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罗家村

这是我回来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我背着包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我妈正打着雨伞准备出门。

“你怎么回来了？”一脸迷惑而又怀疑。

“嗯。回来了。”我很累，只想睡觉。

“今天不是周末呀，你不上班的吗？”

“请假了。”我已经把包放到了房间，准备洗把脸上床睡觉。

“干嘛了？请假？杨岩知道吗？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怎么回来的？坐车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回来？你们吵架了？你又乱来了？你就不能收收你那倔脾气？我打电话给他。”我妈还是一如既往，只要是我一个人回来，必定是我倔脾气犯了。

“没有吵架，我说错了，不是请假，是放假了，高考放假三天。”我真的累。

“好了，妈，让我睡一觉，晚点跟你说。晚饭你别叫我了。”我准备关门睡觉了。

“今天晚上我和你爸要去罗家豪家吃酒，他家进火。你回来时没看见吗？路口那栋三层楼的小洋房，可气派啦！谁知道他在外面搞了什么把戏，居然发达了！”我妈还在絮絮叨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再不去吃剩菜了！”我有些不耐烦了。

  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怎么会有那么多酒要吃。孩子考上大学了要去吃酒，孩子结婚了要去吃酒，孩子生孩子了要去吃酒，孩子爷爷60大寿了要去吃酒，孩子奶奶60大寿了要去吃酒，是整条街的人一起去吃酒！！全家老少一起去吃三天！整整三天！！

第一天从午餐开始，叫“进桌”，简单的五六个菜一桌，每桌十个人，计算一下总共有多少桌，为第二天的“正餐”做准备。第一餐都会准备得多一些，一般第一天的晚上都是吃中午的剩菜，再加一两个新菜。第二天早上是全新的菜，但是比较少，中午才是“正餐”，鸡鸭鱼肉样样有，会有十大碗，还有一些小吃小碟。晚上又是全新的十大碗。第三天叫“洗桌”，就是把前两天剩下的材料全煮了，把桌子洗干净，酒就吃完了。每次街上谁家摆酒，男人们都去帮忙煮菜上菜，女人们都去帮忙洗菜洗碗。几乎全部出动，最开心的当然是孩子们啦。因为这三天不上学的孩子可以随便玩，没人管你。上学的孩子回来就可以吃饭，无需煮饭洗碗。

  我小时候问过我妈，为什么谁家摆酒都要请整条街的人。我妈说这条街上的人在很久以前都是一家人。我问很久是多久？我妈说你爷爷的爷爷跟对面罗家阳他爸爸的爷爷是亲兄弟！从辈份上，你要叫罗家阳叔叔。那个比我大一岁还比我矮，整天跟着我屁股后面叫“笑笑，笑笑，等等我”的罗家阳是我叔叔！我那时以为我妈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少欺负他。

  可是慢慢长大，发现我真的是要叫他叔叔。因为我爸叫罗家兴，我亲叔叫罗家旺，罗家阳哥哥叫罗家豪，我们街上还要好多叫罗家“某”的，我哥是小一辈，叫罗和平。这条街以前是叫“罗家村”，城镇开发后，并入了镇上，称为“新村街”。“罗家村”有一本族谱，谁家添男丁就要按照族谱上的辈分取名，我爸“家”字辈，我哥是“和”字辈，我侄子是“顺”字辈。女孩子是不上族谱的，也就没有字辈，随便取名。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哭，我爸逗我“笑笑，笑笑，来笑笑”，当时刚好医生问我爸取什么名，要登记出生证，医生就给写上了：罗笑笑。

（二）其实已离婚

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睛看着床前墙上贴着的金喜善的海报，海报上写着“韩国第一美女”，已经发白了。这是罗家阳初二送给我的。他当时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幅海报给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夏天的中午，他的脸很红很红......

“笑笑，你醒了吗？快起来去吃酒了！笑笑？”我妈在敲门。

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十二点过三分。起来吧，生活还要继续。

“妈，我中午不去了，就别说我回来了。”我开门准备去洗脸。

“梁敏知道你回来了。”

哦，还好是梁敏。“没事，她说等下来找我，让我在家等她。”

“不去就不去吧，难得回来，好好休息。”我妈一反常态。

以前我不去可是拿着棍子威胁我，不去就要挨打的人今天怎么格外开恩？

看到镜子里我妈担心而又故作轻松的样子，我知道了，她跟杨岩通过电话了。

“妈，你先去吃酒，跟我爸早点回来，我有事情跟你们说。”我边说边把她往外推。

“那个......”我妈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妈，你去吧。”我想我还是要打个电话给杨岩了。两个月没联系了。

“喂！”那头杨岩熟悉的声音。

“我妈打电话给你了？”

