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们活的滋润,自己吃饱了玩嗨了,还要养宠物。人们养的宠物千奇百怪,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没养不到。但我很少听说有人养鸭子当宠物的。可能是鸭子离不开水,谁也不愿意为了它,在客厅或卧室里挖一个水塘吧!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只小鸭子的形象久久不能忘怀,它的存在对于我来说,远远超过宠物。因为它可以说救了妈妈、我和姐姐的命。
在我小的时候,国家刚刚走出困难时期,国家还不能保证人们的温饱,家家的生活都不富裕。记得父亲的工资几十块钱,被分成四份,父亲在外地工作,哥哥和姐姐在外地上上学,妈妈带着我和二姐在一个小镇生活。这样每一份也就是十几块钱,除了买口粮就所剩无几了,必须节省着过日子。那时候妈妈每天早晨,做一些玉米饼子,这是干的,我和二姐吃了上学抗饿。中午妈妈煮一锅高粱米粥,我们中午吃。剩下的少量米粒和米汤在下午就会凝成一坨,有点像东北人爱吃的肉皮冻。
这剩下的半盆粥,就是我们三口人的晚餐。实际没有几粒米都是米汤,只是凝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吃在嘴里,糊弄肚子就算添饱了。晚上吃过饭,早早上炕睡觉,不是不愿意玩,当时是玩不动。也怕一玩水饱没了,夜里肚子饿睡不着觉。妈妈的碗里中午和晚上,基本都是这种块块,现在回想起来,妈妈为了喂饱我们俩个“张嘴兽”有多难。
菜就是大酱加咸菜和一些自己採的野菜,野菜中吃的最多的是曲麻菜。
春天野草刚发芽,它就急急地钻出地面,刚出来的曲麻菜的叶片,是淡红色的两三片小嫩尖,我为了多得到一些,就会挖得深一点从菜根上弄下来,就是这样小半天的努力,收获的也就是蓬松的一小盘,刚出来的曲麻菜太小了。
那时候挖野菜,几乎成了我和姐姐,除了上学以外的第一要务。
一天妈妈带我去赶集,远远的就听到,唐山味的悠长的吆喝声。“小~鸭~仔~啦”。那时北方一般卖鸡仔、鸭仔的都是我们所说的关里人。看看一筐萌萌的绒嘟嘟的小鸭子,我就迈不动步了。“妈妈我不要糖球子了,省下的二分钱给我买只小鸭子吧”妈妈叹了一口气,“现在我连你们这俩个“张口兽”都难喂饱,那有粮食喂鸭子啊!”关里人忙说“不用喂粮食,喂野菜野草”。
我蹲下刚一伸手,一只小鸭子立即跳到我的手上,只见它身上是黄黑相间像地图一样的不规则的花纹,它的头一半是黑色,一半是黄色,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太漂亮了!它站在我手里把头向左后下方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发出呷呷呷、呷呷呷的叫声,好像在打招呼,更想像在讨好。我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妈妈怎么说我也不肯撒手。
妈妈叹息着拿出四分钱,“那你再选一只小鸭子吧,一只小鸭子孤单不好养”我高兴坏了,又选了一只全部黄色的小鸭子,捧起它们,也不等妈妈,大步地向家里跑去!
