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这一年间偶尔会回想起那段生病的日子,但从来不敢头到尾回想那一段时间,只是时间流过倒也给了一些勇气,觉得还是有必要记录一下那时候的心情和一些些感悟。
2017年初,领导突然辞职,于是我便硬着头皮成了“顶梁柱”,那时候还是有点想要好好表现往上升的念头的。加班加点,揽下了领导的活,又恰巧小组成员一个要休产假,一个休产假回来要离职,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当时的情况吧。大领导大概也是有意要提拔我看我表现,于是我卯足了劲,以为最坏的情况也不过于加班干活。
忙了两个多月,工作强度还能接受,因为有期待所以也不觉得特别累,只是一切被年度体检打断了。年纪大了,每次体检就像闯关一样,过一关又一关,也难免会有些小毛病,但从来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次不一样,B超的时候,体检的医生检查了好久,还叫来了其他资深医生,但他们都不敢轻易下判断,只是一再叮嘱,一定要去医院复查。本来五分钟就能检查完的B超,我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心惊胆颤地躺着,看着她们脸上严肃而困惑的表情,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又得不到确切的答复,心里一种百爪挠心的感觉。
但我也真是天生的乐观派,没有确切的答案没准也是代表着没什么大问题,也大概是鸵鸟心态,以为不去面对就会自动消失不见吧。体检的当天心有惶恐,可第二天担忧差不多过去了一大半,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于是照常工作,忙得昏天暗地,但这家体检中心真的是宇宙无敌级别的良心机构,隔两三天就一个电话问我去医院复查了没有。大概是电话接烦了,也大概真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终于休了半天假去医院复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家又一家医院,一个又一个医生,一项又一项检查。。。。。。
那个时候,和D起争执,他想尽快结婚 ,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于是冷战,闹分手,他那个时候也忙大概也累了吧,于是在那段炎热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陪我奔波于各家医院咨询各个医生,奔溃就那么猝不及防,失望透顶也就那么顺其自然,和D就这么分开了,连告别的话也没有,删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后来在家休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想念他,也猜想他当时是否在庆幸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不得而知,而我大概是应该要庆幸的。偶尔也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我面对同样的问题,我会怎么做呢?不得而知,没有肯定的答复。所以爱情呀,我还是期待你的出现,只是我忍不住怀疑你的存在。或许不是爱情,我该说的是人性吧。只是也不恨,其实也能理解。
还好当时老弟在身边,总尽量抽出时间陪我去看医生做检查,在我垂头丧气悲观无助的时候给我安慰,在我奔溃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劝我要勇敢,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弟弟长大了是哥哥呢。抽血化验,B超,核磁共振、CT........检查的项目五花八门,好消息是其他所有各项指标都是好的。跑遍了杭城的各大医院,见了好几个医生,每个医生都拿不准是什么,但每个医生都斩钉截铁地说要动手术,而且是个大手术。有个医生还说,先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这个手术难度很大,可能会因大出血挂在手术台上。当场就哽咽了,忍了好久的眼泪在那一刻就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了。原本以为的小问题,但最后终归不得不重视起来,也觉得瞒不得爸妈了,真要是个大手术还是要家人在旁,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也要提前告别才好。电话老妈,老妈恨不得立马来杭,被我强行按捺住了,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说,会没事的,只是等我先把工作,医院医生安排好再过来不迟,还叮嘱她不要让外婆知道。如果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呢?大概也就是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了。和老弟大概交代了一下我的财产安排,就是给他们四人养老。其他的,竟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老弟骂我神经病,我们都有点哽咽。
