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边的中专生(1)认识新伙伴(2)吃货们的故事

1994年夏天,我面临中考,那时高考没有扩招,中专生还分配工作,仅有极少部分优秀的初中毕业生能考上中专学校。对于我们农村孩子来说,能避开高考的独木桥,还能早几年工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我一直被大理久负盛名的风景和优美动听的传说吸引,不知道市政工程专业是做什么,也没过多考虑学校背景,就报了大理的一所省属重点建筑中专学校,虽然在昆明市只有2个招生名额,但我还是被录取了。                                                                           

接新生的中巴车沿西洱河畔穿过一个叫大关邑白族村子,村子尽头便是学校,车开进校门,就停了,我走下中巴,只见左边有几间浅绿色的铁皮房子,右边是一栋贴着暗红色墙砖的楼房,透过窗户,里面排放着整齐的桌椅我想这就是教学楼吧。当时学校的主干道还是用碳渣铺的,顺着碳渣路往里走,有一片白色的建筑群,分别嵌着“阶梯教室、办公室和图书馆”标识牌,这片白色建筑将道路分成两条,往左边走,通往食堂和宿舍区,往右边走则通往海边。举目远眺,海边微风拂柳,石凳、假山错落有致地砌筑在海边的草地上。树阴下,碧绿的小草斜斜地蔓延到水里,与洱海相连,淹在水中的草叶在水波折射下忽粗忽细地晃动着,露出水面的草尖,顶着一粒粒珍珠似的小水珠,透露出无限生机。几株垂柳长在水中,婀娜多姿的柳条垂在水面上,与水中的倒影连为一体。巍峨的苍山屹立在洱海之滨,腰间缠绕着几缕白云,青瓦白墙的校舍就在这如画的美景中。

“真美啊,就像一个公园啊!”我环顾着学校的环境,高兴地对父亲说。

父亲一向沉默不语,只简单地说“是,是。”脸上也流露出几丝欣喜之情。

这时,一位身穿蓝色运动服的男孩朝着接新生的中巴车走过来,他脸型偏圆,额头宽阔,剪着当时很流行的“两片瓦”发型,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框的眼镜,脸上星星点点长着几颗暗红的青春豆,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招呼下车的新生:“501班的,请跟我去报到。”

501班正是我要报到的班级,我招招手说:“我是,在哪儿报到呢?”

“那边!”男孩扬起右手,指了一下教学楼前的一排桌子,就帮我提着行李走了过去。

我向男孩道谢,男孩说:“不客气,我叫李彦衡,以后我们是一个班的!”我没听清他的名字,本想再问一遍,却又有几分拘谨,就沉默地跟着男孩走过去。填完表格,交完费用,我找到自己的宿舍,认识了新舍友,在四年的相处中,我们也结下了终身的友谊。

第一次住校,对家人的依赖只能转向对舍友的相伴,我们宿舍的七名女孩按年龄排出大小,以姐妹相称,逛街、吃饭甚至上厕所都形影不离。老大个子最高,叫赵欣月,是土生土长的大理鹤庆人,齐腰的长发,白嫩的皮肤,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额前常有几缕发丝左右漂动,说起话来很温柔,带着下关话软绵绵的拖腔。进出宿舍常常微笑着看我们叽叽喳喳地聊天,自己却不多言,有时她躲在蚊帐里悄无声息。调皮的我们就借着递零食给她的机会,硬是拉开蚊帐,乘机伸头探个究竟,还问句,“你关着蚊帐干嘛?” 管她愿不愿意,硬要把老大扯进我们的话题。“进了宿舍就没有隐私”成了我们的契约。

老二何珊,来自中甸,清瘦的脸上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典型的高原红,薄薄的长发一丝不落地束在脑后,篮球比赛时,连进三分篮,她就得了个响当当的外号“三分篮”。何珊的笑声很爽朗,要是谁惹了她,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帮起人来也是不计回报。

老三杨宛珏是来自洱源的姐姐,长发飘飘,明眸皓齿,齐眉的刘海透出几分秀气,一副小清新的样子,她考虑问题非常周到,又善解人意,毕业多年依然是我们宿舍的知心姐姐。

我叫段若兰,排老四,鹅蛋脸,柳叶眉,两根麻花辫搭到肩膀上,衬托出尖尖的下巴和灵巧的小嘴,性格安静内向,常给人一种过于清高的错觉,具有“一根筋”的执着,关于我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

排老五的是来自省城昆明的张思琪,高鼻梁,大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性格开朗活沷,声音清脆动人,时常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哼着流行歌曲,她最爱啍的歌曲就是:“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常有男生接着她的歌词问:“咯要我这双袜子?”逗得同学们一堂哄笑,但她混然不知。多年后同学聚会时,同学们总忘不了她的“味道”。

