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墙上不小心留下了一滴墨,为了把这墨迹除去,我在墙上凿了一个拇指大的洞。出于好奇,我透过洞口一望,前方黑麻麻的,找不到出口。我靠着这面不知名的或者压根没有名字的老墙,孤寂地坐在地上独自惆怅。

        在我的记忆中,这面墙应该粉刷了好多年了,打我父亲呱呱坠地时就没有再重新粉刷了。父亲说:这面墙是爷爷一砖一砖地砌起来的。那个年代,没有高科技,爷爷也不懂得用所谓的在砌体中排列组合的方法来对整个墙面进行排列组合。只知道,砖长了就用刀具砌短,不够再了就补上。从搅拌水泥到把水泥放在砖上再到把砖砌上,再把这面墙粉刷得亮堂堂的一个过程足足花费了爷爷三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把这面墙装修好。期间,爷爷付出的汗水都凝聚在这面墙上,赋予了这面墙的使命。父亲说:后来爷爷病得很重,卧床不起,但总是会跟这面墙说话,仿佛墙成了他的伴侣。爷爷走的那一天,神情很焦虑,嘴里还喃喃自语地对着墙说:“墙啊,我把所有的汗水都给了你,你一定得帮我好好地守护着这个家,不要让我的子孙后代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啊!”爷爷走了,墙按照爷爷的嘱咐,兢兢业业地守护着这个家,不让我们风吹雨淋。随着时间的推移,墙的内部结构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坚固,表面不间断地掉着石灰,墙的间隙里隐约地看到了砖的颜色,它似乎也没有了原来的色泽,砖和石灰的颜色夹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千疮百孔,墙周围不时散发出来的厚重的黄土味有些刺鼻 。渐渐地,这面墙遭到了家人的厌恶。

        哥哥是建筑学院毕业的,毕业那年,他在我们市里找到了工作,负责城市规划。有一天,他回到家里,看到家里的这面墙的表皮不停脱落,墙四周围散发出来厚重的泥土味着实让他难以忍受,为此,他显得极为不耐烦。也许他觉得这面墙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再这么拖着,指不定哪天它顶不住了,塌了的话,会威胁到家人的生命危险。又或许他觉得他每天都得面对这面墙,身为建筑师的他如果不去改造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就建议父亲把这面墙拆了。你知道的,老一辈的情感色彩比较厚重,父亲一出生,这面墙就有了,这哪能说拆就拆呢,父亲理所当然的不同意。因为这事,父亲和哥哥执拗了很久。邻里的人知道了,都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哥哥在城里上学久了,看惯了高楼大厦,就瞧不起乡下的这面烂墙了;有的人就说父亲死板,墙都快塌了,还不舍得拆,自个儿子让他享福他倒不乐意了;而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为这事一直僵持着,靠着这面墙不敢吱一声。老墙听着他们的争执声,实属不忍。他想起了老主人临死前嘱咐他的话,揣摩了许久,心里想:也许自己也是时候离开,去见他的老主人了。事因他而已,果理因由他而结。老墙静静地闭上眼睛,他想好好整理思绪后,然后平静地离开。

        那天,秋风正起劲,老墙上的瓦被吹得摇摇欲坠。父亲和哥哥的争执声还不停地持续着,“啪”的一声,老墙按捺不住,平静地坍塌了下来。父亲看着这场景,傻愣愣地发着呆,一动不动,哥哥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必为拆墙事件而吵得喋喋不休了,拆墙风波也就此消停了。老墙倒得差不多的时候,哥哥就请人把余下的都拆掉了,父亲每天听着这敲墙声,心里也是添堵,脸颊绷得紧紧的,眉毛皱得也极为难看。哥哥不理解地是,父亲为何会有这样的脸色,不就是一面过时的墙吗,至于吗。事后,父亲时不时就喃喃自语:造物弄人,时过境迁,时不时就长叹一声。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父亲为老墙默哀送行的一种方式,但我肯定的是,老墙在承载着爷爷一辈子的情感的同时也承载了父亲一辈子的情感:酸的,苦的,辣的,甜的。

        一个月后,家里的墙焕然一新,父亲再也找不到老墙的踪迹了。他想:也许这会儿他又回到了爷爷的身边,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又或许他独自离开了,不再回到我们人类身边,而是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大自然里。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老墙是,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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