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小桃,我回来啦”,男人右肩扛着一袋大米左手拎着一挂猪肉,未到门口就开始嚷嚷。
“孩子他爹?”,女人听到声音有些不敢相信,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又匆忙的将衣服啪嗒几下去开门。
立在门外的,还真是那个人。女人十分欢喜,一时间千言万语不如帮他卸下肩上的大米。
“没事,不累,这不是妇道人家该干的活”,男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但说完这话后,他面部的肌肉稍稍回拢了几分。
用手都可以想到,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她也不知道干了多少这样的活。
“快进去歇息,顺便看一下孩子,我去打酒给你做饭”,不等男人回答,她自顾的向集市而去。
“嗯,好”,男人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已经有点晚,女人脚步快盈,她担心卖酒的快要打烊。可说是担忧,她干燥的嘴又毫无预兆的咧开了一次。
“小桃啊,大正回来了吧”,柴老二帮她往壶里装着酒,她笑,他也跟着笑。
“嘿,回来了,前些天我还去看过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女人从袖口拿出钱给柴老二递过去。
柴老二摆摆手,完全没有打算接钱的意思,“我听说越王新立,大正能回来多半与此有关系了,回来是喜事,酒便当作是我的道贺”。
“那怎么可以,你的钱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女人坚持要付钱。
“你若非要这样,这酒我不卖了”,柴老二作势要把酒往池里倒。
“那多谢柴二哥了”,女人只好先收回钱再去提酒,往家里折返。
女人忙活晚饭的时候,少不了问了他许多问题,得到的回答大致是:新王登基,犯人可从军,男人因此免除了那杀人的大罪。
她当然兴奋,把家里能作菜东西一样也没放过,等到最后一盘菜出锅的时候,不大桌子已经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大正哥,大正哥”,他们刚坐下来打算吃的时候,屋外有人小声叫喊。
女人有些疑惑,大正回来没多久,黑子这么快就知道了吗?她起身开门让他快进去,又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发现后三个大人才开始共进晚餐。
饭桌上两个男人推杯换盏,却是极少说话,只有女人在言语中有意识的左右相顾。
“小桃啊,你觉得柴老二这人怎么样”,大正整杯酒下肚后问。
“什么怎样”,女人莫名其妙,男人不在家的时间,怀疑自己存有二心不成。
“一个缺牙齿能咋样”,黑子却接过话来。
大正笑了笑,“黑子啊,缺牙不过是貌相,人要看其内在”。
“内在吗,牙齿不好的人其内在气血两虚”,黑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
“我说的内在是人品,何况柴老二的牙是后来磕碰断的”,大正好气又好笑。
“我也磕过,没断,说到底他还是牙不好,老的快的人自身便是个负担”,黑子盯着大正,眼里没有调笑,神情真诚。
大正却没有继续理论的意思,只是朝黑子举杯,然后看看女人又看看孩子。
黑子有些不依不饶,“大正哥你去从军,小桃和孩子就跟着我过日子吧”。
女人听到黑子如此非礼之言有些气急,再转头看丈夫大正,他仍然平静无语。她再也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对着黑子低声但接近于嘶吼:
“你们两个一起行凶,官兵虽然名义上还在抓捕你,可实际上大正已经揽去了所有罪名,现在他只是去从军,你怎能当着我们面说出如此轻浮的话来”。
“那个人就该死,谁他娘的能过日子愿意去杀人”,看起来黑子想转移女人的问题。
可女人不愿罢休,死死瞅着黑子,哪怕黑子已经很不好意思,幸好孩子醒后的哭啼让她不得不停止。
等女人哄好孩子,大正终于说话了,“小桃,战场上的人命如草芥。我也说实话吧,我从的那个军其实就是敢死队,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女人的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我就知道不会有轻易免罪的好事,但我是不会跟别人过日子的,我要等你,否则宁愿死”。
大正赶紧将女人搂在怀里,假装一顿豪气,“好,我没死当然不允许你改嫁”,又温文而语,“若是死了,你必须为了孩子……”。
黑子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又停下,微微自语:什么敢死队,明明是自尽队,呵。
“不如我们一起逃亡吧”,黑子从酒桌上站起来。
“不行,我要是逃了家里人会被连坐,就连孩子也成通缉犯了”,大正这一次态度强硬,他又对黑子补充道。
“这也是我宁愿让小桃跟柴老二,也不能跟你的原因,你毕竟还是个逃犯”。
黑子的胸脯开始剧烈起伏,却又无言以对,他狠狠的抓住盛酒的壶,夺门而出。
公元前496年,越王勾践新立,得知兵强马壮的吴国欲攻打越国,遂事先从牢狱中挑选大罪之人以当“棋子”。
兵临城下之时,吴军阵型果然严整,越王令“棋子”列队,靠近吴军阵前齐声高喊:“越国不幸,得罪于吴,致使吴越兵戎相见,我们愿以死向吴王谢罪”。
话落,“棋子”们成排自刎,又如此三次。
吴人惊惑,猝不及防时越军涌杀过来,吴王阖闾被越将灵姑浮重伤,大败而归。一时间越王英明、将军威武之声响彻天地,慢慢传遍全国。
破旧草屋里的女人听到如此战事,才知丈夫实为“棋子”,不由得哀伤啜泣,怀里婴儿不知其故,但也跟着哭啼。
“小桃,小桃,我回来了”。
女人疑出幻觉,仍开门去看,男人一身是伤,她“哇”的一声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没人知道,黑子夺门而出之后,为见到灵姑浮将军而招认前罪。多次请求,终于将大正从“自尽队”里替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