老六是来自东川的一位张张可竹妹妹,脸庞稍宽,身体微胖,富态的体型,是个热心肠,总是想别人所想,急别人所急。

七妹是一位来自临沧的小黑妹何丹,黝黑的皮肤,杏仁眼,马尾辫,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有几分小可爱,是我中专四年的同桌。

学习步入正轨后,班主任孙老师组织我们选举班委。孙老师是一位数学老师,个子矮小,一寸长的头发剪成中分,瘦削的脸庞托着微突的额头,戴着一副棕色的宽边眼镜,说起话来很精简,三言两语介绍完校纪班规,就组织我们选班委。每人用一张小白纸,写上自己信任的同学,投入选举箱,然后公开唱票,得票最多者当选。由于我性格内向,班上很多同学的名字我都记不住,只是觉得那天帮我提行李的男孩不错,开学以来一直乐于助人,教室里的碎纸、垃圾经常是他默默打扫,我们的学校在郊区,没有邮局也没有信箱,同学们写的信件只能自己到邮局去寄,新生入校这几天,每天放学,李彦衡都会热情地帮同学们把信送到邮局,还帮我们代购杂志什么的,给同学们带来极大方便,因此我对这男孩印象特别深。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同桌也不知道,虽然男孩就坐在我的后排,很想问下他的名字怎么写,我希望同桌去问,同桌也希望我去问,犹豫一番,我们还是放弃了。就按谐音写上“李圆黑”三个字,写出来我和同桌都笑了,我们悄悄地说,他的皮肤有些黑,脸型也是圆的,这名字还真适合他呢。

开始唱票了,我才知道那男生的名字叫李彦衡,我们把字写错了。唱票的同学也不假思索,张口就把“李圆黑”念出来,却找不到这个名字,我担心作废票处理,赶紧起身解释:“对不起,我选的是李彦衡,只是不知名字怎么写,所以写了同音字。”虽然我的解释引起同学们的哄笑,但是记票的同学还是在李彦衡的名字后划了一笔。此时李彦衡的名字后,已比其他候选人多了三个“正”字,即使不算上我那一票,他也已经遥遥领先了,一瞬间,我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有些多情,不用解释人家同样是班长。

洱海边的中专生(2)吃货们那些事

我们七人都带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咸菜,收好衣物行李,唯独这些零食装不进柜子。于是就一包挨着一包放在桌子上,一层堆满了,又在上面堆一层,有洱源的乳扇,中甸的核桃,昆明的冲冲鲊,鹤庆的猪肝鲊,临沧的蘸糊辣椒拌酸木瓜等等,一回到宿舍,这些美食就给我们创造了幸福时光。午睡起来我们就用酸木瓜蘸点糊辣椒醒醒瞌睡,那酸中带辣的味道让我们神清气爽;晚上肚子饿我们撕下一块乳扇蘸着白糖吃,甜甜的乳香伴我们入眠;学习累了,就在门缝里夹个核桃补补脑。虽然远离家人,但在分享美食的过程中,又让我们找到家的感觉,分散着我们对家人的思念。

第二次班会课,孙老师宣布李彦衡以班长身份推荐到学生会,参与学生会的卫生检查、晚自习及晚睡后各宿舍的纪律检查工作,并由李彦衡宣读了宿舍卫生及各项纪律的扣分的规定,在李彦衡宣讲完扣分规定后,孙老师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希望我们班也有个良好的开始,大家回去把宿舍收好,迎接明天的卫生检查。李彦衡你在每次学校检查卫生前组织班委对我们班的宿舍先检查一遍,如果哪个宿舍还被扣分,那整个宿舍的同学在班上的操行分将扣减三倍。”

开完班会,我们犯难了,其中一条是宿舍的书桌不能摆放与学习无关的物品,这些咸菜、零食总不能像衣服一样收进衣柜嘛,我们不得不猛吃,还叫隔壁宿舍的伙伴们一起过来吃,特别是那些核桃,满满的一袋,我们才吃了三分之一,还剩大半袋呢,于是我们加快火力,把核桃卡在宿舍门缝里,然后强行关门,“咯——”一声门响,“咔嚓”核桃壳就碎了。熄灯铃响过,我们才发现宿舍门已经严重变形了,怎么推都推不进门框里。

宿舍已经熄了灯,我们打开手电查看,门缝是斜的,门与门框连接的侧面已经掉了漆,还有大大小小的麻窝窝,连接门框和门的小铁片也裂开了,这宿舍门真是被我们折腾得惨不忍睹。这么晚我们找不到学校的师傅来修,我们也不会修,只好把桌子搬到宿舍门后抵住,然后又在桌子边缘放上不锈钢口缸,只放一半在桌子上,另一半悬空,只要桌子稍稍一动,就会“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若有人敢乱闯宿舍我们就能做到有备无患了。搭好这道防线,我们终于可以稍稍安心来休息了。

突然“哐啷”一声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起叫起来:“谁呀?”

中甸姐姐连忙说,“对不起了,我不小心碰到桌子,这效果还真不错啊!”然后就忙着把口缸放回原位。

我们都笑起来,“吓死人了!”

