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发迹是从他与认识王有龄开始的。
王有龄是福州人,跟随父亲举家搬到杭州。父亲是个候补道,没有什么实权,死后也没给儿子和妻子留下几个钱。客居异地又举目无亲,王有龄只能跟母亲在杭州相依为命。
他平常常在梅花碑的一家茶店里喝茶,而且是点一壶茶从早到晚无限续杯,穷困潦倒可见一斑。由于他家境贫寒又为人自尊心强、比较傲气,周围的人几乎没有愿意跟他接近的,只有胡雪岩一人有意和他交往。
胡雪岩穿着打扮和王有龄相比光鲜不少,单从衣着上看,就可以看出来两人之间的经济地位差距颇大。胡雪岩作为王有龄的茶友,对他的经济状况肯定是有所了解的。和大多数混得一般的人一样,王有龄也不乐意去接近胡雪岩,对他总是敬而远之。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人就会知道,这种情况下两人很难处成知心朋友。那么胡雪岩是怎么打开王有龄的心理防线,成功的跟他交上朋友的呢?
有一天茶店人很多,胡雪岩跟王有龄拼桌。期间胡雪岩去下了几盘棋,回来的时候,他就笑着对王有龄说,“王有龄,走,走,我请你去‘摆一碗’。”‘摆一碗’是杭州的俚语,意思是到小酒店去喝酒。
胡雪岩这么说看似随意,实际上是效果比较好的一种邀请方式。试想一下,如果他问王有龄“王有龄,要不要和我去‘摆一碗’啊?”。同样是邀请,这种询问式的邀请方式会将对方的思绪引到“是否要答应邀请”这个问题上来,加之双方只是点头之交,对方选择拒绝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其次,祈使式的邀请方式可以显得双方更为熟络,拉近距离。
举一个生活当中的例子。大四选择导师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在跟心仪的导师联系之后得到的是对方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该导师比较热门,这位同学担心对方持观望的态度,想先看看还有哪些学生联系自己再择优录取。因此,他想要再次打电话给导师问一下对方是不是确定要当自己的论文导师。但是,他又担心这样一问如果对方拒绝了该怎么办。我当时给这位同学的建议是可以直接问“老师,我想以XX为论文的选题请问您觉得是否妥当?”这样一来,如果对方给了意见就说明对方已经是自己的论文导师了。就算觉得题目不妥,也不会“打草惊蛇”,引导对方再次考虑“是否要做这个学生的论文导师”这个问题。听了我的建议之后,这位同学也觉得在理。于是按照我的提议去问,结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但是,胡雪岩并没有我的这位同学这么幸运。王有龄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谢谢。不必破费。”
王有龄的回答是相当妥当的。因为王有龄跟胡雪岩不熟,这个邀请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如果是这样,王有龄答应了“走啊!我听说XX大酒店的龙虾很好吃。”反倒会让对方下不来台。此外,对方贸然提出邀请可能是有事相求。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不知道实情之前先答应对方去吃饭在对方提要求的时候就不好拒绝。这就是老祖宗说的“吃人的嘴软”。因此,先回一句“谢谢。不必破费。”探一下虚实可以说是一个相对稳当的处理方式。
“自有人请客。你看!”说罢,胡雪岩打开手巾包,给王有龄看了看自己下棋赢回来的银子。
这一手不动声色地解答了王有龄的疑问。他的举动传递了两个信息:1、这个钱不是我自己掏腰包,你答应了我的邀请也不欠我的人情。即使我有事相求,也可以自由回旋。2、我并不是顺嘴这么一说,而是诚意满满地邀请你,请给我一个面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有龄就不好推辞了,只好答应下来。于是,两人离开茶店,到吴山上找了一个可以观景的酒店喝酒。为什么两人要离开原来的地点,换一个地方呢?这里边有说道。首先,原先的茶店人很多,太嘈杂不适合深谈。其次,请人吃饭一般都在酒店,因为三杯酒下肚一下子气氛就热了,尤其是交情并不是很足的两个人更需要这种氛围的烘托以显得亲近。那么,为什么胡雪岩选在吴山上一家能观看万家灯火的酒店呢?这就像是今天的酒店,能观山景、海景的地方一般档次都比较高。虽说胡雪岩和王有龄去的只是大排档而并不是有包厢的大酒店,但是考虑到王有龄当时的落魄和胡雪岩当时的收入,两人吃饭的这个地方也可以算得上是比较高档的了。此外,正是由于是在大排档吃的饭,视野开阔的位置才更重要,因为两人交谈的私密性可以保证,不怕隔墙有耳。
酒至半酣,闲话也说得差不多的时候,胡雪岩开始说正事了。他提高了声音说:“王有龄,我有句话,老早就想问你了。我看你不是没有本事的人,而且我也懂点‘麻衣相法’,看你是大贵之相,何以一天到晚孵茶店?”