老妈最终还是告诉了外婆,其实也瞒不住。从来也不出远门的老妈来杭这么久,怎么能瞒得住她呢。外婆去拜菩萨,菩萨说会没事的。后来我听说,手术当天,外婆在菩萨前一直跪着,从我手术开始到手术结束。。。当时听着,眼泪真是止不住。从小到大,外婆最疼我们,真是让她操碎了心,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要担心,真是愧疚不已。外婆这一生,从来也不奢望我们能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求我们能平安健康,家人常团聚,而我竟连这最基本的需求都没好好做到。
我过生日,老弟陪着一起去吃了日料大餐。又长了一岁,外婆照例早早就打电话提醒,只是这次的生日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而我也只是一直对自己说,对不起,请勇敢,珍惜当下。
间断的,我也会思念D,习惯的作用吧。曾经的陪伴和甜言蜜语当独自一人的时候变得格外的刺痛,只是我没有时间去沉浸悲伤。
工作安排妥当,医院安排妥当,老妈来杭,办理了住院手续。看着住院部各式各样的病人,不禁内心一阵寒凉。我从来也没想过一向健康活蹦乱跳的我居然有一天也会脖子上打着点滴,身体插着好几根管子,蹒跚着走路。我没去想良性还是恶性的问题,不敢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听天由命吧,大概是被那句“没准大出血挂在手术台上了”的吓唬住了,没准都没机会去担忧后续的问题,索性不想了。手术前我的心理状态还比较好的,知道焦虑担忧也没什么用,既然自己是外行,那就信任医生,听医生的安排。
只是真的有遗憾,很多很多的遗憾。遗憾很多时候没有快乐勇敢做自己,没有听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对自己爱的人勇敢表达爱意,没有对那些被我无意伤害过的人表达歉意,没有多些时间陪伴家人。。。什么房子车子金钱职位都变得不重要,当人真的要面对死亡时,那些被爱和爱人哭过笑过的感觉,那些看各式美景做各式美事的体验才是值得回味和留恋的。
我想结婚想生娃想当个好妈妈,想让C和家人化解恩怨一家人团聚,想要走遍世界看各地风景尝各地美食,想要紧紧拥抱我爱的人,想要成为更强大的人,想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还没有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呢,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那个时候只想对自己说对不起,也格外想念小时候自由自在天不怕地不怕爱笑爱玩的自己。。。
按部就班地全身体检,术前断粮断水,还吃腹泻药。术前医生照例告知风险,因为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要动手术的时候才能再判断,有可能和子宫卵巢有关,也可能和其他器官有关,如果要切除什么器官,需要有人作为签字人,我让老弟作为签字人,但也告诉他说,我不想要切除子宫卵巢,我还想要生娃呢,其他器官如果不影响生活,那就听医生的建议。我抱着老妈哭,那个时候呀,真是希望早听她的话,早早结婚生娃,干嘛拖呀拖。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是真的很期待结婚很想要孩子,我一定会让小家庭温馨快乐,我一定会是一个好老婆好妈妈的,至少是很有潜质的。可是这么多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迟迟没有结婚呢,又不是要求太苛刻,又不是没有合适的人,我一遍一遍问自己。还好手术一切有惊无险,和任何器官都没有关系,这真是谜一样的病。。。
手术前一天,老妹和毛毛也来了,我还提前和C打了招呼,让她保持电话畅通,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她大概是最能救我的人吧。当天晚上被告知排第一序号的人临时有事,我就成第一个做手术的人。早早起来,穿好病服,爸妈陪着,老弟陪着,我很清醒地走到手术门口。独自进手术室,还有其他病人,进了手术室的门后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个小厅,里面有很多张床,床上躺满了人,不像我还有其他几个人是自己走进来的。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我是进了猪圈了吧(没有任何贬义的意思),人类真的也就是动物而已。我们几个还能自己行走的人被安排坐在一排椅子上等待被叫号走到单间的手术室,那些躺着的人则会有人过来推送到各个手术室,我才知道原来手术室是有那么那么那么多单间的。坐在我旁边的人开始不停地哭,我倒是没哭,我只是觉得冷,格外的冷。手术室的空调真的很足,那些躺着的人身上都盖着被子呢。
