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太热太热,天天似降火,夜夜难成眠。于是,我便想起了儿时农村的涝池。
涝池的快乐
渭北高原的夏天,一怕酷暑,二怕天旱,涝池便成了农村人最向往的地方。尤其是少年儿童,暑天,视涝池为极乐世界,越是天热,越是高兴。特别是那些调皮好动的男孩子,一有空,就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扑腾扑腾往涝池一跳,活跃异常。更有的会钻水、会潜水,一个猛子扎下去,好大功夫不见影,吓得池畔的人失声叫喊,而他们却从涝池的另一边钻出水面。于是大人的责备声,同伴的叫好声,连成一片,成了盛夏村子里难得的景观。
这时,有的大人也耐不住炎热,于是一个个背心一脱,挂在池边树上,只留个半截裤,也奋起少年之勇,一个猛子,便跃到涝池的中央。于是仰游、狗刨,得心应手,赢得乘凉的男女老少一片叫好。你看,又有几个爱玩水者,扑通扑通跳入涝池,于是水中掀起了一个潜水、游水、打水仗的高潮。
柳荫树下,涝池周边,坐满了乘凉的村民。凭这一池水,成了一个村子欢乐的天堂。那些田间回来的人,把锄一放,先泡到涝池凉快一阵,舒服而惬意。
涝池的功劳
涝池,与旱塬上的人们结下了许多不解之缘。
有的村在涝池旁边还修个龙王庙,初一、十五都会有人上香祈福,逢上旱天,全村人都到这里求雨。有的村人们对涝池敬若神明,经常把大门外和村道打扫干净,怕脏了流到涝池的雨水;有的村每隔几年就掏一次涝池的污泥,怕影响容量;更有的老太婆,逢年过节,向涝池烧香,向涝池扔食品,俨然形成了涝池文化。
家乡渭北,常常十年九旱,涝池就成了人们蓄水防涝、防旱抗旱、避暑消夏的宝地。几乎所有村庄,都在村前选一块低洼地,大家动手挖一个宽宽展展的涝池,技术要求一是要用红胶泥土打底,以防渗漏。再一个要求就是涝池的位置要能让村里的雨水自然流进去,一来涝池有水可蓄,二来可以避免水患。
涝池的周边要栽树种草,以防跨塌,以供纳凉。据懂风水的人讲,哪里有树荫,哪里就聚风水,所以树荫成了村庄兴旺的象征。涝池的面积可以尽量大一点,但不宜过深,以免人畜溺水,这些经验都是祖祖辈辈从教训中得来的。听说有些村的涝池过大过深,常有孩子溺水或谁家婆媳不和,媳妇扑了涝池,后来人们很注意这一点。
涝池蓄水量大,供的人多,最宜于公共使用。涝池修好了,人们就盼呀盼呀,盼着夏季早来临,盼着暴雨下一场,盼着涝池蓄满一池清水。
有了涝池就给一村人带来了祥瑞与方便,它能饮牲口,能养猪,天旱了不用到沟里河里去挑水,孩子能游泳,妇女能洗衣,谁家修建做泥水活,再不愁用水的困难。更重要的是每年春旱,种菜育苗就靠这涝池,抢时补墒,保证农时。涝池,它给旱塬的农村不知增添了多少乐趣和方便。
涝池的官司
旱塬农村修涝池、用涝池,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还流传下来好多关于涝池的故事。
据说和白水县相邻的蒲城罕井村,路边曾有一个大涝池,自蒲白矿务局迁到罕井后,就被修街道填平了。这个涝池,不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旁边的树都几搂粗,池水供全村人用。
白水的赶车户拉着山货,翻沟过河上了坡就赶到罕井,常常是人困马乏,于是就在涝池边歇息,就用涝池的水饮牲口和洗刷消暑。天长日久,罕井的乡党搁不住了——你们长年路过,白白用水,这样不行,于是多次发生冲突。白水的车户也很生气,我们用涝池水已多年了,都平平顺顺,就你们借机扣人。心里愤愤不平,但在人家地界上,也奈何不得。
不料,这事惹恼了白水一个才子,此人年迈,养老在家,闻知此事,便想了一个办法。他找了一块城墙古砖,刻了几个字:此池在罕井,白水众人修。权利归白水,罕井不用争。还把年月写在明正德年间,再经过仿古处理,夜间派人埋在涝池底污泥下。
然后让白水车户,照样大摇大摆到涝池取水,偏又碰上罕井老兄阻拦。白水人这时理直气壮,这涝池是白水人修的,为了白水后人用的。这让罕井老兄很生气,认为白水人胡搅蛮缠。于是双方就告到了县老爷那里,县老爷先问罕井人,你说是你们的,有何证据?这罕井人说:“这是人老多少辈的事了,还要啥证据哩?”老爷又问白水车户,你有证据吗?白水车户故意感到为难:“我也没啥证据,不过,听老人说,老先人修涝池后怕当地人争抢,还在涝池底留下证据,不知到底有没有,望老爷明断。”
两家争执不下,于是双方出钱,掏涝池——不料,竟然从涝池底挖出了刻字的古砖。一看砖,就是几百年前的古物,罕井老兄一见傻了眼,无话可说。老爷也想借此调节两县人的关系。于是判曰:“砖上有字,证明此事。白水修池,罕井收水。双方合用,岂不更美。”从此,这个涝池成了两县人友谊的桥梁,罕井人和白水人世代相好。
一个涝池,引起一段佳话。儿时,每每听老人讲起,倍感亲切。难怪白水与罕井,通婚的多,结亲的多,交朋友的多。
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贯彻农业八字宪法,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上级要求:一亩一窖,十亩一涝。涝池成为旱塬抗旱保丰收的重要设施。我也跟着挖过涝池,也看到涝池给农民带来的许多好处。
不料集体化后期,涝池的作用被淡化了,好些涝池还未蓄水就被填平了,实在可惜。例如白水县城东门外、南门外几个新涝池就是这样。原有的涝池也没人收水管理了,被闲置荒废,池边的绿柳、老槐,或被砍伐,或者干枯。这种景况,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酸。再后来,我离开农村进了县城,对涝池的印象逐渐淡漠了。
不料今年夏天,久旱少雨,整个天空像个大火炉,成天酷热难耐,夜间难眠。于是,我不由得又想起儿时的涝池,想起与玩伴们在树荫下、在涝池水中那欢乐的情景。我也遐想,在新农村建设中,曾经的涝池的风景和作用,可以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