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子传》是北宋苏轼的一篇四五百字的小文,但自古以来,好文章从来都不在长短,而在于文字的巧妙架构及其流动于字里行间的那种气韵生动。
文章一开始就是一段概要的勾勒,说方山子是个隐士,并按照“少时—稍壮—晚暮”的时间顺序概括介绍其“行侠—读书—隐遁”的人生经历。此段文字工稳齐整,不急不缓,疏密得当,读起来非常舒服。
文章第二段是一番同样平缓的叙述,说的是苏轼在黄州路过岐山时正好遇见方山子,两个人都惊喜异常,足见彼此内心之切合!本段文字侧重于人物的情态描写,苏东坡是一通“呜呼”“何为”的惊喜莫名,相比之下,方山子则淡定得多,面对苏轼“告之故“的喋喋不休,他只是“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老婆孩子家中佣人的“自得之意”与作者的“耸然异之”形成鲜明的对照,苏显方隐,苏急方缓,人物情态妍媸毕现,生动如画。
文章第三段是明显的疾笔,主要是回忆嘉佑八年作者任凤签判时的所见所闻。笔下的方山子风风火火,一派侠义作风:“挟矢—游山—逐射—独出”,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真是一世之豪士。与上段不同,这段主要是人物动作描写,笔力雄健,与前面的平缓平和形成对比鲜明。
文章第四段用“然”字一转,变换成为简洁的议论,说的是方山子显赫的家世:世有勋阀,园宅壮丽,岁得千帛。而如今他尽皆不取,足见其内在品性淡泊之极。这段写法方式的变化,与前面两段的叙述形成叙议结合的效果,文章更加错落有致,摇曳生姿。
文末是一个简短含蓄的衬托,那些个“阳狂垢污”的所谓异人又怎么能够跟方山子相提并论呢!将作者的情感表达得充分而且到位。
通观全文,句句在写方山子,又句句在写苏轼本人,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块垒,可见一斑。
附:《方山子传》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耸而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象乎?”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耸然异之。
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九年,余在岐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阳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倘见之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