“嗯。”

“说啥了？”

“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

“没了？”

“没了。”

“嗯，好，谢谢你。”

“对不起。”

“没事的。好好的。祝你幸福！”

“你也要好好的。”

“我会的。再见！”我挂了电话。

我妈那么敏感的人，她应该会想：说得越少肯定事情越不简单。所以才会那么担心而又不敢问。我妈从我上高中开始，就突然特别信任我，我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我。即使我25岁那年突然带杨岩回来说我要和他结婚，她也是默默点头答应。

可现在，我和杨岩离婚了。三个月前离婚了。

6年前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杨岩，6年前说会好好跟杨岩过日子的我，因为没有孩子，就这样分手了。我们身体都没有问题，我们一直都很努力，但就是没有孩子，所以离婚了。没有谁对不起谁。一切都很和平。

想了三个月怎么跟我爸妈说，怎么说才能让他们相信我没事。我只是有一点失落，有一些疲惫而已。

爱过的吧，杨岩。

（三）梁敏、罗家阳

发信息给梁敏：到我家来。

马上梁敏电话打来了：你回来了，我就说我没看错，昨天那个是你。肯定是你！

我：“是的，现在过来。马上！”“好嘞！”

我走到窗边，看到窗外斜对面的小商店门口，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身大红色运动套装的背影正跟梁婶说着什么。她转过头，朝我这边挥了挥手，一路小跑地朝我而来。渐渐地我看清了她的脸，精致的妆容，圆圆的大眼睛，哦，是梁敏！

梁敏是我的发小。从穿开裆裤一起玩，小学初中都是一个班。她家就在我家斜对面，直线距离100米。只大我一个月，却比我高一个头，170的大个子女孩，在南方。其实小学的时候，我，梁敏，还有罗家阳，一开始三人个子差不多，甚至我还高那么一点点。可初中开始，梁敏就开始疯长，初三就长到了167。罗家阳呢，我高一暑假回家看到他就已经比我高了一个头，再到高二暑假回家看到他就比梁敏高了一个头了。而我是正常发育！

我从高中起就一直在外读书，但每次回家，都会约上梁敏，从她家后门出去，穿过弯弯的小池塘路，越过国道，再翻过一座小山丘，那里有一座小凉亭，是以前种西瓜的瓜农乘凉休息的地方。凉亭的前方有一条大河。小时候看着这河，感觉很大很深，河里的石头藏着我和梁敏的许多故事。

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镇里搞开发，国道的另一边房子越来越多，山丘没了，凉亭没了，河也变窄了，我和梁敏的心事诉说地也改到了我家楼顶天台。站在我家楼顶天台，可以看到斜对面梁敏家的天台，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二楼罗家阳的房间。我家是一层楼的平房。我们两家直线距离不到30米。

记得高二暑假的一天晚上，我和梁敏正对躺在躺椅上，吃着冰棍，突然梁敏跳起来大喊：“罗家阳，快把裤子穿上！我们看到你屁股啦！哈哈哈哈！”

我急忙起身看过去，对面罗家阳穿了条小短裤，光着膀子，背对着我们，坐在他房间的窗台上，低头在看什么。

“罗家阳，你听到没有，穿上裤子！罗家阳！！”梁敏还在喊。

罗家阳似乎没听见，坐着一动不动，低着头。

“笑笑，你喊，我可不想让他继续污染我的眼睛！快！”梁敏捂着眼睛说道。

我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开嗓，发现他带着耳机。哦，怪不得，喊了也没用吧。正准备回头跟梁敏说。突然罗家阳的脑袋转了过来，他看见了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看见他快速地把耳机摘了下来，一脸迷惑的神情。我又往下指了指他的裤子。他突然惊坐起来，快速地拉上了窗帘。梁敏在我身后已经笑瘫！

（四）和梁敏喝酒

“笑笑，要不要上楼？”

“不去了，在下雨。”这雨从昨天一直下到现在。“敏，我离婚了。”

沉默。

“什么原因？他出轨？还是你出轨？”

“没有出轨。因为孩子。”

“就这样？杨岩怎么会？”

“我提出的。我不想耽误他。”

“嗯……没事的，好好跟伯父伯母说，他们能理解你的。”

“嗯嗯！”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手机里在唱着“旋转跳跃我不停歇......”学生时代最喜欢的蔡依林。

梁敏走了一会儿，我爸妈就回来了。我把离婚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他们出乎意料地平静。不过我知道我妈在努力控制不让泪水流出来。

“妈，我明天回去了，后天我要上班。马上又要高三了。以后可能回来的时间会少一些。”

