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击长空》（袁晓刚著）节选：

第五章 五、在空联司指挥所的日子

为了更好的指挥中朝空军部队协同作战，1951年3月经中朝双方协商成立了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简称“空联司”。该司令部隶属于中朝联合司令部，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司令员刘震任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首任司令员，政治委员周赤萍，朝鲜航空局局长王琏、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副司令员常乾坤任副司令员，沈启贤任参谋长，李世安任政治部副主任。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下设作战、侦察、通信、机要、管理五个处和军务、航行、领航、气象四个科。

1951年12月开始，苏空军第64航空军改归中朝联合空军司令部指挥。这期间空联司麾下有3个苏航空兵师，8个志愿军空军航空兵师，1个朝鲜人民空军航空兵师。

1952年7月2日，根据军委空军命令，聂凤智司令员率领华东军区空军司令部部分指挥人员，开赴东安（现在的丹东市）接替东北军区空军担任的空联司指挥机构的作战指挥任务。主要是为了锻炼指挥机构，为下一步解放东南沿海岛屿和台海空战做好准备。

1952年9月6日，我华东军区空军开始正式接替东北军区空军担任空联司的作战指挥任务，聂凤智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司令员。

我父亲于1952年11月份调空联司任司令员助理兼空三师师长，协助聂凤智司令员指挥空战。

聂凤智是我军著名的杰出战将，曾任华野九纵司令员、27军军长，克济南、打碾庄、渡长江、战上海，立下过赫赫战功。他比我父亲大三岁，同是湖北老乡，又同在红四方面军鄂豫皖根据地战斗过，从这位即是首长又是兄长的人身上，我父亲学到了许多东西，受益匪浅。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我父亲给聂凤智司令员做助手、做副手，前前后后共事近30年。先是抗美援朝在空联司给聂司令员当司令员助理，后在解放东南沿海一江山岛战役中聂司令员是浙东空军前线指挥所总指挥，我父亲是副总指挥。1958年空军入闽，聂凤智是首任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我父亲是首任副司令员。他们俩正副搭配，坐镇东南沿海。十年文革动乱结束后，我父亲升任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是南京大军区司令员，他们俩又是上下级关系。这些我后面还会再说。

空联司指挥所是在丹东市汤池子镇接梨树村，一个叫四道沟的地方，这里有几个废弃的铜矿，空联司就设在其中一个矿洞里，不远处的一个矿洞是苏联空军派出的第64防空集团军司令部指挥所。

坑道很深，但是修的很不错，工程兵在地面铺设了木地板，背复过的坑道顶部各种管线密密麻麻。坑道里除了指挥所和作战值班室外，作战、情报、通信各处室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因为指挥所里的各种声音很杂，而坑道壁会有回音，为了保持安静，避免杂音互相干扰，墙上还覆盖了金丝绒布。坑道里设置有暖气片，还有通风设备冬暖夏凉。

因为坑道口是朝西北的，而且是在半山腰打的坑道，所以美国鬼子的飞机也奈何不了。

坑道口还搭建了几间木板房子，供首长临时休息，也作为他们的办公室，虽然条件简陋，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里是空联司的指挥所，是整个朝鲜战争空战的指挥中心、通信枢纽、情报中心。

浪头机场就在这座山的东面，距离大约有5公里，站在指挥所后面的山坡上就能看到飞机的起飞降落。再往东就是鸭绿江大桥，桥那边就是朝鲜的新义州。

当时空联司还制定了灯火管制规定：一、坑道外所有房子的窗户夜间必须拉上窗帘；二、户外使用灯光，例如手电筒必须蒙上红布；三、听到防空警报，所有人必须立即进入坑道；四、以坑道口为准，500米之内为安全活动区域。

我父亲到空联司的时候，正值我志愿军空军按照中央军委命令，加打一番，轮流入朝作战，以老带新，锻炼部队。

聂司令员作战经验丰富，在空战指挥中常常灵活机动的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揉进了他敌变我变、不拘一格、大胆出奇的陆战指挥风格。每次作战前，都是聂司令员提出设想、意图，我父亲则通过精确的时间、空域计算和兵力调动，把司令员胸中的奇谋变成胜利的战果。

