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们这帮初一新生进来曹县四中时,学校已经好多年没有设初中部了。因此,为了我们这两个新生班的一百多号学生,学校招进来不少刚毕业的新老师。
新学期伊始,课程表可真够热闹:语数英,史地生,政治再加上音乐......要知道,不久前的暑假,我们还是一群光着脚丫子在野地里撒欢的小孩...... 于是,我们第一次认英语字母 ,第一次看到地球仪,甚至第一次触摸显微镜...... 一时间,各种新鲜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让我们眼花缭乱。给我们带来这些新鲜的,大部分是同样“新鲜”的老师,刚毕业的师范生。这其中便有曹老师和徐老师。
说到曹老师,总先想到老师一笑就弯了的眼睛,似乎尚未完全脱了稚气;他时常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然而更令人注目的老师那双硕大的皮鞋——曹老师的个头小而秀气,不知道为何总爱穿那么一双大皮鞋。也许老师想借这双大皮鞋增加一下作为教师的威仪,但这显然没有奏效:我们还是觉得他只是个更大的孩子而已,尤其在听到了他的水果罐头的故事以后。故事说,曹老师第一次高考失利,发了倔劲,不肯去复读;家人觉得太可惜,劝他再试一年。我们的曹老师说,再试一年可以,但是得给我买水果罐头吃,不吃罐头我就不去!家人幸亏屈从了,满足了他这个“奢侈”的要求,否则我们就不能在四中遇到。吃罐头的故事大概率是真实的,因为这是曹老师课下亲口讲给这群学生的。
爱干净的曹老师,也爱干净的代数作业本。那些做得全对又整洁的作业,曹老师不吝在“甲+”后面再用红笔写一个大大的“good”, 以示鼓励。当时班里有个姓张的女同学,不止数学好,写字尤其整齐,如印刷体一般;自然,张同学经常得到“甲+ good”, 惹得一众人,尤其我这样写字如蚂蚁爬的人,羡慕不已。坐我后面的一位男生,属于成绩差兼书写差的,常常在发数学作业的时候,站座位上高声喊着,张同学,你又得了“甲+ good”么!张同学面有得意之色,却默不做声;我们面有羡慕之色,也是默不作声。能得到一个曹老师的“甲+ good”,那滋味应该媲美一个水果罐头吧......谁知道呢,总之两种当时都是难得的罕物,“甲+ good”,或者水果罐头......
虽然大部分人达不到曹老师“甲+ good”的标准,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亲厚,要不然,水果罐头这样的糗事怎么也愿意分享给我们呢?
当然,老师的亲厚还体现在批评起来也是毫不客气......我们唯一的女老师是位教历史的姑娘,有一次上课,大家吵闹得如赶集一般,文文静静的老师哪里辖治得住,眼见制止未果,哭着夺门而出,还被反弹的一扇门撞了一下,于是老师更厉害地哭着跑去办公室......没过一会,救兵来了,我们的曹老师......暴风骤雨骂了我们一顿以后,我们都老实了下来——老师那小身板里蕴含的巨大能量不容小觑!
大概是初二的时候,传言出来了:曹老师恋爱了。这种事情,岂能逃得过我们的眼睛!于是大家激动不已,吵嚷着让曹老师把姑娘领来给我们瞧瞧。曹老师不负众望,果然把人带来了教室——给我们上了一节数学课——原来这未来的师娘也是位数学老师。于是, 不管学习好的学习坏的,为了给老师长脸,全都正襟危坐,听 或者装作听这年轻的师娘讲课。坐后排的两个调皮男生因为太端着了以至于撞在了一起,起了口角,不一会打作一团,完全忘记给曹老师长脸的任务;在讲台边站着的曹老师见状,本来笑得弯弯的眼睛顿时竖了起来,蹬着硕大的皮鞋几步走到教室后面,大声呵斥干什么?!一把将厮打在一起的两个家伙扯开。要知道,其中一个家伙,比曹老师个头还高...... 我猜讲台上的师娘一定看到了这英雄气概并且很满意。不久,我们就收到了曹老师的喜糖,我们真有了一位当数学老师的师娘。一群人欢天喜地去家属院曹老师刚刚分到的小房子里,给老师贺喜。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我们集资买了个廉价的石英钟当结婚礼物......