“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房子都收拾好了吗？我过去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了，你去了，我爸谁照顾啊，他还需要修养的。”我爸过年前作了一个大手术，休息了大半年还没恢复过来。“我有时间就回来。”

晚上我妈非得拉着我去吃酒，说是要吃好玩好，见见伯伯婶婶们，不能回来了，还窝在家里，不礼貌！我妈说我小时候，不开心了，只要给颗糖马上就活蹦乱跳。是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我准备好好画个妆再出门。31岁，虽然到冬天就32岁了，但还年轻！时间还早，找梁敏先去街上溜达溜达。

梁敏一直都是单身。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从没见你交男朋友？她说因为没有能让她心动的男人。我无语。

闲逛了一会儿，我们决定还是回家！虽然我们两都画了精致的妆，但在青春无敌的少女们旁边，还是有了岁月的痕迹……

梁敏拎着两袋啤酒，我拎着一袋凉菜，一袋鸭脖。我们准备大干一场。

一路上脸都笑抽筋了……三婶好，呀，笑笑回来了，是是是。大嫂好，呀，笑笑回来了，是是是。二叔好，呀，笑笑回来了，是是是......碰到我妈，我告诉她我和梁敏不去吃酒了。我妈也就没强求了，她对我放心，对梁敏更放心。

“走了一路，都口渴了，来先喝两口，解解渴！”梁敏举起了一罐啤酒，丢了一罐给我。

“哇，这鸭脖怎么这么辣，是微辣吗？”我问。

“不是，我要的加辣的。哈哈！够爽！”

酒过三巡，我俩一起瘫在了我家沙发上。

“罗家阳回来了，我看见他车停在他家门口。你看见没？”梁敏突然问。

“我不认识他的车。”我头晕。

“他哥办酒，肯定是回来了，不过他应该没想到你也回来了。”是啊，我们两家对门，确从未见过，这么多年。

“你们应该有很多年没见了，我倒是他每次回来都会见面喝两杯。哈哈。也是奇怪了，你们怎么这么有默契，总是能岔开时间回来，是不是看我在罗家村孤家寡人一个，特意轮流回来陪我的？”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一个教书匠，啥时候放假你不知道啊，放假我就回来啦！”

至于罗家阳，应该是他不想见吧。十年未见，我们的默契都是他的精心设计。

（五）小嘘就是罗家阳

我，梁敏，罗家阳。我们同读一所小学，同读一所初中。小学我们三是同班，初中我和梁敏同班，罗家阳在隔壁班。高中梁敏和罗家阳同在县一中，而我独自一人在相距200多公里的市一中。

虽然我们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但是我和罗家阳之间却有着很多属于我两的小秘密。

比如，梁敏不在时，我一般不叫他罗家阳，我叫他小嘘。为什么是叫小嘘，因为他总是跟在我身后追着我喊：“笑笑，你不要玩泥巴，虫会咬你的”“笑笑，你不要钻狗洞，狗会咬你的”“笑笑，你不要跑太快，石头会咬你的”“笑笑，你不要爬围墙，阿姨会打你的”“笑笑，你等等我！”所以有一天他又追着我，我让他闭嘴，别整天喊这些，怪不得别人说罗家村出了个小霸王，还是个女的。

我跟他说：“你能别喊了吗？我再跑，你是不是也会咬我？！”

罗家阳：“阿姨说让我看好你和梁敏，别捣蛋。”

“那你管梁敏去，总跟着我干嘛！”我不耐烦地说。

“梁敏还在睡懒觉。”

“对了，我妈说让你不要叫她阿姨，要叫她嫂子，让我叫你小叔。”

“我不是小叔，我只比你大一岁。”

“大一岁半，不是一岁。”

“可是我跟你一个班。”罗家阳委屈地说。

“所以啊，你为什么读书读那么晚，为什么要跟我一个班呀！”我大吼。

“是你读书读太早了。我是正常上学。”罗家阳突然来了底气。

我妈不知道听哪个说的女孩子早点上学好，以后早点毕业，年龄上有优势，工作好找！不然我也不会跟罗家阳一个班！

“但我要叫你小叔。”我拿出了我的制胜法宝。我只要说叫他小叔，他就蔫儿了。

“不行的，我们一个班的，我们是同学，我们是同龄人。不能这样的。”他又委屈兮兮的。

“嘘！嘘！嘘！别叨叨了。不叫就是了。咦，要不我就叫你小嘘，跟小叔满接近的，不是小叔，是小嘘！”

“哪个嘘？”

“嘘......”我作状。

“好吧。”

从那以后，只有我两人的场合，我都叫他小嘘。可是这个名字我已经有十年没叫过了。

最后一次叫他小嘘，是在10年前，我大学毕业，准备回市里考公务员，而那时他已经是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务人员。