在空联司指挥所的那些日子里，我父亲吃饭睡觉都不离指挥所，除了指挥作战，坐下来就是研究对手的最新战法，研究敌机活动的最新规律和特点，从中寻找出扬长避短之法、克敌制胜之道。

我有一张我父亲在空联司作战会议上“关于如何打美军混合机群中的冲击机（战斗轰炸机F-80、F-84）”的讲话记录照片，从中可以看出我父亲对美机战术的研究。具体内容我就不写了，大家可以看照片。

根据志司首长的决心，我空军要做好打大仗，打大机群作战的准备。要求我志愿军空军加大与敌人的对抗强度，确实保障我鸭绿江沿岸的水丰水电站和桥梁的安全；主动配合前线地面部队作战；有效保障平壤以南地区铁、公路的运输顺畅。我空军具体任务是与苏军协同作战，我空军负责拦截为轰炸机护航的敌F-86机群，苏空军负责打击敌F-80、F-84战斗轰炸机机群。

根据敌采用混合编队，深入我纵深轰炸水电站、桥梁等重点目标的一些新战术，空联司聂司令员要求我空军积极研究应对敌新战术的打法。聂司令员说：“我们不仅要有敢打必胜的决心，还要有能打胜仗的能力”。我父亲带领空联司机关和部队积极开展新战术新战法的研究，制定了许多切实可行的措施，实战效果显著。

我父亲到任空联司司令员助理时当面美空军情况：

一、 美空军战略轰炸机部队的情况，朝鲜战争开始后，美战略空军第19轰炸机大队从关岛基地转场到冲绳嘉手纳基地，之后又增派了第22和第92轰炸机大队，并且得到美战略空军司令部直属的第98和第307轰炸机大队的增援，总计有120余架B-29重型轰炸机，该机型配置有近距离导航定位系统SHOURAN,简称“肖兰”系统，这是一套精确的电子三角测距和导航系统，可以在夜间提供精确的定位和导航，这样B-29以冲绳嘉手纳为基地，对我清川江以南的机场、桥梁、仓库、交通枢纽实施准确的轰炸，为了避免遭到我米格飞机的打击，所以目前美战略空军重型轰炸机已经由昼间轰炸改为夜间轰炸。

二、美空军战术轰炸机主要是美空军第5军下属的F-84型战斗轰炸机大队，主要针对我一线地面部队，以及清川江以北的桥梁、发电站、交通枢纽、军队集结地等目标实施轰炸，该型飞机主要在白昼实施作战任务。

1951年年底，在我们志愿军的艰苦卓绝的奋战下，经过5次战役，把敌人打回了三八线，但是敌人不甘心失败，美空军在朝鲜战区持续投入了19个大队，各型作战飞机共1400余架。企图用疯狂的空中打击摧毁我志愿军后方交通运输线，掐断我志愿军前线部队的后勤供给。我志愿军空军采取“逐步前进，轮番作战”的方式，先后以10个歼击航空兵师，2个轰炸机师参战，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空战。尤其在安州、博川、价川、顺川地区，与敌人进行了大规模的空战。敌人的轰炸机被迫退到平壤以南地区活动，新义州和熙川至平壤的两条铁路干线昼夜都可通行。这时，地面的作战强度正在逐步减弱，而空中作战的强度正在逐步增大。美空军组织了“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号称空中绞杀战。重点轰炸清川江大桥和大同江大桥，并计划在清川江以北地区以F-86型飞机设置“阻击屏障”，以掩护其轰炸行动。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完成志司首长和空军总部给与我志愿军空军的作战任务，空联司要求部队：

一、我空联司下属各部队立即行动起来，牢固树立积极、勇敢、大胆、持久的作战思想，以保卫水丰发电厂、鸭绿江大桥、我军第一线指挥、通信、后勤等重要基地，以及清川江以北主要交通干线，并且保卫我东北地区重工业目标为主要任务。