被护士带领着进了手术室,听话地爬上手术台,手术室已有护士们在准备器械了,麻醉师过来准备打麻醉药,护士和麻醉师们聊着家常,什么房子啦,小孩啦,婆媳关系啦,我听着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害怕着接下来的手术,然后我就开始哭,眼泪不停不停不停地在流。麻醉师一直安慰我说,不要害怕担心,不疼的,小姑娘哭了要不好看了什么的。当时真想答复他,大哥你什么眼神啊,我才不是小姑娘了啊大哥。可是我只是哭,默默地哭。后来我的眼睛被盖上了一层纸,也不知道这个是要干嘛用的,然后我就只能听着他们聊家常,也听着他们忙东忙西。我的脖子上插了根针管,我的左手也是。也不知道麻醉药什么时候起效的,我渐渐地就没有知觉,就像哭累了睡着了一样,我都没等到主治医生的到来。
再醒来就是迷迷糊糊中我被推出了手术室,恍惚中听见老妈在叫我的名字,我大概也睁眼看了看她,真的如电视中所演的那样,老妈跟着手术车在跑,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可是我都没力气去回应她,不知道是迷糊中失去了意识还是手术车推的太快了,一转眼我也就看不到老妈了。只是后来时常会想起迷糊中看见的老妈焦虑憔悴的脸。老妈后来说,手术很成功,看着主治医生笑眯眯地走出来,她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原本以为我会直接被推回病房的,可是我居然被推进了ICU,在那儿我过了一天一夜,她又担心个半死。
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断断续续的,我能听见有人在咳嗽有人在呻吟,有护士匆匆进来匆匆出去,有护士定期来查看检查按摩,我想说话可是我说不出来,我想翻身可是我没有气力,我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是怎么样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掉,脑海中在疑惑难道死后的世界也如在世时候的一样,也有着另一种意义上的生老病死吗。直到迷糊中我被穿着防菌服的老弟叫醒,一开始还以为是某个帅气的医生呢,老弟告诉我说是良性的,没有大碍,一切器官都完好,让我好好休息,他过段时间再过来看我,我就又迷糊地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我已经是在病房里了,老爸老妈老弟都在,老妹和毛毛也在。我只是虚弱,动不了,也不能乱动,身上插着管子,肚子上还有个长长的刀口缝着呢,我有些失忆了,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病房的第一天,大抵就是疼,醒来一会,又长长睡去。
我打着止疼药罩着氧气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本来还带着一本书想着看,但是连翻书的力气都没有。也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老妈已经和隔壁床铺的人混熟了,也探听到了接下来要做的康复流程。在这里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老妈,虽然从来也没怎么离开过老家,但即使让她一人在大城市,我相信她也是能生存下来的;她也总能变出个新花样来,比如买超贵的猕猴桃,第一次吃的时候觉得好好吃啊,然后她便每天都买,她和老爸都舍不得吃,只买我的份,偶尔老弟来了,给老弟尝一个。在医院边定了个酒店,想让老妈和老爸轮流休息,但睡眠质量一直不好的老妈还是坚持着一直陪床,有时候半夜醒来看她蜷缩在身边的小床上,内心说不出来的滋味。
术前有些无关痛痒的小咳嗽,术后变得要人命,每一声的咳嗽扯拉着伤口变得疼痛难忍,咳嗽变成了如噩梦一般的存在,每一次想要咳嗽都要紧紧按压着腹部两边。接下来就是康复走路,虽然一直以“四肢发达”自居,但是这一次的手术还是让我体会到了虚弱的感觉,我都没力气下床。但是医生的话又不敢不听,下床走路不是为了活动手脚而是为了活动肠胃。老爸心疼地陪我绕着病房走圈圈,从一开始的一圈,到后来的十圈,二十圈,我从来也想不到走路竟然是如此艰难的事情,但好在底子强,康复的还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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