他读的警察学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选择读警察学院，从没听他说过想当警察。那时我考上了师范大学，为能实现当一名教师的理想而高兴。却听梁敏说，罗家阳考试失利，准备去复读。高三暑假我在家待了整整两个月，都没有见到罗家阳。那时我们都没有手机。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上。我听梁敏说他去复读学校复读了。

直到上了大学，十一国庆放假前一天中午，我正在收拾第二天回家的衣物，室友回来说外面有个男生找我，我没想到会是罗家阳。他就站在我宿舍楼门前的台阶旁，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白球鞋，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背对着我。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嘘！”我叫他。这个称呼陌生而又熟悉。整整高中三年，我都没有机会叫这个名字。

他立刻转身朝我走来，带着腼腆的笑。他晒黑了，似乎又长高了些。“笑笑！”

“你怎么来了，学习不紧张吗？你们提前放假了？”从我们县城坐车来省城，需要4个小时。再从车站来到我们学校还需要一个小时。我看了一下手表11点35分。那他应该很早就出发了。

“没有，我没复读了，现在在XX警察学院，上了警校，就在西区，你这是南区。过来一个半小时。”我看见他的眼里兴奋而期待。

“哇，太好了，以后可以去你学校找你玩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栋？”

“梁敏告诉我的。”他轻轻地说。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未问过梁敏。我不知道腼腆的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宿舍的。

“国庆假期，你回去吗？要不要一起回去？”我问。

“笑笑，国庆长假，你可不可以不回去，我想......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留在省城，看看风景，吃吃美食？”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嗯……我回宿舍打个电话回去，你等我一下。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带你吃遍我们师大一条街！”我有些莫名的兴奋。一路小跑回宿舍，用宿舍电话给我妈打了电话，说我们宿舍的同学要一起留在学校，国庆七天乐，培养培养感情。我妈欣然答应。还问要不要打点钱过来。我说不用了我还有钱。

有些感情就像我家门口的那棵柚子树。破土而出时没有谁注意到它；慢慢长大混在一推草里，没人发现它；当它再长高一点，我们都坚定地认为它绝不是柚子树，它怎么可能是路边果园里我们最熟悉的柚子树呢？我们不再理会它，可它顽强地生长着，突然有一天，许久没回家的我，发现它的枝头上长出了一个小小的果实，那不就是我最熟悉的柚子吗？

现在这棵柚子树已经没有了，因为6年前它生病了，被我和梁敏联手砍掉了。

（六）人生第一封情书

初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书。

我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什么时候夹到我的历史书里的，等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放暑假了。

写信的人是罗家阳班的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之所以知道是罗家阳班的，是因为他的落款上写着：罗家阳的同桌。

当我拿着信质问罗家阳这个通篇只夸我成绩好，说我虽然没有金喜善漂亮，但肯定成绩比她好的家伙是谁时，罗家阳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他眼睛应该有问题。

梁敏笑得像稻田里金黄的稻谷，弯了腰。

可是，金喜善到底长啥样？只知道是个明星。所以我们仨决定到校门口的玫瑰屋去找找看。

放假了校门口人都没几个，平时放学就挤满了学生的玫瑰屋也特冷清，这么热的天气，老板居然没开空调。孤零零的吊扇在熟睡的老板头顶上“嘎吱嘎吱”，我们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他。瞎转了一圈，实在太热，我们仨都忘记了来玫瑰屋的初衷。

梁敏提议，还是各自回家吹电风扇，睡午觉去吧。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笑笑，开一下门。”

以前我自己在家基本上是不关大门的，我家门开着，就能看见罗家阳在没在他家一楼大厅。可是就在今年过年时，街上那位经常被我妈夸长得可漂亮的的大伯家姐姐，因为肚子大了被学校开除回家后，我爸妈每次去镇食品厂上班时，都会再三嘱咐我一个人在家要把门栓好。陌生人千万不要开门。虽然梁敏说不要怕，坏人已经走了，但我还是会乖乖关门睡觉。因为我妈说过，幸好我家笑笑不漂亮，只是很聪明。

“笑笑，开下门。是我。”是罗家阳。

我打开门，看到罗家阳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

“你怎么了？发烧啦？热的？”应该不是，我妈说发烧的人不会出汗。

“给你。”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东西。“金喜善。”

