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致谢我的师父】
我叫白露,工科女博士,在北京某科研院所工作。去年七月,我被外派到唐山一家外协单位,出差三个月,在那个盛夏,那座城,遇到了我的小徒弟——宋子落。
我读博时,同门有一位小我三年的师弟,我俩都热爱国际象棋,也经常切磋几把。平心而论,他技艺不差,天资悟性都极高,但每次都是我完胜,毕竟十余年棋坛征战,大小赛事的奖我还是拿下不少。师弟由此心生崇拜,拜我为师,我也乐得将技巧与经验传授,带他练习,参赛,为校队争荣誉。
我俩同门四年之久,他一直是我聊得最投机的朋友,除了科研、围棋,他还博览群书,常给我讲述各种新奇的见闻与故事。有喜悦、挫败、纠结的事,他总会第一个跑来找我,分享、倾诉或听取意见,我俩常常一谈就是一夜。他的硕士论文致谢,还特地提到了师父——我,但我深知不过是分享了一些过来人经验,担不起“师”之名。
所以,我刚刚在唐山安顿下来,师弟就带着他的亲妹妹来看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子落,瘦瘦弱弱的一小只,皮肤清冷苍白,额前刘海稍稍遮住了怯生生的眼睛。她穿着深灰条纹衬衫,宽松黑色长裤,帆布鞋,背一只格子双肩包,像极了邻家初中的妹妹。
宋子落,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真是一个诗意的名字。
师弟说她读书早,今年大学毕业才刚满18岁,考研失败,工作也没找到,暂时在唐山一家寄宿考研学校,准备考研或考公。
我注意到了师弟语调中的恨铁不成钢,也敏锐地捕捉到小松子望向她哥哥时,眼眸里盛满的害怕。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师弟终于承认,妹妹临毕业这段时间状态很消沉,昨晚刚挨了自己一顿责罚。
我毫不留情的把师弟训了一顿,怎么能对女孩子动手呢,师弟却不认错,只说妹妹这半年坚决不在家学习,孤身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家里多少有些担心。所以请求我照应一下,关注一下她的状态,也多监督她的学习。
小松子的学校,恰好离我单位不远,她又乖又怂的神情,分外惹人怜惜。于是我爽快的答应了。
师弟满脸感激,“我妹妹如果不听话,师父直接收拾她就行,狠狠揍几次,她就老实了。”
我“砰”地敲了一下师弟的脑袋,嗔怪道,“为师最失败之处,莫过于没教会你怜香惜玉。”
01
事实上,师弟是对的。在我答应照顾小松子的第二个星期,就没忍住请了她一顿竹笋炒肉。
师弟离开后,我带小松子回到住处,一路上她走的一瘸一拐,我在心底把师弟批斗了千百遍。回去我让她脱掉裤子趴在床上,待我从厨房取了药过来,竟见她趴在那哭的全身发抖,边哭边求饶,“师父我错了,求您别打。”
这孩子,我是准备给她上药,她却误以为我要再打她一顿。
我撩起她的衣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小屁股的伤情,还是给我不小的惊吓。大面积的红肿,有几处甚至紫黑淤青。
我用酒精棉片蘸了药,轻轻涂在她的伤处,她疼的一抽一抽的,手指紧紧拽着被单,强忍着不叫出声。
我尽量将手上动作放轻柔,心疼之余,严肃的问她为什么挨打,她也不支吾,老老实实交代,考研没考上,毕业不知想做什么,整天怨艾消沉,没有付出改变现状的努力。
“啪”,手下的轻抚换作重重一巴掌,“啊”,她疼的发抖,声音带了哭腔。我赶忙轻拍她的后背,柔声抚慰,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我怕控制不住情绪打她,没再问下去。小松子现在,宛若一只受伤受惊的小猫,缩在被子里啜泣。我想等她伤好些了,再找她严肃的谈谈。
第二天清早,我要上班,就顺路送她回学校了。我跟她约定,这几天抓紧调整状态,想清楚轻重缓急,该做什么,怎么做,下周五来我家,我要和她好好谈谈。
又是忙翻天的一个星期,我以为她经过师弟这一顿揍,应该会有所清醒与改正。哦不,如果小松子也称我师父的话,那该是她师兄了。有这样一位严厉师兄唱红脸,我作为师父,在她挨收拾之后,和风细雨地批评几句,再安慰一番,唱白脸就好啦。
可是她周五的表现,真是令我无比失望,焦急与愤怒。我顾不上她身上伤还未痊愈,又重重地揍了她一顿。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还是对一个小妹妹动真格。动手时心情嘛,像极了老师收拾学生,家长教训孩子,满满的怒其不争。
或许这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02
那天上午十点,我打了三遍电话小松子才接听,这我倒是不生气,专注地忙于学习,值得鼓励。但电话那端她声音迷迷糊糊的,问她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也支支吾吾讲不出。
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她是不是逃课玩去了,“师父我没有。”她先是拼命否认,许久才小声认错道,“我不该在学习时,又睡着了。”
一个“又”字令我一阵火大,冲她呵斥道,“不想学给我滚回家去,不要浪费名额和学费。”
“师父,我…”小松子声音颤抖起来。
“中午来找我,我给你治好学习睡觉这毛病。”我没给她求饶和解释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十一点多我回到家,小松子还没下课,“该怎样纠正她这些不良学习习惯呢?”我在屋子里一圈圈踱步,思量着师弟“揍一顿就乖”的评价,目光忽然落到墙角裁衣服的竹尺上。我试着打了下手心,还挺疼的。可是,真的只能打了吗,会有效果吗?
咚咚,怯怯的敲门声,“师父”,小松子一进门,就低着头不敢看我。
“到书房来,墙角站好。”
她乖乖照做,面壁思过,我拎着竹尺站在她身后。
“我先不问你是哪些原因导致考研失败,也先不管你为什么有那些消极想法,今天我们就来探讨一点,为什么你一学习就想睡觉,而且放纵自己睡了。”
“师父,我…”
“你今天少不了挨一顿狠揍,”从门口走到书房这段路,我注意到她不再一瘸一拐了,看来伤好了不少,才下决心给她好好“立规矩”。
“到墙边站好,把你学习睡觉的原因全列出来。”我递给她一张纸和笔。
不一会儿,小松子便将纸交给我,字迹清秀地写了六七条。我大致看了下,她总结的清晰、简洁而全面,想必文字功底不错。
“转过去,趴好。”
小松子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求助似的望向我,眼神怯怯的,足以使我心软到融化。
她摆好受罚姿势,小屁股瑟缩地撅起,只待我恨铁不成钢的戒尺重重落下。
“一共六条,我一条条来罚。”
“第一,背书时没有写写画画,只盯着书看。你上学十多年了,这种方式效率不高且会走神,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她小声答。
“那为什么不照做?是懒的拿笔,还是根本没想动脑背书?”
“我…”,她不敢辩驳,低头贴紧冰冷的墙,逆来顺受的模样。
“第二,学习心不静,不专注,常胡思乱想,眉毛胡子一把抓。你现在有哪些备考计划?”
“考研,考公。”
“你是怎么规划的?”
“我…先考公,不成就考研,十一月还可以报国考,应该…总有一条退路走得通。”
“退路”一词,再次惹怒了我,“想法这么多,你能兼顾吗?”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不是奉这句话为座右铭吗,不是经常讲追求风险溢价,趁年轻拼一次最好吗?怎么表里不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