小鸭子非常黏人,我和姐姐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我俩上学前,要先关好院子的门,不然它们也会摇摇摆摆,跟着我们去学校。放学回家一打开院门,小花鸭会立即带头跑过来,围在我的脚边,头还是会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一边向左下方点头,一边轻声细气地叫着呷呷呷、呷呷呷。
小鸭子喂的都是野菜,有时妈妈看它们,实在不愿意吃了,才抓一点点玉米面,像撒味精一样,撒在草叶上拌一拌。让它们吃完。小花鸭从不挑食,每次都是在小黄鸭,还在猜测下一点玉米面会撒在哪里时,就已经吃得撑歪了的食囊,慢慢地走到一边去喝水了。
小鸭子到了我们吃饭的时候,也会跑到饭桌下面找来找去,希望能找到掉下来的饭菜,但它们会很失望。那时候我们都吃不饱,哪还会让饭粒掉落下来。有时我会故意叫声“哎哟”说饭里面有沙子,把一口饭吐在地上。听着小鸭子欢快地一边嘎嘎叫着一边吃着,我会偷偷的乐了。有时最后一口饭,我扒进嘴里就推开碗,急忙向外边走去,小鸭子也默契地跟着跑出来,我的这口饭就成了小鸭子的口中粮。 其实妈妈早就看出了我的鬼把戏,只是她没有揭穿。
小鸭子虽然吃不到多少粮食,它们有时也会出去,自己找些吃的,晚上我也会去小镇,唯一的一个路灯下,与一大帮与我一般大的孩子,抢抓由路灯引来的甲虫、蝼蛄,给小鸭子开开荤,小鸭子二十多天就长大到超过我的小脚丫。扁扁的绒嘟嘟就像一只毛绒大拖鞋 ,上面安装了两个不成比例的小翅膀和一个鸭脑袋。看上去萌死了
白天它们追着我们跑,晚上如果我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小花鸭就会从窝里摇摇摆摆地走出来,还不忘把它的头向左下方点着,呷呷呷地讨好我,见我没有赶开它,就会小心地爬上,我的赤裸的脚背趴下来,嘴里发出叽叽叽的叫声,好像很舒服地闭上眼睛睡着了。直到陪我写完作业上炕睡觉,它才回到它的窝里,它就像一个小暖水袋把我的小脚丫捂的暖暖的。
那一天我和姐姐放学,急急忙忙赶回家,因为我们俩在前一天,发现一块麦地里的曲麻菜特别的多,很多人都在抢着挖,我们想早点去,多挖一些野菜。
来到麦地一看,今天没有几个人挖菜,我们高兴坏了,嗯?怎么有点怪味?我们也没太多想就赶快挖野菜。这麦地里的曲麻菜真多,我俩不大一会就挖了一筐抬回家里。
妈妈看了很高兴,“这么多,今天採到菜多,一会用热水灼一下,我们可以多吃点熟的曲麻菜”。
我姐俩帮妈妈摘好菜,妈妈把菜烫好了,撰成团开饭了。我们正要吃饭。这时小鸭子跑过来,围在我的脚边一边点着头讨好地呷呷呷地叫。我想它们是饿了,我拿起一团曲麻菜,用剪刀剪碎,小花鸭还没等到菜叶落地就急急的抢着吃,它刚刚吃了一口,突然它一头栽倒在地上,两只小腿无助地挣扎着。“妈妈快看小鸭子怎么了?”我大叫着捧起小花鸭。妈妈说:“是不是菜上有毒啊!快给小鸭子灌水,把它嘴里的菜抠出来”。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小花鸭的心不跳了,身体在我的手里慢慢地变凉。“妈妈小花鸭死了!”我伤心的大哭起来!
妈妈突然想起“这曲麻菜可能有毒,咱们也不能吃,快挖个坑埋起来”。
我捧着小花鸭不肯撒手,也不肯吃饭。妈妈叹口气说“你先把小鸭子埋了吧,它救了咱们娘仨的三条命啊!”
我用一个大牛皮纸信封包起小花鸭,来到我经常玩耍和挖野菜的小河边,在一棵大柳树前,挖了一个坑,恋恋不舍地埋下了小花鸭,我还在上面,用许多土培一个小坟包。心里默念着“小花鸭你走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二十几天,你却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你那么乖巧、小心翼翼讨好我,乞求我给一点吃的,而我却无意中赐予你死亡,小花鸭你原谅吧。我不是有意的。
老天爷啊!你把小花鸭还是留在天堂里吧。它是那么的善良、呆萌、懂事、乖巧。你留下它就会给你带来永远欢乐。小花鸭你不要下辈子了,就在天堂里吧,托生鸭子吃野菜,还要下蛋,下蛋少了还要被人杀了吃肉。我为你祈祷了,你那么好,老天爷一定会留下你在天堂的。”
我默念完,一抬头看到河的对岸,我一下子气坏了,有两个人正在我挖菜的麦地头上,钉一块牌子,上面写的“1059”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下面画的骷髅头和两根白骨我是知道的。他们早上喷洒的农药,到了晚上才来钉警告牌。是他们害死了小花鸭,还差点害了妈妈、姐姐和我。我恨你们!我知道我太小了,打不过他们,不然我真想跑过去和他们拼命!我大骂“你们都是混蛋!”我在那两个人惊诧的目光中,含着泪向家里跑去。
几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我已经到了提着锅盖,找盖锅的东西的年龄。许多刻意想记住的,人生重要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模糊、残缺和淡忘了。可是那只小花鸭的形象,却像雕刻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它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灵动,那样的清晰。仿佛它并没有离去,还在我的身边。
有时我在闲暇时,就像看到了幻觉一样,看到头部一半黑色一半黄色的小花鸭,摇摇摆摆蹒跚地向我跑来,头向左后方一点一点的,呷~呷~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