“什么东西？？”我大概是睡昏了头。

“我就说蒋亮眼睛有问题的。”蒋亮又是谁？？哦，罗家阳同桌。

“我觉得......你比金喜善漂亮。”罗家阳把卷起来的海报塞到我手里。看着我特别认真地说。我想我真的是睡太久了，不清醒。我居然看见罗家阳眼里有星星。

见我没反应，罗家阳转身走了。我重新躺回到床上，打开海报，我想应该是罗家阳的眼睛有问题吧。

我爸妈吃完晚饭早早出去打麻将了。我正躺床上欣赏着墙上金喜善的美貌。心想今天梁敏和罗家阳怎么还没写完作业来找我玩。

实在待不住了，我准备先去找罗家阳，再叫梁敏，去街上吃冰凉粉。

刚把门打开就看见罗家阳家的沙发上挤坐着几个学生样的男的。有一两个有点眼熟。没看见罗家阳。再抬头二楼，看见罗家阳刚出现在阳台上，朝我摇手比划，啥意思？叫我退回去？？我唇语，他点点。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罗笑笑！”我转头看过去，那几个男生正朝我走来，再定眼看，罗家阳已经快步走到了前面。不一会儿，他们都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罗家阳，你不够意思啊！刚说不知道罗笑笑家是哪一间，这不就在你家对面吗？”走在前面的花衬衣男生说。

“我是说不知道她在不在家。”罗家阳有些尴尬，似乎更多的是紧张。

“罗家阳，这些人谁啊？你同学？”我听花衬衫说话怎么有股粑粑味儿。

“罗笑笑，我是蒋亮。”哦，说我聪明不漂亮的那个人！

“哦，你找我？”我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不耐烦，太热了。

“是啊。”

“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我和大家来认认路，以后好找你玩。哈哈！”

我看见罗家阳脸上有些愤怒，双手握紧了拳头，感觉下一秒就会呼在花衬衫的脸上。就这时我听见了我妈的大嗓门：“笑笑，怎么同学来了也不让进去呢？来来来，进来，阿姨给你们切西红。”我妈顺手把我拉进了厨房。一群人呼啦啦全进了我家。

厨房里，我妈一脸严肃，我第二次见她这种神情。上一次见是在我5岁的时候，大我6岁的哥哥罗和平偷拿了她钱包里的10块钱。那天罗和平被绳子捆住了双手双脚趴在长条凳上，柳条抽红了屁股。我至今记忆犹新。

梁敏不知道是什么进来的，她在我身边洗着葡萄，嘴上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我想我要完蛋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我妈这样。

我端着西瓜出来时，才看清居然来了这么多“同学”。沙发上坐了四个，两张方藤椅上各坐了一个，还有长板凳上坐了两个，我妈坐在电视柜旁边的木椅上，她右手边正是坐在沙发边上的花衬衫。他们似乎聊得挺开心，我妈没了严肃的神情。只有站在门边的罗家阳一脸的严肃。我逐个给每位“同学”发了一块西瓜，包括罗家阳。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吃着西瓜，罗家阳没吃，他木然地站在门边，两眼望着手上的西瓜。眼看着大家就要吃完了。

“同学们，你们在家多玩一下，看会电视，我麻将还没打完的，你们玩儿。”我妈微笑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不了不了，阿姨，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再找笑笑玩。”这时花衬衫立即起身快步走在了我妈前面。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站起来，跟着往外走。不一会儿，就都走了。剩下梁敏、罗家阳和我。我莫名其妙。

我妈没有去打麻将，而是那群人走了后，从我家后门返回了。我吓了一跳。我家后门很少开。

我家后面是一所废弃的小学。后门打开就是一面墙，小学的围墙。围墙比我家房子矮一截，间距刚好够我家后门往外推。所以在这房子与围墙间，我爸搭了一个简易的杂物间。学校废弃以后，我爸在围墙上开了个小门，穿过这个小门，就可以进入小学的操场，穿过操场，拐弯走出校门。就是国道了。

后门只有我爸妈才有钥匙。

“家阳，梁敏，你们先回去。笑笑还有些事情要做。”我妈微笑着说。

我好怕。向梁敏投去求救的目光。梁敏这个神经大条都没看我。“好的，伯母。”直接走了。罗家阳也跟了出去。我知道我要完蛋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完蛋了呢？

我妈坐在沙发上，我坐在电视机旁的木椅上。

“笑笑，刚那些人是你同学吗？”

“嗯。”隔壁班的同学，应该也算同学吧。

“为什么找你？”

“不是找我，找罗家阳的。”

“不是找你，怎么跑我们家来？”

“我不知道。”

“笑笑，你才初二，还小，很多东西你不懂，你要保护好自己。女孩子要自爱自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很聪明的，你要懂。不要像罗文一样，成为笑话。不是你这个年龄做的事就不要做。明白吗？”罗文就是漂亮姐姐。

