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除了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丰饶的野物,我们也有极大丰富的野菜和野果,春秋两季最为旺盛。让我细数一下我曾采过的野菜、野果。
春天的野菜:柳蒿芽、小根蒜、山韭菜、老牛锉、蛰麻子(学名:荨麻)、山尖菜、二甲芹(大叶芹)、小叶芹、广东菜(黄瓜香)、蕨菜、猴腿儿、刺老芽(又称刺嫩芽、刺老鸦、龙牙楤木)、刺五加;
秋天的各种野生菇和野果:松树蘑、榛蘑、冻蘑、扫帚蘑、白趟子蘑、大腿蘑、小黄蘑(好像长在春天),圆枣子(其实不是枣子,是猕猴桃属的,个头小,表面是光滑,呈绿色。)、山梨,山里红、山葡萄,山李子,等等。
东北的冬天漫长,差不多持续半年。过去经济不发达,无法实现南菜北调,所以冬季几乎没有什么新鲜蔬菜。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会在屋子里或者屋外挖个菜窖储藏一些白菜和土豆过冬。
秋天,我们便开始准备过冬的菜。晒菜干:茄子干、豆角干、黄瓜干、萝卜干,等等,能晒的都尽量晒多晒。上冻前,家家还要腌酸菜(白菜),每家都要腌好几大缸。
我们把白菜先在太阳下晒蔫,然后烧一大锅开水,把白菜整颗放在水里烫烫,在室外搭个架子,把烫好的白菜摆在架子上控水,大概需要控半个下午。傍晚时,开始装(我们读zhuàng)缸,也就是把白菜一层一层地摆在缸里。
记得我家装缸时,爸爸用个麻袋铺在缸里的白菜上,站在上面使劲儿踩,目的是把白菜踩实。然后,把缸里加满水,要没过白菜,否则会发霉。最后,在白菜上面压一块大石头。等待21天,白菜就发酵酸了,可以吃了。至于为什么是21天,应该是经验,就像我们煮水饺,点三个开(水开一次,点一次冷水,共三次。)就可以吃了一样。另外,腌21天,可能亚硝酸盐也就消失了。
如果白菜还有些剩余,我们还会腌咸菜。记得我们曾把一些胡萝卜和白菜切成细丝,放在一起撒上盐腌起来,主要是怕冻了没法吃了。但是,这些菜还是很有限的,吃不了几天。
所以,漫长的冬天基本靠吃酸菜、土豆、咸菜和干菜度日。那时油很少,为了减少酸菜的酸度,我们会把土豆切成丝,先放在锅了煮一下,再放入酸菜,这样酸菜就不那么酸了。
我们有个歇后语“土豆熬(炖)酸菜——硬挺”,这可能是土豆遇到酸菜产生了化学反应,就变硬了。这个歇后语指人实在没法子时,就只有硬撑了。
当春风送暖,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开始复苏。春雨过后,园子里、小河旁、山坡上,各种野菜开始冒芽。我们煎熬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吃些新鲜的野蔬了。
放学后,我们会搭伴儿采野菜。柳蒿芽出来的比较早,生长在涝一点的地方。我们的吃法是开水焯过后,蘸酱,或者炖土豆。山韭菜很细,背阴的山坡上多,需要一根根地拔下来,不太好采。家里条件好的会做山韭菜煎鸡蛋,满香的。
二甲芹生长在山上的沟塘里,我们采回家后可以包菜包子,很香;小叶芹主要生长在河边,湿涝地带,不太多,我们主要酱炒,下饭。
刺老芽和刺五加属同类,杆子高,又有刺,不好采。我们主要是焯水后蘸酱,或者摊鸡蛋。记得有一次,我家把刺老芽晒成干后,裹山湿淀粉,油炸,特别好吃。
蕨菜和猴腿儿南方也有,不做介绍。但我印象深的菜是广东菜,与蕨菜差不多,也长在湿涝的草甸里,它味道似黄瓜,所以又叫黄瓜香,包饺子最好吃。写到这,口水流了一地,已经有30年没有吃到了。
值得一提的是,70年代我们村子有蕨菜收购站。专门有个大房子,里面有很多口大缸,腌制咸蕨菜,出口日本。收购的蕨菜要求很严格,一定是嫩嫩的,加工也严格,最后把腌好的蕨菜切的很短,总之有具体的标准要求。
春天采蕨菜可以赚钱,也就10块8块的,但可以买点肥皂之类的日用品,贴补家用。日本还进口薇菜干。我们把采回的薇菜(我们叫老牛广),先焯水,后才能晒干,而且要在半干时,把薇菜搓成很弯曲的样子。收购时对颜色和弯曲度都很挑剔。
