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到北京的高铁 G80, 在深圳 8:27 准时缓缓开出。

站在检票口发了几分钟的呆，问刚才像是打仗一样的检票小姑娘左边那个 B17 口，是不是去北京的。小姑娘看了我一眼，说是，回头操起小喇叭，大声向着外面排队的下一班火车的乘客喊着，“在黄线外排队在黄线外排队！一个接着一个排队一个接着一个排队！ ”小姑娘的声音这么宏亮，和刚才那个和颜悦色的检票员好像换了一个人。小姑娘的喊声，和大厅里其他的高音喇叭的声音互相交织着，响彻大堂，两耳有点嗡嗡响。

有点受不了，赶快出了深圳北火车站的大门。。。

这还要从昨天说起。

每年暑假，领导都要带小孩去北京探姥姥。以前我们都是飞过去，今年不知道领导哪根筋发热，非要坐高铁，说要为国家做贡献。我说你做贡献我同意，我们就买国内航空公司不就行了吗？领导说不行，新闻说了，航空公司有钱，高铁赔钱，坐铁路更为国家做贡献。这个道理我转了三天也没理解过来。我一转不过来就罢工不肯买票，她就找女儿买了昨天早上的高铁票，G80,香港到北京。

昨天一大早，五点起床，五点四十五分出租，换西铁，到高铁站，才七点。领导又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我不耐烦说你就快点进去吧，给小石头吃点东西，再上车。

小石头拉着一箱子的书，挥着小手和我道别，跟着妈妈就进去了。很顺利。

才七点多，这么早银行也还没开门，不如在这里坐一阵再说吧。打开电脑，看新闻。周六，关于元朗的新闻很多。。。

到七点九，想着差不多走了。给领导打电话。他们也该上车了。

电话刚刚拨通，电话里领导的喊声给耳朵都震了，“小石头的回乡证过期了！”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连忙问怎么回事？领导喊着，“我们已经出了香港海关，现在进入内地海关，不让进！小石头的回乡证过期了！” 我猛然想起，小石头五月份满了六岁，回乡证有效期还真没注意过。

我连忙问现在怎么办？领导喊着我也不知道，现在必须退回香港，手续很麻烦。

脑海中，闪出几个方案。第一个是领导自己走，小石头出来后，拿到新的签证和我一起走。但谁带小石头回到香港这边？

第二个方案，换明天的票，今天去办小石头的签证。

问高铁的工作人员，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提醒我今天是周六，你上哪儿弄签证去？我说回乡证要找中旅吧？这时候一个胖胖的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应该是他们负责人，要我别着急，着急也没用，说你太太和小孩先回到香港这边再说。

电话那头，领导焦急的说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问负责人，现在有什么方法？

胖大男人说你找中旅也要五个工作日，而且要提前预约，今天又是星期六，今天是拿不到签证的。

要不退票吧，再做打算？但只能退 50% 了。

正着急之间，胖大男人说有一个方法，你们换成明天的票，然后去罗湖办落地签证，在深圳住一夜，明天从深圳上车。这个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了。周六周日罗湖也是可以办落地签证的。

这是一个好方法。赶忙再给领导打电话说了这个方法。电话那头，领导已经没了主意，说反正你的错误你要搞定。小石头的回乡证过期为什么成了我的错误了？没时间争论这个了，赶快要领导把高铁票、回乡证等资料拍照发给我，换明天的票。再晚火车开出了，就连换都不让换了。

胖大男人坐在电脑前查看，说对不起明天的票没有了二等的了，只有一等的。一等比二等要贵一千元。二等的票总共才一千二百元。这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贵也要买啊。

换好票，领导和小石头也出来了。见了面，又是一顿埋怨。我说这时候没时间埋怨了，现在就按照计划去深圳吧。

上地铁，转东铁，到深圳。路上给携程打电话，定好深圳北附近的酒店。携程的小女孩很热情，帮我们订了深圳北附近的维也纳国际酒店，580 元人民币一晚。

到罗湖，出香港海关，过去深圳那边，找到落地签证办理处。海关人员很热情，告诉我们如果是外国护照是 180 元，但香港同胞的临时回乡证在楼下，中旅才可以办理，他们不办。我一想也对，他们只对外国人，香港人是同胞。

找到楼下的中旅，接待的小女孩很漂亮，和我说要等三个小时，费用是 570 港币。我问外国护照办理落地签证是 180， 为什么收我们这么贵？小女孩微微一笑，客气地和我说，您可以不办。咬咬牙，办。