“为什么要拿我跟罗文比？我怎么就不自爱了？我都不知道他们要干嘛？怎么就成了我不自爱了？”我大吼。

“你还嘴硬！那他们怎么跑我们家来？！”我妈比我还大声。

“我说了我不知道！！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知道！！”我哭着喊道。

我妈已经站起来了，在寻找着什么。我知道我要跑了，再不跑就要挨打了。

我冲了出去。我不敢走大路，我怕别人看见我哭，好丢脸。我穿过了梁敏家旁边的小道，穿过了弯弯的池塘路，穿过了国道，穿过了刚冻好的水泥建筑工地，走啊走，拐啊拐，我转了一个半圈，又穿过国道，来到了废弃小学的门口。我不敢进去，因为听大人说在校门口左边，以前的教师宿舍里，有个老师在那里上吊自杀了。

我在校门口徘徊。我不敢进去。我也不想返回。因为我知道罗家阳一直跟在我身后，他就躲在拐弯的墙角里。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的记忆里，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七）操场

我在校门口挣扎。但我必须进去。也许后门没锁，也许我可以爬过围墙，也许我能悄悄地进到自己房间。我妈是绝对想不到我会从后门溜回去的。她知道我最怕鬼了。

我咬了咬牙，往里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那是罗家阳。我停下来想等他追上我。可是他也停下来了。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我突然就有些生气了。

这时我已经走到操场的中间了。他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想在这里你还怎么藏。

我快速地转过身，正看到罗家阳两手抱着几块砖在胸前。见我转身，他停了下来。

“罗家阳，你什么意思？是要拿砖来拍死我吗？你也觉得我是引苍蝇的蛋？还是你也觉得我会变成罗文姐那样？”我压低声音。我不敢大声说话，我怕被我妈听见。

罗家阳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听得见。

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把一只手上的两块砖举到我眼前：“拿一下。”

“干嘛？是让我自己拍吗？”我莫名地想发泄心里的不快。

“拿着吧，用右手。”说着把两块砖塞到了我怀里，我只好用双手抱着。

“把左手给我。”他伸出了右手。

可我没动。我两手没空。一手一块砖。

他好像笑了一下。我没看错，他是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我故作深沉。

他马上又变严肃样。没说话，把我手上的砖又拿了过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说完抱着砖就朝前跑了。

“呀！罗家阳，你等等我！”我压低声音，跟着跑。

来到我家后门，我知道罗家阳拿砖干嘛了。他把砖沿着墙垒了起来。他知道我想爬围墙从后门回去。可是那几块砖跟本不够。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找些砖来。”罗家阳把我按在他刚铺在地上的砖上。起身准备走。我在他转身时拉住了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他顺势把我拉了起来。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罗家阳握得更紧了。我想提醒他可以松开了。可看到他拉着我快步向前，只留个背影给我，我居然想去拍掉他衣角的砖印。

一路走到建筑工地，找了些砖块，返回到我家后门。我们都没有说话。

罗家阳站在砖块上，把直挺挺地我抱了起来，我双手努力够到了围墙上我爸打上的木桩，爬了上去。我一条腿悬在里面，一条腿悬在外面。骑坐在围墙上。

“小嘘，我不想成为罗文。你也不要成为罗家豪。”我对站在砖头上抬头看着我的罗家阳说。

他就那样抬着头看着我，神情不定，而我眼里的坚定我知道他一定懂。

那年夏天，我和梁敏还未满14岁，罗家阳刚刚15岁，罗文17岁，刚满18岁的罗家豪却在高考前两个月突然退学南下打工了。可我那时还不知道罗家豪就是梁敏说的那个坏人。

后来有一次我和梁敏在市区一家小店吃饭，老板竟然是蒋亮。我们说起当年，我很好奇他为什么那样找到我家之后，竟没有跟我再有任何交集？他说，当年就是很单纯地想和你交朋友，后面想想可能是吓到你了，就没再有想法了。而且听说你并不是成绩好又乖巧的女孩。

听谁说的？

罗家阳，他说你厉害起来会拿砖头砸人！

你信？！

信啊，第二天他到学校手上磨破了好多口子，我问他怎么回事，说他把我带到你家去，你很生气，就拿砖头砸他，砸到了手上。我看那伤口确实就是砖头砸的。

呵呵，罗家阳！

（八）大学相见

“走，小嘘，我带你吃遍师大一条街！”

也许是来到陌生的环境，能见到罗家阳让我特别的开心。那天中午我们就这样肩并肩，穿梭在人潮涌动的师大美食小巷。从12点足足吃到了4点！

我摸着我圆鼓鼓的肚子，提议爬山去吧，师大旁就是著名的某山景区。爬到山顶歇一会儿再从山顶走下来时，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我想不起来我和罗家阳一路都说了什么，或许我们说了很多。可我只记得看见情侣时我们默契地相视而笑，上台阶时我们默契地拉手放手，到山顶时我们默契地看着天边的太阳而同时发出感叹，下山时我们默契地沿着公路我在内他在外。我只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罗家阳的笑容特别好看，他拉我的手特别大特别软，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星星。