二、空3师、空4师、空2师、空6师、空12师、空17师、空14师、空15师、空16师、空18师必须全力配合友空军，展开大机群作战，我方以打击敌空军F-86掩护机群为主，友空军负责打击敌轰炸机群；

三、要针对不同情况制定不同的作战预案。例如空中掩护、空中阻击、空中巡逻、空中护航，空中游猎、空中封锁等作战模式，以及空中搜索、警戒、监视、迟滞，钳制、阻滞等手段要灵活运用；

四、情报工作必须全力配合飞行部队，提供准确，及时的情报。

五、一线机场值班部队全部进入一等，二线机场值班部队负责为一线机场提供空中安全保障；

六、通信保障、气象保障、机务保障 ，后勤保障必须按照预定方案执行。

空联司所属部队按照上级命令积极行动起来，在一段时间内，与美军展开了大机群的激烈对抗，有效打击了美军的嚣张气焰，粉碎了美空军的空中绞杀战，保证了我后方供应线的基本畅通，使我军的防线能够成功的稳定在三八线，为停战谈判创造了条件。

从1952年初开始，苏联空军逐步开始撤回国内，聂司令员对我父亲说：过去我们空军刚成立，部队缺少作战经验，通过两年的实战锻炼，尤其是苏空军的传帮带，我军的技战术水平和指挥能力得到了显著的发展和提高，目前，苏空军开始逐步回撤在朝鲜战区的部署，所以与美空军F-86作战的重任就落在了我军自己身上。前段时间空三师打的不错，我希望空三师一定要认真总结经验，在下一步的作战中打出更好成绩，为其他部队做个好榜样。

1953年1月9日上午，空联司在丹东四道沟指挥所召开训练总结和作战会议，总结前段时间作战情况，研究、布置下一步作战计划。

参加会议的除了空联司各处、科以上领导外，各参战部队军事主官空二军军长王德贵、空二师师长张庆和、空三师师长袁彬、空四师师长方子翼、空六师副师长白沙、空十二师师长王明礼、空十四师师长舒雨旺、空十五师师长黄玉庭、空十六师师长孙同盛、空十七师师长李树荣、空十八师师长王定烈都参加了会议。

空军司令部参谋长王秉璋和志愿军司令部副参谋长王政柱也列席了会议。

聂凤智司令员主持会议：我们志愿军空军入朝作战已经两年了，我华东空军接替东北空军担任空联司作战指挥也有半年多了，今天我们首先是总结过去一年的作战经验和教训，并且根据新的形势，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聂司令员接着说道，通过前一段时间的战斗，我们得到了如下经验教训：

一、根据正确的作战方针，树立与之相适应的积极顽强主动进攻的战术指导思想，并贯彻在具体的战役组织与动作中，这是保证作战方针顺利执行的关键。我们空联司所属部队，由不会打仗到会打仗，由打小仗到打大仗，由打的不够好到打的比较好。这些成绩要归功于前任空联司的领导，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同时也归功于各参战部队发扬的积极因素。例如空三师九团敢于在正面打，在机群中的纵深打，能够由劣势变为优势，避免了损失，打击了敌人。但是目前我们必须要防止以下的错误倾向：一是满足某些战斗成绩，例如九团少数同志在12月3日战斗中，使用下滑倒转的战术动作取得了“成功”，而不分析情况和条件，在12月7日的战斗中，在敌层层配置下，重复使用，结果陷入被动，这都是教训；二是只强调自己的经验，不虚心学习其他部队的经验，在战斗中表现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竞赛精神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参与了不纯的个人英雄主义成份，就会陷入狭隘的经验主义之中，这里我就不点名批评了，希望各位师长回去好好总结。

