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谎言
玉执弦立于悬崖边上,悬崖下的一滩死水尽收眼底。湖边四周了无生机,枯黄的草木,发绿的死水全然不像令人神往的绝世仙境。左手的咒印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仍在隐隐作痛,最开始练这刺骨咒术的所遭受的痛楚,至今想起起就算是一项从容自若的玉执弦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望向眼前的一片死寂,又回想起了在幕闲塚里花点墨曾与她交谈的种种。他说仙境之地的入口大多都是此般不毛之地,不过是仙境中人自以为是的作风而已。花点墨说此话时仍是一脸捉摸不透的笑意,言语中的轻蔑却令玉执弦匪夷所思。他费尽心机引出风辰宵,又设下虚无幻境救下自己,就是为了劝说自己与他一同寻找迷津,而大多妖类大多都是为了飞跃成仙,但花点墨的语气却令玉执弦很清楚地察觉他的目的与众不同,这倒令玉执弦暗生几分兴趣。只是想起他的时候,就不由得浮现出那颗千年古树,枝丫繁茂,却无片叶,不仅出现在了花点墨设下的虚无幻境里,在慕仙冢的时候见到了真实的样子。她来到树下,低头看着花点墨略有黯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枝丫,莫名的黯然却比笑意更加真实,只是当花点墨察觉到玉执弦时,顷刻间就消失无踪。
花点墨对于玉执弦的到来毫不惊奇,他总念着那句他和她之间有不可言喻的缘分令玉执弦疑惑不已,不过当自己说出要去到不惊湖时他的震惊还是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何种缘由并没有过于追究,倒是爽快地教给了玉执弦找到不惊湖和打开结界的方法。这更令玉执弦对花点墨的印象多了几分神秘,能将仙境中人引到现世,能设下只有少许捉妖师才会的虚无幻境,如今又对仙境之地如此熟悉,玉执弦也不由得猜测他是来自何方的神圣。
玉执弦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前方,聚集意念,默念出花点墨教的咒语,不久食指间边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结界,按着花点墨所言画出咒符,结界又消失不见,崖下湖水仍旧一片死气沉沉,玉执弦却不以为意,抬出步子,脚边万丈深渊霎时踏出一条青翠小道。玉执弦继续踏着轻盈的步伐向前走去,仙雾开始四处弥漫,夹杂着微妙的惬意,自己的心境也渐渐放松警惕。望向成双黄鹂在逐渐显现出的竹林间来回追逐,脆鸣袅袅,一种悠然自得的心境竟让玉执弦有些着迷,一直向前走去也不知终点将近,直至一道艳阳打在脸上,直射眸子这才渐渐清醒。玉执弦理了理思绪,放眼望去,一片碧波浩渺,波光粼粼的湖水景色,直击玉执弦的内心,翠竹环绕倒映水中,显得尤为静谧,艳阳下的湖面更增几分温暖,与谧幽谷安于现状的心境不同,此时一股莫名安心的温暖萦绕四周,使她不由得想起众妖苦苦追寻的迷津,原来是可以觅得此般佳境,倒不是说风景有多绝世,而是这股莫名的安心令人如痴如醉。
透过阳光,穿过湖面,对面一简陋竹亭映入眼帘。玉执弦沿着湖边,来到亭前,亭里延伸出一条木板小道,望向小道通处,一座木屋隐匿竹林之中若隐若现,猜到大概那便是风辰宵的住处,心头便不由一紧。隐藏起气息,小心翼翼来到屋前,环视四周,却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便上了楼梯,推开房门一探究竟。刚刚进屋,一声声愈来愈近的“辰宵哥哥”使得玉执弦立刻乱了气息,慌乱之中本想躲在门后却被一只手用力拽进里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白袍从头到尾罩住推到墙边。
“别出声,在这儿等我。”
随着“吱吖”一声关上了门,他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在了屋外,隐隐约约的交谈传入耳中却来不及揣测,这白袍上的余热却使玉执弦脑袋瞬间空白,虽然自己也明了风辰宵是为了不让屋外的女子察觉还有其他人的气息,才将穿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自己的身上,但一种不可言喻的心情却使得这一合理的做法令玉执弦久久不能平静,身体渐渐失重,蹲在墙角,头埋臂弯,慌乱不已。
房门打开,风辰宵款款来到屋内,眼中尽是柔情,看着被白袍罩成一坨蹲在墙角的玉执弦,难免心生好奇,走上前去,轻轻揭开白袍,玉执弦缓缓抬起头来,涨红着脸,强作镇定地瞪着风辰宵,这一瞪像极了受了惊的小猫令风辰宵情不自禁噗嗤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会这么瞪人。”
玉执弦站起身来,收了收脸上的慌乱,淡淡道:“我这次来就是告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认错人了。”
风辰宵嘴角微扬,一副一望而知的神情打量着玉执弦。
“那如果我愿意将错就错呢。”
听闻此话,如此轻浮,想起皑皑白雪中姐姐那凄凉身影,玉执弦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火,霎时飞出几片竹叶直逼风辰宵的要害。
“她在那极寒之地念了你几百年,你就是如此待她的?”
看着被自己完美躲开的竹叶直直插在竹墙之上,如此凌厉的作风如此陌生,风辰宵惊愕不已地问到:“她?拂瑶?”
“你应该找的是她不是我,不过…”
玉执弦顿了顿语气,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她已经死了。”
风辰宵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确认到:“死了?”
可能是生而为妖,又飞跃成仙,相比凡人的百年岁月,仙和妖的一生漫长而又孤寂,当听到“死”这个字时,他几乎完全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从来没体会到过生死相隔的绝望,现在的他有千万种理由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也不可能相信彼此再无相见的机会。
玉执弦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布满的全是她倒在自己怀中的情形,仿佛以下又置于那冰天雪地之中,一望无际,雪花飘零,万分悲凉。
“别再执着了,你应该感到欣慰,她至死念的都是你的名字,辰肖仙君。”满是无奈却又如此真实,风辰宵呆在原地思绪万千,他理解的“死”只不过是她为了不想见自己,不想再回忆起那些往事的一种告别方式而已。玉执弦看着他,眼中抹上一丝苦涩,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意味深长道:“这就当作我们最后一次相见,至此以后,各生安好。”
转身便就离开,毫无点滴眷恋。半晌,风辰宵才回过神来,望着房中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熟悉的床榻,熟悉的竹墙,熟悉的竹窗,全然没有丝毫有人存在过的痕迹,仿似玉执弦从来没有来过,也未曾告诉他那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实。
屋外一片静谧,偶有微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都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