渍，干净而利落。
但感情，好像并没有那么利索。
剪不断理还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彻底下过决心，总之姐姐的感情生活一团乱，她确实得到很多很多人的爱，真真假假，永不疲倦，永不知足。
心情好的时候，我开玩笑给她，我说，你怎么这么缺爱啊
她说，我就是缺，从小我就立志要有好多好多的爱，不然我会觉得不踏实。
8
姐姐是个可怜人，她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了路边。
小小的纸箱里，姐姐粉嫩的小手胡乱舞着，一会握拳，一会又抓向空气，什么也抓不到的时候，她会将拳头整个塞在小嘴里。
母亲说，那天天气暖洋洋的，姐姐躺在那个纸箱里，像是躺在席梦思大床上，脸红扑扑的，一点也不哭，特别漂亮，看的就让人心疼。
母亲抱回了那个婴儿细心抚养。那个时候的母亲，刚刚失去了她不满10个月的第一个孩子，她将姐姐视若珍宝，姐姐填补了母亲巨大的伤痛。
4年的时间里，姐姐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母亲所有的小心翼翼里，不仅有失去第一个孩子所带来的慌张，还有无尽的爱所带来的珍惜。
那四年时间，姐姐被爱包裹，四年后，二姐出生，再然后，我出生。
这几年间，母亲一直没怀上个男孩。爷爷奶奶仍然有浓重的封建重男轻女思想，况且奶奶当年就生了好多闺女，更是急切地想让母亲生个儿子。
母亲焦躁不安，但一直未怀上儿子。8年的时间里，母亲都在想着如何生个儿子，后来不得不抱养了我大弟弟，抱养两年后，母亲怀上了儿子，我的小弟弟。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个男孩子身上，我外出求学，估计感受不到那种爱忽然转移的失落，但我的大姐，她感受的真真切切。
从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少了，母亲的精力被大肆瓜分，轮到每个人头上的爱，少的可怜。
9
十四岁的姐姐，就开始叛逆，不再去学校。
而那时候，正是弟弟年龄小需要照顾的时候，母亲在用红柳条逼着姐姐去学校上学无果后，彻底死了心，对姐姐上学的事，不再抱希望。
她到处疯玩，开始学裁缝，但没坚持多久，改行学理发，同样的也干不下去。
那时候的她，青春靓丽，身边好多男孩子追捧，父母管教不了，便只能唉声叹气。
为了姐姐的叛逆，父母没少吵过架，父亲是一个过于忠厚，以至于有点懦弱的男人，我从未见过他跟谁红过脸，最憋屈的时候，也只是抽一支烟，一坐一个下午。
后来姐姐碾转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女儿失而复得，她亲生父母对他呵护备至，但时间长了，她又开始到处折腾，跟不同的男生混在一起，她父母担心出问题，想早早地找了婆家，将她嫁过去。
姐姐得知她亲生父母的想法后，彻底跟她们绝交，再次回到了家中，然后，就是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晚上看电视，白天睡觉。
持续了将近一年，父母将姐姐送到市区学做蛋糕，学蛋糕期间的姐姐变得安分了很多，定期会拍照寄给父母，也常回来看爷爷奶奶，带着吃喝。
姐姐很孝顺，还经常给父母买衣服，也会给我们带好玩的，一家人都觉得姐姐变好了，对她也渐渐放下心来。
10
18岁的那年，姐姐经过媒人说合，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前姐夫。
他们刚开始很幸福，姐夫会弯腰给姐姐系鞋带，会在开车的间隙，忽然转回头看一眼姐姐，眼神里全是宠溺的爱意。
日子风平浪静，直到姐姐出轨，直到他们离婚。
离婚后的姐姐，在男女关系上更加肆无忌惮，但没有人真心会为了姐姐离婚，除了那个吸毒的温柔男人。
姐姐说，他们逢场作戏好了，我也不是真心。
我想，或许她要的也就是作戏的舞台上的光辉。
过年的时候，那个建材店的老板，忽然发来信息，诉说想念。无意间窥见信息的我，惊慌失措，慌乱地放下了手机。
11
我不知道，导致姐姐疯狂地寻求爱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当年缺失的那些爱。我只知道，她像一个饕餮寻找食物一样，疯狂地吞噬着爱。
有一天，她向我借钱，5000。
我二话没说，就转给了她，过后她才跟我说，是那个男人要戒毒瘾，说是去了医院做手术。
我说，给了这5000，你离开他吧，他是个深渊，你别被他拽下去。
姐姐说，她肯定能戒，这个医院说，做了手术，吸毒就没有那种快感了，就不会再吸了。
我说，要不来太原找个工作吧，慢慢相亲，不能急，先离开他。
我试图通过我相亲的例子，告诉她，相亲路漫漫，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但姐姐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说，我怎么能给你比，你有工作，而且还是个姑娘，我一个二婚，哪有那么容易？
我情绪激动，冲她吼，没男人你是活不下去吗？你可以找个工作干着，好歹先养活自己啊。
姐姐哭了，她说，是啊，我就是没男人活不下去。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也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12
那个男人去做手术了，我不知道手术结果如何，但我真的担心，看着姐姐像是站在悬崖边缘。
前几天姐姐给我发语音信息，声音沙哑，说是陪那个男人去了戒毒所。
我忽然觉得心疼。大约爱情，于她也是毒品吧，她上瘾了。
很多很多的爱……
姐姐说，小妹，除了他，没有人愿意为了我离婚，他是真爱我的，其他相亲的人，都太虚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哭了，姐姐在那头也哭了。
或许，从一开始，这爱的瘾，就中在姐姐身上了。
又想起姐姐说的话，很多很多的爱，人生兜兜转转，爱的旅途，或许也绵延无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