二、坚决打击F-86是保护目标安全的积极手段，大量歼灭敌冲击机与轰炸机，则是确保目标的基本目的。敌冲击机越过平壤、元山一线以北活动，都是在大量F-86掩护下进行的，虽然每次行动都有不同的方案，但是目标都是袭击我们的大桥、铁路枢纽、水电站等重要目标，敌冲击机对F-86在战术协同上具有依存性和关联性，所以只要我们坚决反击F-86机群，使其冲击机群失去掩护，我们就能对敌冲击机实施打击。例如11月1日我机大胆勇敢的与敌F-86纠缠，苏空军从低空出航，一次就打掉敌人14架冲击机；但是我们从11月1日到12月20日止，52天击落击伤敌机49架，冲击机仅2架。拦截和消灭敌F-86掩护机群是打击敌轰炸机群的前提，消灭敌冲击机和轰炸机才是我们保护重要目标的目的。如果我们仅仅与敌F-86纠缠，刚好敌掩护机群的作战意图就是企图缠住我们，让冲击机和轰炸机群能到达我目标区实施轰炸。为此，我们下一步一定要发挥十七师和十八师打小机群，打空中游猎的作战方式。在坚决反击F-86的同时，消灭敌冲击机和轰炸机，也使每个参战部队得到锻炼。

三、在组织战斗上应该掌握梯次出动、连续打击、相互支援、密切协同的原则。F-86在我战区活动时，经常采取分散活动、互相掩护、一地作战、多处增援的方法，也就是所谓“口袋战术，”其战斗巡逻网是比较严密的，如果我仅以一路插入，很容易进入口袋，造成孤军缠斗。所以我们要第一梯队与第二梯队交替出动，每个梯队要区分梯次，采取两路以上的钳形出击，或梯次的连续出击和梯次的掩护退出战斗。如果我们不能掌握战机，梯次出动不及时，不仅不能撕破敌机群的“口袋”，相反会形成力量分散，孤军缠斗。例如12月7日战斗，空三师七团到定州、安州地区，苏空军到熙川、云山地区，由于苏空军晚了7分钟起飞过江，结果敌机群由东、西、中三路分别从鸭绿江至铁山之间向我七团合围，七团迎面穿过，此时敌人的口袋已经形成，作为第二梯队的九团，刚好降低高度进入口袋，结果在转弯时被敌击落3架。十七师因为不听返航命令，也损失2架。此次空战如果指挥员发现苏空军未能按时起飞过江，应命令七团在空中转圈待机，等候苏空军从东、西两路同时出击，九团随后支援，敌F-86必将分散，九团就不会钻入敌人的“口袋”。又例如12月17日十五师由于指挥上的精确计算不够，未能集中兵力齐头并进，从而失去战机。

四、空中指挥要善于查明情况，选择敌弱点，迂回侧翼，集中力量打敌一路。空中指挥员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做出正确判断，必要时也要像以前在陆军作战一样，派出飞机做威力侦察，查明敌情、打其要害，次要方向以一部牵制之。我们空军作战最大的要素是：时间精确，天候良好，飞机性能，油料充足，飞行技术。只要我们掌握这5点，其他与陆军战术原则是一样的。12月那次空战，七团就是掌握了这点，虽然钻进了敌人的口袋，但是坚决打击敌一路，最后撕破口袋，而九团却吃了亏。另外十五师在战区转弯太多也是非常危险的；空中指挥最重要的就是善于发现和制造敌方的弱点，要巧妙的利用各种战术手段，创造奇袭条件，大胆迂回，绕插敌侧后，这和我们地面作战一样，打敌一个措手不及。例如11月15日，九团能正确判断敌情，适时转弯绕到敌侧后，当我攻击时，敌机还没有投副油箱。

五、在编队作战中，必须确定以四机为单位的高度机动作战方法。这种方法可以小击大、以大化小、机动灵活、运用自如。因为中队本身具有进能攻，退能守的能力，弱点较少，特别是对付敌人目前常常采用的多层次，大纵深配置的作战特点非常有效。一是战斗编组采取蛇形、菱形、前后品字型等，以中队为独立战斗单位。蛇形战斗队形是经过战斗检验的。例如11月三十四团空战中，敌人只发现我前面的中队，于是绕到第一中队尾后，企图偷袭，结果遭到我跟进的纵深中队攻击。在发挥四机高度机动同时，又要强调一域作战，以达到互相协同。例如11月17日和21日的战斗中，我们的机群保持在一个作战空域，猛烈攻击，敌机群即迅速溃散，甚至出现敌F-86在混战中自相攻击的少有现象。我们要求的三师和十二师培养的4到8架猎航部队，要加强训练培养，在今后的作战中，会经常用到。