另一位可爱的老师是我们的地理老师徐老师。和曹老师一样,年轻的徐老师也是一毕业就来到了四中,教我们这群闹哄哄的小孩子。徐老师戴着眼镜,常常带着笑容,露出整齐的牙齿。他第一次上课就镇住了我们——因为徐老师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讲课,这可是四中破天荒 第一次有老师用普通话上课!大概因为他并不是本地师范毕业的也未可知......徐老师不止普通话讲得好,音量也是了得,中气十足,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师讲长江那一课,用普通话朗声念着唐古拉山,怒江,澜沧江......这些陌生的名字,令人遐思飞扬,仿佛不是坐在 不知名的小镇 上一所年代久远的破教室,而是迎风伫立于高原上的长江源头,望着奔腾的江水一路向东......
第一个学期末,在班里的元旦晚会上,徐老师更是验证了他的“中气十足”,居然登台给我们献唱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虽然他的好伙伴曹老师不遑多让,也献唱了一首《便衣警察》的主题曲,无奈曹老师秀气的声音没有盖过老徐...... 更何况,郑智化的歌正席卷着中国大陆,是时尚和前卫的象征......
在我的记忆中,徐老师可不止唱歌这一个本事。他大概还是个诗词爱好者,虽然上的是地理课,有时候兴之所至,还在课堂上甩出一句诗词或者一个上联,让我们对下一句,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们绞尽脑汁也答不上。有一次,我碰巧撞了大运,给对上了一句,老师那欣喜的表情,仿佛他如果当时口袋里有一颗水果糖,会毫不犹豫拿来奖励给我呢!还有一次,班里有个男生在课堂上捣乱,徐老师生气地下了讲台,走到这 男生跟前,说:踢倒磊桥三块石,你要对不出下一句,出去站着去!我们都笑了。因为这男生的名字里头是含有一个“磊”字,他捣乱也确实该挨踢......
徐老师另一拿手之处是他的字。他写字那可是龙飞凤舞,挥斥方遒,看着就赏心悦目,以至于一次有同学在课堂上问老师如何才能练成这样一手字,老师说:怎么练都行,但是不要去练庞中华的字,我烦他!一众人顿时 不明觉厉起来——但我并不觉得怎么突兀:我们的徐老师一身的艺术细菌,他即便如此鄙夷一个大家都听说过的书法家,我们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我们初中还没有上一半,徐老师也谈婚论嫁起来了!这事情,居然还是我先把消息带进了教室,虽然是无意的......那天去学校家属院的叔家,听到 叔跟婶正在谋划着什么。叔说,你把照片给女方看看,给她说,真人比照片上还潇洒哩!说着,两人出了门,而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照片;我纳闷着:谁那么潇洒呢?过去一看,嗬,笔挺的西装,整齐的领带,露着一口白牙笑着,这不是我们徐老师么!我趁着没人,把这不大不小的黑白照片往口袋里一塞,三跑两跳的就进进了教室:快来看哪,咱徐老师要寻媳妇啦!女生们呼啦围过来。我得意地往口袋里一探,坏事了——我忘记了那个口袋里同时还有奶奶塞给我的一大根芝麻糖......可怜徐老师帅气的脸上粘满了芝麻,还有融化了的麦芽......
说的这些事情,不觉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了。
前段时间,有些同学有幸联系上了曹老师徐老师,得意洋洋地发给我们几张老师的近照,这么多年来容貌居然没有多少变化,这可真叫人吃惊又欣慰。也许,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容颜不容易变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