有一年,我和二姨为了到收购点卖家里晒的薇菜干,往返走了不止50里路。但是,我带的薇菜干颜色黑,人家不收。那时我好像不到10岁,至今还记得那天双脚的疲累和沮丧的心情。
春天令人快活的事不只是采山菜,我们还有好多好玩儿的事情。当柳树放绿,我们会找合适粗度的柳条,割一根,用小刀切成小段,然后,用石头轻轻砸一砸,要保证不能把皮砸破,脱下来的皮,呈筒状。然后把那小段柳条皮筒的头用小刀削一下,放在嘴里一吹,就可以发出吱吱的声音了。这个自制的“玩具”我们叫它“叫叫”。
还有一些好吃的,比如“酸浆”,一种植物,根是红色的,吃起来很酸;山苞米,样子有点像芦笋,放在火炭上烧一下,甜丝丝的。那时山上有榆树,春天我们就爬到榆树上摘榆树钱(榆树的种子,一串一串的),其实是一把一把地把榆树钱儿撸下来,塞满口袋,没事儿就抓一把,嚼得满嘴淡淡甜香。
那个香甜的味道至今都记得。榆树通常比较高,小伙伴们会比爬树本领,胆子小的,是无法采到榆树钱的。
秋季是个丰收的时节,可以采到各种野菇、各种野果。我们家乡主要盛产榛蘑和冻蘑。大概在9月份左右就开始采榛蘑了。常常跑山的人,知道什么地方榛蘑和冻蘑多。
我的记忆里,采榛蘑不用去很远的山里,但是冻蘑需要跑很远的大山,所以我没有采冻蘑的经历。记得有一年,我在山坡的豆子(黄豆)地里,发现了一大片榛蘑芽。当时异常兴奋,采了一背筐回家,非常有成就感。
收拾干净后,一部分晒干,一部分开水焯后,腌在坛子里;现在很多家放在冰箱里冻起来。榛蘑炒肉,配点辣椒,很好吃。东北特色菜小鸡炖蘑菇,用的是榛蘑,里面还放点粉条,特好吃。每年过年回家差不多都有这道菜。
儿时山里有很多野果树。我们知道哪里的李子好吃,哪里的山里红(野山楂)好吃,哪里的山梨好吃。很多山里红不好吃,果小核大,硬硬的,我们叫铁山里红。
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棵山里红树,果子又大又红,可是树的前面是一座坟。我们又馋,又怕,最终禁不住诱惑,爬树摘果,但是,摘完下树后,狂奔,生怕有鬼从坟里出来追我们。
我们还采过圆枣子。圆枣子稀少,不容易碰到,采时是绿硬的,要放一段时间才能熟,但是非常好吃。
我们采野果最重要的经历是采山梨。梨子个头不大,不能等到熟透了才采,关键是,你不采,别人会采的。其实我们不叫采梨,而是叫打梨,原因嘛,梨树很高,我们要用棍子打下来。
打梨回家,需要把梨放在木箱里,木箱下面垫上一种味道很清香的蒿子,我们叫捂梨蒿,把梨摆在蒿子上面,最后在梨子上面再铺上捂梨蒿,确保严实,然后把木箱盖上盖。有时我们还在箱子上面放个旧棉衣之类的,主要是密封。
待个半个月,原来又硬又涩的梨子变软,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那时,我们每天都有个念想,打开箱子,摸摸哪个软了,可以吃了。在比较艰苦的年代,山梨是我们比较奢侈的零嘴儿(零食)。
当然了,我们还有山核桃。东北的山核桃皮特别厚,肉也厚,且很油。核桃树很高,核桃外皮是绿色的。把核桃打下来后,我们需要找石头把绿皮砸下来,才能把核桃背回家。
核桃晒干后,有时为了解馋,会吃上一点。但吃核桃是比较麻烦的事情,砸核桃,力气大了,里面的肉就碎了,力气小砸不开。所以我们要把核桃立在炭火上烧,待核桃烧裂缝后,用菜刀劈开,然后用锥子类的工具抠瓤儿(核桃肉)。
用“抠”字比较恰当,因为抠瓤儿比较费劲儿。快过年的时候,我们会集中烧核桃,抠瓤儿,然后把核桃瓤儿拌上糖,蒸白面饽饽,非常香。但当时,这些是过年才能享受的东西。
回想儿时,满山遍野地跑,采野菜,采野果;下河捉鱼,摸蛤蟆,真是疯一样的快乐。与现在的孩子相比,感觉自己是放养长大的。虽然当时日子清苦,缺衣少食的,但清苦中尝到的甜是那样的令人记忆深刻。
现在的孩子,集中精心侍养,吃香的,喝辣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容易抑郁。哎,孩子嘛,还是应该多与自然为伴,才身心愉悦啊。
上一张圆枣子的图,解解馋。
刺老芽估计是南方小伙伴儿不曾知晓的。上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