刚才聂司令员分析的很好，很到位，很具体，很实际。空军参谋长王秉璋站起来：我们在研究自己的同时也要研究敌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和学习美军空中指挥的“分散进入，集中作战，分散退出”的作战样式，美军的战术素养很好，这点我们必须承认，并且加以分析、消化和学习。

这时我父亲站起来说道：今天各师军事主官都在，下面我谈几点关于战术动作的意见，提供大家参考：

一、起飞、出航、进入战区阶段：一是队形，长机必须在起飞后能指挥部队集合、编队并保持良好的搜索队形；二是组织严密的搜索网，要相互搜索，要观察我机尾后30度之死角。三是注意自然条件方向的搜索，如太阳、海面、云边、云隙等。除中队搜索外，还要照顾全面搜索，保持完整的编队是严密搜索的前提。

二、攻击阶段：一是攻击的时机，主要是指发现敌机的弱点，最好攻击敌侧翼、转弯、零乱的敌机，如果我机占据了高度优势，有攻击，有掩护的部署，这是最理想的。如果我队形不好，高度不够，情况不明，敌人“口袋”已经成型，不要轻易投入攻击。二是攻击的方法，要由上向下打，抓住敌要害，弱点狠狠打，十二师直追敌机入海，精神可嘉。要严格射击纪律，攻击F-86尾后进入角应当采取0至4分之2度，射击距离800至400米，与敌对头攻击时，应采取0至4分之1的进入角，射击距离应在1000米，做连续射击。三是攻击兵力的使用：应以2比1的力量，切忌情况不明，被敌双机吸引，将主力投入，一定要配有掩护力量。四是攻击手段：发挥高度的机动性、集中性，对敌实施大胆的包围迂回，编队中要保持密切协同、连续攻击、交替掩护、梯次攻防，不给敌人以喘息机会。

三、战区转弯阶段：为保持一域作战、相互协同、集中力量，我飞行编队必须转弯，但是往往在转弯时，我警戒不严、队形散乱、暴露弱点、被敌偷袭，造成伤亡。因此我们必须一是在敌机距离较近时，不要立刻转弯。二是不在必要时不作连续90度或180度转弯，力避360度转弯，必要时应作交叉和交替转弯。三是不在太阳、云边、云隙转弯，不将我机尾部转向太阳、海面，以防敌机偷袭。为了杜绝上述缺点发生，我们必须做到：长机先下令搜索，视情况再转弯；任何队形必须进行交叉转弯；前面中队转弯时，后面中队必须平飞一段，以求互相掩护；转弯动作要柔和，长机尤应注意，以便僚机跟队；转弯半径不要太大，以不超过90度为宜，如需转180度，应当逐次逐段进行；转弯中要特别注意内侧警戒，防止敌机内侧切半径攻击。

四、退出战斗阶段：一是退出战斗命令下达，必须同时坚决执行，不许恋战，退出战斗应以带队长机命令为准则，带队长机则根据地面指挥员命令以及空中实际情况而下达命令。命令必须明确集合点、队形、航线、高度等。二是退出战斗最有利的方法是采取以攻为退的战术手段，可进行一次猛烈攻击，冲散敌人的战斗队形。或指令牵制力量。三是迅速集合，保持战斗队形，单机向机群靠拢，小编队向大编队靠拢，互相协同警戒。四是尽量选择安全和敌情顾虑少的航线退出战斗，当我机离尾追敌机2000米以上时，可以每小时900千米以及每秒5米的上升角飞行，即可摆脱敌机。五是着陆动作要快，要做好掩护措施。总之必须做到：有组织有掩护退出战区；从积极主动向敌攻击中退出；向太阳、云层中退出；向自己兵力集中点退出。