“咚!咚!咚!”正在热闹中却传来敲门声,执勤队来了,“睡觉了,怎么还在闹?”执勤队是学校学生会的成员组成,由学生科老师带队,熄灯后到宿舍区巡逻,有讲话的宿舍就记下扣分,直接影响到班级和学生个人的操行分评比,对新生来说还是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吃着爽,笑着乐,第二天我们宿舍就因为那么一笑,扣了一分的班分,新班级的第一次扣分,我们宿舍的姐妹不仅每人操行分扣了3分,还被老师批评得一声不吭,本来还想解释一下是门坏了才不能按时睡觉的,但此时也不敢对老师说了,万一老师知道我们是夹核桃弄坏的,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班会课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坐第一排的同学起身拉开教室门,宿管员奶奶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焦急的说:“老师,107是不是你们班的女生宿舍,怎么门是开着的?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好的,谢谢您。”孙老师向宿管员道谢后,转过脸不悦地问我们,“你们宿舍怎么那么多事?哪位同学最后离开宿舍?”

“我们是一起离开宿舍的,因为宿舍门昨晚就坏了,锁不上,又来不及修,就关着门来上课了,现在可能被风吹开了。”宛珏看看我,又看看思琪,向老师小声解释道。

“怎么不早说?”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

沉默。

“现在你们回去检查下有没有丢东西,告诉宿管员,李颜衡去请校工修帮他们修一下。”孙老师吩咐道。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衡没有去后勤找校工,而是跟我们一起去宿舍,他边走边问我们:“这门怎么坏的呢?”

我们都不出声,只有宛珏小声说:“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锁不上了。”

衡又说:“我得先了解情况,去找校工时才好说情况。”

宛珏应和着点点头,就急急朝宿舍走去。

到了宿舍,衡拉着门柄来回试着关了几下,然后又弯下身子仔细看了门板下部往外倾斜的地方,直起身来对我们说:“夹核桃夹坏的吧?”

“没有!”

“没有!”

我们都矢口否认。

衡就笑了,指着门框说,“上面还粘着些核桃壳的碎屑呢,地上不是还有些核桃屑吗?”

宛珏看了我们一眼说:“班长这么明察秋毫,你们还想瞒天过海啊,这回损坏公物,我们怕是又要挨批了。”

大家都不吭声了。

然后宛珏又用商量的口吻对衡说:“老班,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我们自己找人来修,别让学校知道我们把门夹坏了。”

“但是门锁不上,你们的安全怎么保证呢?”衡浅浅地笑着说:“这样吧,我去找校工借工具来试试,能不能修好,我也不希望我们班因损坏公物被批评!”

“是啊,你能修就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惊动学校和老师了!”

“拜托你了!”

“来来来,请班长尝尝我们带来的特产吧!”

我们七嘴八舌说着好话,衡有点盛情难却,微笑着说:“不用,不用,我现在去借工具。”就疾步走出宿舍。

我们在宿舍等着,说是回来检查物品,其实我们知道宿舍门锁不了,把饭菜票和零花钱都带在身上,也没丢失东西,检查物品变成课间加餐了。

衡借来了工具,看我们还在宿舍吃东西,便说:“你们检查完东西,留一个人在宿舍等我修门,其他人回教室上课。”

可是,我们都在贪婪地吃着零食,一会儿从这包抓一块麦牙糖放嘴巴里,一会儿又切个木瓜蘸辣椒吃,完全没有回教室的意思,这时,衡才注意到我们满桌子的零食,便说“日子不错吗,这么多吃的,不过中午检查卫生时,你们可要收拾一下,不然又被扣分就麻烦了。”

“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就收拾到肚子里!”说完我们都笑了,吃东西的理由更充足了。

衡见我们吃得尽兴,也不再催我们去教室了,专注地在门上敲敲打打。衡把断裂的铁片取下来,扶着门柄向上一抬,朝内一挤,使门恢复原位,然后开始敲敲打打,订上新的铁片,来回推几下门,又用砂纸打磨一下,这门板已在衡的敲敲打打中恢复原位,终于能锁上了。

“噢,谢谢班长。”我们试着关门,高兴地道谢。

这时孙老师也赶来了,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有没有丢东西?”

我们都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孙老师又问衡说:“这门怎么坏的?怎么校工还没来修呢?”

我们又紧张起来,衡却对孙老师说:“螺丝扣松了,校工又在忙,我借来工具修好了!”

“好,既然没丢失东西,就回教室上课吧!”老师说这话时,看到了我们的桌子上的乱七八糟的零食,皱了下眉严肃地说:“这些是什么,摆成这样像女生宿舍吗,检查卫生时必须收走!”

我们低着头答应 “好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中午一放学,赶紧找个纸箱装起零食,放到床下面,应付完卫生检查再翻出来吃,总不能因为吃天天被批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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