吃过晚饭，他把我送回宿舍，站在门口挥手对我说：明天见！

也许太过美好的时光，回忆起来虽满满都是幸福，幸福的细枝末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们说过很多话，吃过很多东西，却总是想不起来具体说过什么，吃过什么。留下的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比如每天早上我一出宿舍门就能看见罗家阳已经在那里，朝我微笑；比如我们一起在师大图书馆里计划着接下来要去哪去做什么；比如我们晚上在江边散步，吹着阵阵微风，罗家阳牵起了我的手；比如我们牵着手走过人群拥挤的步行街，走过一桥，走过地下通道，走过师大，走过警察学院。比如我们牵着手坐在江边，听着流浪歌手唱着“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那时的罗家阳，那样的温柔，那么的美好！

多年后，吃过晚饭，我陪他走到他家楼下，挥手向他告别：明天见！可是这个明天一晃就是10年。

（九）第一次谈未来

初三的暑假，我们仨第一次谈未来。

“笑笑，你不去市一中读书行不行啊？”梁敏穿着吊带白背心大码牛仔短裤，光着脚丫子，瘫在我家沙发上，吃着冰棍，吹着风扇，对我悠悠的说。

“不行！”我咬了一口绿豆冰棍。

“为什么呀？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想你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你，你学习这么好，在县一中读肯定也可以考上大学的。”梁敏说道。

“但是不一定可以考上省师大的。”

“哎呀，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和罗家阳拖你后腿，我保证不抄你作业，我保证！罗家阳，你也快保证不找笑笑问题目了。”

“笑笑，你为什么一定要当老师？”罗家阳问。

“是啊是啊，笑笑，你为什么要当老师啊？”

“因为是人民教师。”我目光坚定。

“什么？！”梁敏不解。

“电视里不是说了吗？人民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不想说其实是我的小学老师，那个50多岁胖胖的特别和蔼的小学班主任，她来我家家访，期间我妈表现出来的那种无比地崇敬，让小小的我深受感染。

“我觉得带着人民两个字的都挺不错的。比如人民警察、人民子弟兵、人民共和国、人民日报、人民法院.......”我为了掩饰自己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我觉得人民群众不错！哦，还有人民币！哈哈哈哈哈！”梁敏没心没肺地。

“罗家阳，你以后想当什么？”我问道。

“我不知道，等读完高中应该就知道了吧。”罗家阳轻声说。

唉，两个没目标的人！

三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师大，梁敏她妈要她去市卫校学护理，将来回镇卫生院当护士。她去了一个学期，实在是学不进，退学了，过完年跟着老乡去了深圳打工。罗家阳去了省警察学院读大专。

一到寒假梁敏就要回陕西老家，寒假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而我和罗家阳也许是因为学业繁重，梁敏不在的日子我们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

高三由于寒假补课，等我放假回家的时候，梁敏已经去了陕西。没能见到梁敏的遗憾却被另一个重磅炸弹给炸得无影无踪。

消失了三年的罗家豪在父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跑到罗文家里跪求把罗文许给他！

我站在房门口，准备去厨房倒水喝。背了一个小时的英语单词让我特别烦躁。可是我还是清楚地听见了我妈在客厅故意压低声音跟我爸说的这件事。

“罗文把孩子打掉就跑了，谁知道去哪里卖菜了！”我妈的声音。

“你别胡说！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我爸的声音。

“我可没胡说，上次听说罗家良在东莞的舞厅点菜点到她了！”罗家良是食品厂的厂长。

“你没看见今天成叔和成嫂的脸都气绿了，这罗家豪小时候那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好好的中邪了怕是。”我妈还在说。“罗文的肚子莫不就是罗家豪这小子使的坏吧？！”我听见我妈拍大腿的声音。

“这是乱来。其他的不说，我们罗家村怎么可以内部结亲呢？从来没有过！我想成叔和大哥会有主张的。你别乱嚼舌头了。”我爸起身的声音。

我拿着水杯出了房门，我爸已经进了我斜对面的房间，也许是准备睡觉了吧。我妈见我出来装作找遥控器，准备看电视。我告诉她别看电视了，会吵到我学习，天冷早点休息。我径直走到对面的厨房，倒了杯水，我听见了隔壁我妈关房门的声音。我走出厨房，打开大门，用力地把杯子里的水倒了出去。我看见对面罗家阳家已经关上门，从门上的窗户里透出着光。我抬头看到罗家阳二楼的房间窗户是黑的，或许他睡觉了吧。