五、强调空战中的整体观念、协同观念、纪律观念。空军作战的特点之一就是发挥编队的集体作用。空战中能胜利击落敌机，即是集体综合表现。纪律是集体行动的基本保证。我们一再强调在编队作战中坚持四机，保持双机的原则，强调在同一高度，同一战区，集中力量打敌一层。强调大机群协同，坚决按命令执行，力求发挥集体作用。反对只贪图个人战功，而不顾大局的现象。例如某团僚机抢攻敌机，置长机于不顾，结果长机英雄飞行员被敌击落牺牲。

六、空中长机应当发挥高度机动灵活性：例如适时变换队形，利用阳光，云雾隐蔽接敌，采取迂回包围战术，创造奇袭条件，抓住敌机弱点，善于欺骗敌人，善于识破敌人的诱惑，善于组织和使用兵力。例如11月15日九团在战斗中，我带队长机副团长王海判断敌人以为我机都是大机群大编队，以及一般不在清川江以南地区作战，利用敌机麻痹大意，我机绕至敌侧后，当我攻击时，敌机还没有投副油箱；又如11月21日七团在空战中，发现少数敌机，带队长机不为敌迷惑，不过早分散力量，适时投入战斗，取得了战果。

上述我父亲讲的经验体会，其实就是空三师在战斗中总结提炼出来的。我父亲特别注重战斗总结，把每一次战斗当作一次学习机会，老师就是美军飞行员。他还号召空三师的飞行员大写战斗经验体会，相互交流学习。当时王海写的战斗经验文章还被推广到所有参战的航空兵师中。

空军参谋长王秉璋说道：52年冬季，板门店谈判陷入僵局，地面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艾森豪威尔出笼了一个在我朝鲜东西海岸实施两栖登陆的计划，于是中央军委和志愿军总部将反登陆作战作为首要任务，彭总对我军在抗登陆作战中空军的使用提出了一些具体的要求和指示，我们一定要认真研究，并且制定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空联司作战处长：根据志愿军司令部下发的关于我空军协同陆军抗登陆作战的指示，我们联司经过研究，已经制定了一份【空联司作字第57号命令】，今日将下发各参战部队，并上报志司和空军总部，抄送苏空军第64集团军司令部。具体内容包括计划参战的飞行师、战区划分和编成、战场侦察和预警、驱逐机对制空权的夺取、轰炸机在敌航渡阶段的作战任务、冲击机对抢滩登陆之敌的作战任务等。

最后参会的各航空兵师军事主官也都纷纷发言，谈了体会，表了态。

会议结束后，聂司令员宣读了中央军委对空三师发出的嘉勉电，表彰空三师在入朝作战中不畏强敌，英勇善战，屡创佳绩，击落击伤美机102架。

聂司令员说：空三师在抗美援朝的空战中功勋卓著，毛主席在52年2月1日亲笔写下“向空军第三师致祝贺”的嘉勉。这些都是我们空三师的荣誉，是空三师通过一个个的战斗换来的荣誉……

向空三师学习，向空三师致敬，口号声在指挥所坑道里响起。

我父亲站起来向大家回以军礼。

聂司令员：今天作战总结会结束后，我们将在浪头机场空三师师部召开“击落击伤敌机百架庆祝大会”，届时军委空军领导和志司领导，还有苏空军，朝鲜人民空军都会派代表出席庆祝大会，这将是我们空三师历史上最辉煌，最光荣的一页，希望大家牢记这一天，为我们年轻的空军再添辉煌……

指挥所坑道再次掌声雷动。

1952年冬，朝鲜战局对峙加剧，停战谈判陷于僵局。

12月初，当选为美国新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到朝鲜视察后宣称：要以“行动”而不是“言语”来打破僵局。于是大规模的空中攻势开始了。这个阶段，志愿军空军出动飞机4000余架次，击溃击退远东空军123个机群约万架次飞机的进犯，使空中战线向南推进至清川江一带，保护了鸭绿江、清川江沿岸的重要交通线和军事目标。