说到底,胡雪岩是想进一步了解王有龄的家庭情况和志向。这个也是他请王有龄吃饭的真正目的。别忘了胡雪岩是在钱庄里做讨账的,可以说是小额贷款公司的业务员。这一次的饭局可以说是胡雪岩主动出击,寻找潜在客户的一次案例。
胡雪岩在问王有龄的家庭情况和工作志向之类的情况时并没有落入俗套,像相亲时遇到的大妈一样开门见山地问:“小伙子,在哪工作?月薪多少位数?家里几口人?”而是提高了音量先说了一句,“我有句话,老早就想问你了。”这一句话表明以下的问题并不是闲谈了,请认真回答我。由于他跟王有龄的关系不算太熟,这样一句话恐怕还不足以让对方如实回答。因为我们之前也说过王有龄很要强,自尊心很强,而此时他的境况并不如意这也是大家都能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并不一定就愿意提起自身的情况。因此,胡雪岩采取了激将法,通过强调王有龄“孵茶店”这个事实去触动对方的自尊心,让他产生反驳的强烈欲望。在王有龄急于证明自己志向远大只是迫于无奈才沦落到如此境地的时候,自然就能知道一些实情。胡雪岩思维十分缜密,不仅想到了用激将法,更想到了为了避免这么说可能引起的误会先摆明自己的态度“看你不是没本事的人”,又是“大贵之相”。这样一来,先让对方了解自己这一番话并没有冒犯、奚落对方的意思。
不出胡雪岩所料,王有龄像是要吵架一样死死盯着他,“叫我说什么?做生意要本钱,做官也要本钱,没本钱说什么?”此时王有龄的情绪非常激动,说出来的话必为实情无疑。
“做官?怎么个做法?你和我一样连学都没进过,是个白丁。哪里来的官做?”胡雪岩直接了当提出疑问,同时也不忘使用激将法以求让对方继续讲下去,别中断了话头。
王有龄提出自己想‘捐班’买一个官做,并透露了他父亲生前给他捐过一个‘盐大使’。
一方面,是发自内心有点瞧不起不靠自身努力去考科举,穷困潦倒却还想买官来做的王有龄。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激将法进一步了解核实王有龄的话并更加全面地了解他的规划。胡雪岩打趣了一句,称呼王有龄为王老爷。
“不要挖苦我了。说句实话,除非是你,别人面前我再也不说,说了反惹人耻笑。”王有龄回道。
“我不是笑你。”胡雪岩摆出庄重的神色,接着提出疑问为什么浙江这么多盐场,王有龄却没有实职呢。同样是刺探情报,这时候胡雪岩不再用激将法了,改为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呢?因为王有龄的上一个举动表明对方已经受不了这种刺激了。这时,如果在沿用之前的方式,恐怕对方会恼羞成怒。所以,要马上摆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是笑你。”把握火候是日常生活中使用激将法的关键点。因为受用这一招的人都是自尊心很强,容易受到触动的人,如果贬低对方的语气重了很可能不仅探不到情报反而连朋友都做不下去了。所以,贬与捧的运用要得当。从这几句话中可以看出,胡雪岩对这一手掌握得不错。
接下来就是王有龄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职业规划的时间了,胡雪岩只在不明白的时候问上一嘴。王有龄表示要有实职还要银子去京城报道等候地方有缺的时候抽签补缺。要是有钱,他还想改捐一个知县。因为知县是一把手,不需要看人脸色,符合自己的脾性。另一方面,知县权力大可以好好发挥自己的能力,施展抱负。
在全盘了解过后,胡雪岩觉得王有龄还是有见地的人,实在不忍心看他破罐子破摔。而且,如果能帮他当上官,说不定对自己未来发展有所帮助。因此,胡雪岩主动问对方需要多少本钱。
王有龄回道:“总得五百两银子。”听了这句话,胡雪岩沉吟良久。在双方告别的时候邀约王有龄第二天下午过来,有事相求。
“有事吗?何不此刻就说。”王有龄想知道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好早作应对。因为照理说有事相求,这喝了一顿酒也该说了。约第二天见面再说有点奇怪。
“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我在这里等,不见不散。”到这里,胡雪岩和王有龄的这顿酒就喝完了。胡雪岩成功得到了自己想了解的情况,两人的关系也从点头之交跃升为酒肉朋友。
究竟胡雪岩要托王有龄什么事呢?他沉吟良久又有着怎样的思维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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