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对书话感兴趣,碰到书名带“书”,内容跟书有关就买买买,超过阅读的速度,开启收藏模式。这类书话书买的最多是姜德明的著作和三联出版的读书系列。当时见一本买一本,买得丝滑流畅,直到《书海夜航》。一看“书海夜航”书名就以为跟自己同类,打开书傻眼了,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外国书,共不了情,读不下去,我们不在同一片海夜航。受此刺激,放缓收书的速度。杜渐读的书怎么和我大不同?
这是关于杜渐的最早记忆。此后好多年都没关注他,直到二零二三年底碰到孔网拍卖好几本杜渐签赠李俍民的书。杜渐是香港作家,看价格低就随手点进去参拍,一出价就成了,两本签名书合起来不到八十元。《生与死》、《合成怪人》是杜渐翻译的科幻小说,受众小价就低。杜渐在香港,李俍民在上海,他们如何建立联系有来往?
虽对外国文学不感兴趣,自从买到戴子钦翻译的《吉本自传》签赠本,《寻找戴子钦》发在《译林书评》后,对翻译家签名书投入不少,知道李俍民译的《牛虻》很有名。1953年《牛虻》出版,正在北京读书的杜渐买了,读得很兴奋,忍不住跟同学分享,收获绰号“牛虻”和迷妹的示爱。热血青年,追逐梦想和英雄,很难不受英雄人物的影响。爱屋及乌,敬仰引进“牛虻”的译者。
当年没有外国文学的基础,我的《书海夜航》翻不下去。翻译家李俍民却读得爱不释手,连“后记看了三遍方才甘休”。他有好多话要说,写了一封信托人转交作者。杜渐收到受宠若惊,回赠《生与死》、《青色的冬天》、《当代外国作家与作品》等。从此书信往来,谈外国文学,谈翻译,谈人生,谈生活。相谈甚欢,同路前行。
这次买到签赠本,成为了解杜渐的契机。原来《书海夜航》是翻译家书话,难怪杜渐与李俍民有书信情缘。杜渐读古今中外书之余,买书、编书、译书、评书、写书、出书,日日与书为伍,无愧书痴称号。他尤喜科幻小说和推理小说。《生与死》是他翻译的第一本科幻小说,还和万里书店合伙办明天出版社,出版《科学幻想小说文库》,《合成怪人》就是其一。《合成怪人》的作者还原创了鼎鼎有名的“人猿泰山”。杜渐为科幻小说劳心劳力,逛科幻书店买科幻著作,译介创作出版科幻小说,主持科幻杂志,探讨科幻创作,参与科幻活动。科幻迷追根溯源一定有人的成长跟杜渐的努力有关。他看推理小说,日积月累,也小有成就,出版了《侦探推理小说谈趣》,再版时改成《侦探书话》。书名和封面换得中规中矩,果真无趣。
读书人津津乐道杜渐,必谈他的《书海夜航》和主编的《开卷》和《读者良友》。读他写给范用的信札,看他组稿追稿,计算成本,忧心销量,计划总在变化,处理稿费等,我都要焦虑了。当杜渐愁《开卷》销量时绝想不到后来有研究新文学的读者因偶遇一期《开卷》,立志凑齐24期,孜孜以求。另一内地读者逛神州旧书店,买了不少书还问询有没有《开卷》,没有《开卷》就扫货《读者良友》。
我没读过《开卷》和《读者良友》,好在我有《书痴书话》,《读者良友文库》之一。《读者良友》创刊前就计划出一套与读书有关的丛书,还跟黄俊东、翁灵文、东瑞约好了稿。一年后文库上马,计划出十几本:翁灵文、黄俊东、梅子、东瑞、董鼎山、杨启樵、许定铭、黄继持、古苍梧、梁羽生、何紫、董秀玉等。事实上到《读者良友》停刊,文库才问世四本:《负笈剑桥》、《西窗漫记》、《坐井集》和《书比人长寿》;《一木一石》、《笔不花》、《醉书闲话》已发稿,《寄生草》和《小花集》正在编。从当初计划到杜渐退休移民加拿大,《读者良友文库》拉锯近十年,共出版十本,《小花集》改成《书痴书话》,《梦影录》搭上了末班车。出版这么难,还是做读者好,坐享其成。
我的《书痴书话》是杜渐签赠给许定铭的。这本独一无二的签名书弥漫着浓浓的书痴味。书名有书痴,作者是书痴,口说无凭,钤印“书痴”为证。原主也是书痴,出道没黄俊东早,坚持写书话写了一本又一本,字里行间没有露出一丝丝的倦怠。扉页“书”图标,设计者肯定也是书痴,置身书间不嫌书多——用“书”的英文、法文、俄文、拉丁文包围中文“书”。翻读书中内容,处处有书痴的影子。杜渐读《蝶神》和《读书随笔》,读得兴起,一口气读完才罢休,不知今夕何夕。在他眼里没有不能读的书,也没有不能谈的书,随便读一本书都能有所感想,成文成篇,身体力行读书无禁区。读书不仅痴还更上一层楼,读得精——能跳出书外,不被书困,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
1970年代杜渐创办《开卷》,许定铭也在经营创作书社。《开卷》和创作书社成为读书人的俱乐部,爱书人接踵而来。友人牵线搭桥,由此相识,痴味相投,愈走愈近,甚至在异乡对邻而居多年。看杜渐为许定铭《书人书事》写的序和许定铭写的《杜渐和他的开卷》,他们惺惺相惜几十年。
前两天有书商推出许定铭新书签名预售,每种签售30本,我错过了。读书商的推文才知许定铭定居美国。或许是要去美国才处理了藏书,几经辗转,书到我家。岁月不负人,人间有聚散。且聚且欢,且散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