空战规模越来越大，志愿军空军的战术越打越精。美国和西欧国家把击落五架战机的驾驶员称为“王牌”，在志愿军空军的行列里，我们的“王牌”一站好几排。

空联司的指挥水平这时也已经走进自由把握成功的高层次，创造出即奇又巧的多种战术，这些战术归纳为：

一、虚实结合，声上击下，专拣轰炸机打。这种战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诱敌上钩，迫敌就范。当敌人以立体配置的混合大机群强袭轰炸我主要目标时，我先起飞一部分飞机，摆出决战的架势，将其护航截击机诱离轰炸机群，升至高空与我交战。此时我再出动一部分飞机，专对战斗能力较弱的轰炸机发起攻击。此举运用于空战后，多次奏效。

二、轮番作战，以寡胜多，变敌空中绝对优势为相对优势。敌远程奔袭，多有不便，正好扬我距离近、能及时补充之长，将为数不多的飞机分成几个梯次，一批升空，一批待战，升空作战的飞机受伤或油料耗尽时，待战的飞机立即升空接应，替换前一批飞机返航加油、装弹。如此你来我往，反复轮换，以一当十，使空战的飞机始终处于油盈弹足的良好作战状态。1953年1月30日的战斗既是如此。敌出动172架轰炸机，在100余架F-86的掩护下，空袭清川江大桥，我空军组织一、二线部队起飞96架次，分成三个梯队轮番反击，迫敌轰炸机群尚未深入清川江以北便纷纷南逃。

三、见机而作，反常用兵，不拘一格争取空战主动权。美军作战，循规蹈矩，我空军虽然年轻，却思想活跃，敢于打破常规，与敌游击作战，以巧制胜，以奇制胜。这又是以我之长击敌之短的传统战法。“打着陆”是美国空军奉为经典的看家本领，一段时间，美军每次空战都以一部分飞机，专趁我机返航着陆，实行尾随偷袭。察知这一规律后，每当战斗结束飞机返航，我即起飞数组飞机，也用尾随的方法专打尾随我机的敌机。一时间，我军机场上空，常常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战斗场面，有声有色，颇为壮观。

1953年7月19日这天是志愿军空军抗美援朝最后一场空战，连续下了几天雨后，天气开始转阴，空联司指挥所被紧张气氛笼罩着，聂司令员很早就坐在指挥所中央那张指挥桌边上，我父亲坐在聂司令员边上，两人对着沙盘研究7月12日的空战。当天敌对我交通线进行了小规模的轰炸，造成一定的损失。

指挥所所长报告：根据我无线监听和破译，发现敌空军在乌山，群山空军基地新增加了2个战斗轰炸机中队，全部装备F-86F30新型战斗轰炸机；另外美、英混合第77特遣舰队离开我东海岸后昨天下午我们又监听到这只舰队的无线通信，正在向我西海岸接近；由此判断敌可能于今明日对我实施大规模的轰炸，而且轰炸重点可能在铁山、沙里院、宣城和平壤外围目标。

9:40，无线侦听台报告：截获敌无线电报，通过破译，这封电报大意是：鼹鼠计划立即开始执行。据分析判断，鼹鼠指的是躲在洞中的鼹鼠，现在天气转晴，可以出洞了。这鼹鼠计划应当是美空军和海军的联合作战计划。

我父亲对聂司令说道：建议一、二线机场值班部队立即进入一等。

聂司令员：同意！

我父亲拿起话筒：命令，一、二线各航空兵师值班单位，全部进入一等战斗准备！

10:41，无线监听台报告：监听到敌断断续续的呼叫：牧马人……3号区域……。

情报站陈站长：牧马人应当指的是美空军第51战斗机拦截大队，3号区域应当是龟城至龙川地区。

我父亲：我判断敌人可能以一小编队作超低空飞行，躲避我雷达监控，目的是在龟城至龙川地区截击我刚起飞过江的飞行编队，因为这个时候我刚完成飞行编队，正在向战区开进，偷袭容易得手。以此打乱我整体作战部署，为后续大批次梯队作战创造条件。

