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来说,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因为我们流浪过,曾长夜痛哭过。所以我们人生跟一般人感觉不太一样,也是心灵的一个归依吧。
这是柴静《看见》里采访的一位重返故国的台湾老兵的话。当时看到这句话时，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偌大的图书馆，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自己的内心被这句话击中不愿触碰的地方，眼泪止不住的流。
而现在再次看到此番话，却有了一种回顾和总结人生的体验：在深夜痛哭过的人，如何谈人生；承载了太多回忆和苦楚的人生，又该如何向前？
壹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真正在开始知道愁滋味的时候，是在高考的时候。考试的压力再大，也大不过家里渴望的目光。母亲总是在我难得回家的时候，跟我说：“隔壁家的姑娘在外打工，每月都往家寄钱”。我只能安慰她说：“等我考上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我也给你寄钱”。
在各种压力之下，我开始每晚成夜成夜的失眠。每天晚上听着室友平静的呼吸声，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我却想着如何能更好的对得起家里人，不让家里人失望。这一想，就更睡不着了，能睡着的时候，就到了两三点的时候。早上五点半，又醒了，醒来之后就蹑手蹑脚的去操场跑步。
跑步回来，室友也大多醒了。洗涮之后，就马上到教室晨读。等太阳露出的时候，一抬头，桌上摞了一大摞试卷。做试卷、评试卷、讲试卷、写试卷、看试卷，每天到晚上十二点拖着早已僵化的身体，回宿舍，躺下、失眠。
当时不知这一复一日的刷题有什么意思，只知道，它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它能让家人骄傲，它能给我不一样的生活。就这样，我神经衰弱了。
就在冲刺的紧要关头，我姐姐跟姐夫在打离婚官司，把外甥女安置在我家。看着我最心爱的姐姐婚姻遇到困难，还笑着跟我说没事，你好好考试。我更是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失眠，却不敢对他们说些什么，怕增添了他们的困难，怕担心我，怕他们更是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高考前一个晚上，我又是无一例外的失眠了。结果，也可想而知。
当高考成绩出来时，屋外盛夏的知了叫的声音好像穿透了我家的每个人。我妈身心俱疲的躺着，不吃不喝，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过。我白天除了做饭洗衣之外，什么也不吭声，关于这场失败，我一句话也没说。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再解释也没用了。
晚上，我开着风扇在自己屋里躺着，眼睁睁的看着月亮出来，星星落下，太阳升起，听着外面夜的嘈杂和安静；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蛙叫蝉鸣。躺在床上的我，害怕大声哭泣把他们吵醒，只能默默的哭，眼泪顺着眼角流，一滴一滴的倾诉着我的不甘和委屈。眼泪不知湿了多少次枕头，早上起床又默默的把枕头洗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默默的收拾了我的行装，赶赴我的二本院校。
贰
大学生活却是超乎我意外的精彩，我把所有的关于大学的想象过成了现实。而生活，却是一如既往的和你开着玩笑。
大一下学期快期末考试的，有天中午我刚结束上午的复习。突然接到了我姐的电话。我跟往常一样的问她：“怎么了姐，吃中午饭了吗？”，电话那头却不是她：“你好，我们是郑州交通局的，你姐姐出车祸了，赶紧过来吧。”我当时不敢相信，赶紧联系我妈。我妈说她也接到了，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下午去郑州。我心里上下忐忑，也想过去。我妈说你还是好好考试吧。
中间联系过我妈几次，我妈说没事，在医院住着呢。你考试完赶紧过来。我也信以为真，就认真复习，想着复习结束了，就没事了。
考试结束是在下午，我收拾好东西，立马就去郑州了。到了郑州已经天黑了，是我姨家的表哥接我的。看到我时，问了累不累之后，跟我说：“小丹，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姐出车祸时，当时就不行了。现在人在殡仪馆。”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手里拿着个矿泉水叮咣就掉了。我想放声大哭，可担心我表哥担心我，抱着我的行李箱，蹲在郑州的二马路上泪如雨下。哭了好久之后，我对我表哥说：“你让我再待会儿，我担心我妈看到我这样，她也会伤心。我一会儿跟你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处理我姐的身后之事。白天去殡仪馆、墓地、花圈店，晚上躺着我姐的房间里，盯着天花板，想着和我姐相处的时光，眼泪止不住的流，有时候哭的忍不住了，把枕头压在头上面……一夜一夜。
最终亲手把我姐下葬后，我也开始了行尸走肉的生活。
叁
回到学校已是开学，恍然如隔世。
我心里的苦难以向人倾诉，只能去喝酒。那段时间，天天喝的酩酊大醉，有时候被人背会宿舍，有时候自己扶着墙回来，吐完之后，在厕所里哭。
不喝酒的日子，白天像正常学生一样上课、放学；晚上，就像失去灵魂的人，望着上铺的床，默默地流泪。哭多了，也就能掌握哭的技巧了。能伤心到撕心裂肺却一声不吭。
一日又一日，在哭泣的人生里，期待着时间能冲淡一切。
我妈总是向我传达出生活好苦好艰难，之前还不是太懂。现在渐渐明白，就像《素媛》里的小女孩说她有关节炎的奶奶：“以前奶奶说，哎哟要死了，哎哟要死了，我想这大概就是人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那些打不到我的，终将会使我强大。
后记
最孤独的人最亲切，伤害的人总是笑得最开心的，因为他们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承受一样的痛苦。
事情虽然已过去七八年之久，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透着头皮的疼。
今年暑假，没时间赶回去我姐的七周年，拜托墓地的工作人员写了张心愿卡：明日隔山岳 世事两茫茫。家里一切安好，添个小男丁，唯独缺你一人。现惟愿你少受轮回之苦和世间之痛，下辈子你做妹，我做姐，再相逢。七周年妹丹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