填了表，再给小石头拍了照片，交了钱，坐边上凳子等待。

到这时候，才想起一早上折腾，水都还没喝一口呢。

小石头很懂事，拿了一本书，默默地坐着看书…

等了三个小时，中旅的小伙子过来叫名字，给了一张纸，是临时回乡证。

顺利过关。上出租车。奔维也纳国际酒店。

维也纳就在深圳北边上。酒店占地很大，大堂也设计得金碧辉煌，不过墙壁、地毯等都有点旧，维护的不太好。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好。上五楼，过道的地毯比大堂的更旧，有一股味道。好多服务员推着车在清理房间。

订的房间有将近三十平米，大床有一米八，很宽，看上去也很舒适。一张工作台，一个圆桌，外加电视、洗手间等，看上去很干净，楼道里的那股味道也没了。

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我问领导想吃什么？领导连想都没想，说吃海底捞。我之前吃过海底捞，印象中除了服务员的笑容可掬，食物真的一般，还贵。领导说她同事推荐过，要去试试。

问过前台，说最近的海底捞离这里很近，打车十分钟，或者地铁两站地。当然打车啦。

出酒店门口，好多空车。拉开车门就要坐上去。司机回头问我去哪儿，答去海底捞。司机面有难色，说我马上要下班了，您能不能坐另外一辆车？下车，问后面一辆，也是马上就要下班了。再问一辆，竟然还是马上就要下班了。心中的火就上来了，原来是嫌太近不肯去啊！

秀才遇到兵，和他们争论也没用。只好牵着小石头往地铁走。

维也纳酒店在深圳北火车站的西广场，地铁站在火车站的东广场。西广场到东广场不能直接穿过去，只能顺着边上的天桥绕过火车站。这火车站设计的，有点折腾人。

滚热的水泥路，滚热的空气，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要阻止我们的步子。火车站的高音喇叭不断高声喊着“请出站的乘客往外走、请入站的乘客往里走！“ 伴随着广场上乘客的声浪。广场上人并不多，但感觉乱而吵闹。

我笑着对领导说，你听一下广播喇叭在喊什么，都是废话。领导听了一阵， “请购票的乘客到售票处购买火车票，请需要补票的乘客尽快补票！“ 声音洪亮的高音喇叭，吵得人耳朵都痛。

领导听了一阵，说这不能叫废话，是提醒出站的往外走不要往里走，没票的去购票不要无票入站。我心里说，购票当然是去购票处，无票能进站吗？但我知道和领导争论这些不需要用脑的道理，白费劲。不说话，拉着又热又累不肯走路的小石头往前走。天桥贯通东西广场，没有冷气，只有热浪。

好不容易下到地铁站，安检足足走了五分钟，乘客并不多，但仍然要一圈一圈走完迷宫一样的铁架子阵。

上地铁，两个站就到了海底捞。

海底捞的服务员还是那么热情，见了我们二话不说先上一杯红梅汤。味道甜甜的，小石头一口喝完说还要。我拦住说这就是糖水，你等下喝别的吧。

坐好位置，领导点了四盘羊肉牛肉、海带、青菜、萝卜、豆腐干，另外再加几盘素菜。我和领导说先点这些吧。

火锅上的很快。湖北口音的服务员一直陪伴在边上，帮我们倒茶奉水，很热情。

海底捞的几款凉菜挺好，紫米粥、银耳汤，盛夏的深圳，这个比羊肉味道还好。

结账，280 元。

再上地铁，再穿过喊声震天的天桥，回到酒店，我说你们俩先休息一下，我去火车站里面看看吧。这么折腾一天，别明天早上再出点什么麻烦。领导也累了，也吃饱了，没说话。小石头拿出带来的书坐沙发上也没理我。

拿着回乡证进到车站大堂。大堂很大，两边分 A 区B  区，不同的线路都有一个高音喇叭，不停播放着没意义的广播，“旅客们请照看好自己的行李不要让陌生人拿行李…“，各种声浪交织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比外面广场的喊声更大，更乱。

找到咨询台，问过明天早上 G80 在哪里上车，跑出候车大厅，回到酒店，领导已经睡着了。小石头说想和姐姐说话，打通了姐姐的 WhatsApp 电话。小石头兴高采烈给姐姐看着他在读的书，姐姐听着小石头童声童气给她读书，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咯的笑 …

一夜无话。

早上六点，睡不着了。领导把小石头看过的书用过的衣服，整理好，收拾停当，下楼结账，去火车站大厅等着 G80 高铁。

八点，开始检票。上百人拉着行李往检票口冲过去。我要领导拉着大行李、小石头拉着那一箱子书，抓好火车票，别丢了。领导看着汹涌的人流，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小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少看到她这么勇敢的样子，然后随着人流往里冲。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向前，向前。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滚滚红尘》。

G80只在深圳停留4 分钟，缓缓开出了深圳北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