聂司令员：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佯装不知，先以一只小编队出击，诱其偷袭梯队升高，我这只小编队又佯装败退，吸引敌机呈胶着状态，再歼灭之。

10:50，雷达预警中心报告：F-86F30 和F-84战斗轰炸机群，6个批次，180架；航向490，高度5500，距离190公里。

10:59，雷达预警中心报告：F-86 4批48架，航向500，高度10000，距离150公里。

聂司令员：命令，空六师十六团8架起飞，东林方向。

我十六团8架战机呼啸着扑向蓝天，刚过龙岩铺。雷达预警中心就报告：F-86飞机12架，进至铁山，距我30公里。

我父亲拿起话筒：610，航向310，高度12000，30公里处，灰狼12只，注意搜索。

11:06，我十六团副团长曲成田报告：发现敌机，距离5公里。

我父亲：注意高度，转圈缠住他们。

聂司令员：命令，空四师，十团24架，龙川方向；十二团24架分3个批次起飞，龟城方向；空六师十六团16架，分2个批次起飞，龙川方向。

我战机从浪头、大东沟、大孤山机场咆哮着起飞，扑向战区。

我十六团战机首先接敌，双方展开激烈缠斗，顿时空中枪炮声隆隆，飞行员沈洪江紧紧咬住一架敌机，一按操纵杆上的按钮，一串炮弹射出，敌F-86F30战斗轰炸机冒烟下坠。飞行员郭树武也在激战中击伤敌机F-86战斗机1架。敌机开始向东逃窜，我机紧追不舍。在新义州机场上空又与敌F-86掩护机群展开激战。十六团团长赵文全在指挥作战时，不幸战机中弹，由于飞机高度太低，壮烈牺牲……

我十团大队长褚福田率领8架战机增援十六团，在新义州机场上空接敌，激战中击落敌F-86F战斗机1架。

我十二团战机一出现在敌机群前面，敌机就立即作鸟兽散，我战机又是一顿狂追，在沙里院发现美海军航空兵的6架F-4U螺旋桨战斗轰炸机，像苍蝇一样，正在俯冲轰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压机头，就是一阵炮火，击落敌机1架。其余敌机看见我米格-15比斯，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一个侧滑，向海上逃逸。出于纪律规定，我机没有出海追击。

我父亲拿起话筒：各部队，返航！

朝鲜的天空，刚刚还漫天战机角逐，鲲鹏展翅，电光火石，枪炮齐鸣，场面壮观。现在一切又变得悄无声息，云雾硝烟散去，只有几片白云，就像几朵白色的花一样，飘在空中，在向我们空中的英雄健儿们致敬。中美空军朝鲜上空的激战到此全部结束。天空开始显得湛蓝，一片和平静谧。可是这和平宁静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有116名志愿军空军飞行员为之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当中有：

十二团团长赵大海、七团副团长孟琎、十六团副团长陈琦、四十三团团长贾广和、十二团团长陈亮、四十九团团长宋阁修、四十五团团长樊玉祥、十六团团长赵文全……

还有202名苏联空军飞行员在朝鲜上空献出了他们的宝贵生命。

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

从1952年11月至1953年7月19日志愿军空军抗美援朝最后一战，我父亲在空联司指挥所协助聂凤智司令员，带领空联司的作战和指挥部门，认真领会上级和首长作战意图，积极制定可行的作战计划，审时度势的指挥朝鲜的空中战斗。

在空联司的统一指挥下，我全体参战将士，凭着顽强的意志，勇敢的精神，灵活多变的战术，高超的指挥艺术和与时俱进的思维方式，抗击了强大的美国空军。在世界刚进入喷气式飞机时代，我空联司在大兵团指挥、全空域作战、从电子对抗到大机群搏杀的过程中，斗智斗勇斗狠，愈战愈强愈霸，锤炼出了一支能与世界头号空军强国美军抗衡的，现代化的人民空军。

（下一节选：志愿军空军几个战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