（十）第一次相吻

虽然满大街都是诺基亚，但我和罗家阳当时都没有手机。或许是我们都刚进入大学，要适应新学习模式，要交新的朋友，又或许我们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间的不一样。国庆过后，我一直在等罗家阳先联系我，等他来找我，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我过生日的那一天。我的18岁生日。

11月22日，是我的生日。一大早我爸妈就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吃荷包蛋。过生日要吃两荷包蛋不知道是不是罗家村特有的，反正从我记事起每年过生日都要吃荷包蛋。蛋糕是没有的。

我没有吃荷包蛋。因为我宿舍的姐姐们说要给我过个特别的生日。我们翘了下午的课，姐妹六人在师大一条街的KTV吼了一下午，在土豪二姐的请客下第一次吃西餐喝红酒，在美美四姐的帮助下第一次化妆，在性感三姐的挑选下第一次买露肩小短裙，在本地人五姐的带领下第一次进酒吧，最后在嘈杂声中被霸气的大姐塞了一盒杜蕾斯。

当我扶着喝醉了的大姐从出租车上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罗家阳。虽然门外的灯已熄，天空飘着细雨，风吹着有些冷，穿着一身黑背对着我的罗家阳，喝了酒的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小嘘！”我唤他。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绽放。

“你等我一下。”我扶着大姐走进了宿舍。

等我折返回来，走过宿舍告示牌时，听到宿管阿姨在喊：“同学们，要关门了，快进来！”我加快了脚步。

我走出宿舍门口，拉着罗家阳的手走进了细雨里。后面传来宿管阿姨的关门上锁的声音。

走了没几步，罗家阳停了下来。他脱下外套，套在了我的身上，长度刚好盖住了我裸露的外面的腿。他站在我面前，给我紧了紧衣服。“天冷，怎么穿这么少。”是啊，大冬天的光腿穿短裙配靴子，我肯定是脑回路短路了。

“小嘘，我饿。”我声音有些发抖。

罗家阳拉着我加快了脚步。我们路过师大美食街，发现麻辣烫居然还没关门。我们找了个里面的位置，罗家阳让我等着，他去点吃的。我看了一下墙上的钟，11:15，宿舍肯定是回不去了。

不一会儿，罗家阳端着一个大碗回来了，我看到最上面卧着两个煎蛋。

“笑笑，快吃吧。”罗家阳眼神好温柔。

“等我很久了吧？”我边吃边问。

“嗯。”罗家阳看着我。

或许是麻辣烫太辣了，或许是店里暖气太足了而我穿了两件棉衣，又或许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感觉自己有些燥热。

那碗实在太大了，等我和罗家阳一起吃完，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11:50。我们走出店，看见对面亮着的灯牌，上面写着“住宿”。我抬头朝罗家阳看去，发现罗家阳也正望着我。我们朝着那个灯牌走去。

作了简单的登记，我们进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狭窄的空间里摆着一张窄窄的床，床尾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桌子后面有个门，可以看出里面是卫生间。

我一进房间就直奔卫生间。酒精和辣椒的功效使我胃里翻江倒海。罗家阳站在我身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吐过之后的我有些迷糊。我脱掉外套和靴子，钻进了被窝里。

等我醒来，借着电脑屏幕的光，我看到罗家阳坐在床尾，裹着棉衣，双手叉在胸前，背靠着墙，仰着头，闭着眼睛。

“小嘘。”我轻轻地唤他。他没有动。我坐了起来，就那样看着他。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凸显他挺拔的鼻梁。闭着的双唇有些性感。凸起的喉结似乎也有些性感。

我轻轻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等我走出卫生间，转头看见罗家阳仍闭着双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我想我当时应该洗冷水脸而不应该洗热水脸的，热水似乎让我更迷糊。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罗家阳的面前，伸出了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吻了他的唇。罗家阳睁开了眼睛，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我看见罗家阳的眼睛里有一团小火苗，燃起又熄灭。

“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我故意问。

罗家阳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拥我入怀，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衣仍听见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笑笑，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的头顶传来了罗家阳的声音。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平静地说。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

“不要去想其他的，我们以后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等我走向你。”罗家阳抱着我紧了紧。“嗯，我相信你。”

我们相拥，我们相吻。罗家阳的怀抱瘦弱却温暖，罗家阳的吻激烈却克制。

我们似乎要吻一个世纪。罗家阳的努力克制让我内心充满踏实。

我们仅相拥，我们仅相吻。

罗家阳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笑笑，生日快乐！”

那是一部诺基亚。现在仍在罗家村我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