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晚的诅咒

南方的冬夜是漫长而难熬的,无论白天的太阳多么慷慨,一旦夜幕拉开,那一阵深似一阵的凉意便毫不留情地把一切裹挟进去,所有人都蜷缩在火炉边或早早躲进厚厚的被窝,只有那永不知倦的青年还流连在烧烤吧或者ktv消耗持续燥热的青春。寂静的街道偶尔传来孩子的啼哭声，而母亲的温柔安抚却往往被黑暗吞噬似从不存在。

街角的一栋八层的楼房里，一套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房间，却由于女主人的燥郁整天充斥着火药味，大呼小叫和歇斯底里搅动着这冬日的清冷。

这家住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远近闻名的爱哭小鬼，名唤小小马，无论白天晚上，幽静的机关大院里会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叠一声的嚎啕大哭，在这孩子小时候，还是小猫似的嘤嘤声调，但响动足以撼动整座院落，等到爱哭小鬼长大些，那哭声便神似杀猪了，嗷嗷的尖利嚎哭锐利地似乎能划破天际，跟这爱哭孩子绝配的，是他的爆脾气妈妈，平时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女子，在家却经常向突然点燃的冲天炮一样，瞬间就被点燃至十级凶猛，吼孩子的声音怕可以远远传到几百米开外。

这家的另一个孩子聪明伶俐，从婴儿起便气宇轩昂，颇有一番圣贤神气，除了母亲偶尔外出思念妈妈之外，这个叫小小龙的孩子从不哭泣，才只一岁余时候，别的孩子尚且牙牙学语，他便能清楚表达所思所想，与大人沟通无虞，可惜的是，随年岁见长，却新添了些许暴躁之气，原来不动声色有如神像的小脸，增加了扭曲，愤怒等种种气色，想来是被妈妈日益影响，伤了些许自然本性，而且，为了跟弟弟小小马争宠，他又给自己安排了撒娇、赌气、不讲理等幼儿手段，试图多多吸引母亲注意，可惜的是，这些改变非但没有赢得母亲关注，反而让原本对大儿子无比喜爱的妈妈白白增添了许多对他的怒气。

像往常一样，这家的吼叫和哭声从六点多就拉开了序幕，到夜里11点仍未平复，孩子们洗手、吃饭、争抢玩具、捣乱、扔东西、做作业、洗脸刷牙、脱衣上床，乃至拉屎拉尿无不硝烟弥漫，做爸爸的对这一切早已厌烦透顶，索性夜夜笙歌，总要到半夜两三点才醉醺醺地回家倒头便睡，这种时辰总能避开家中的战争，又理所当然诸事不管不问。

邻居们早就对这对父母颇有微辞，也心疼两个小小孩子，尤其小小马儿，小小年纪即便在院子里、楼道上，也常常抱着妈妈的大腿歇斯底里地哭，而做妈妈的，除了一遍遍大声重复些没用的说辞，便是默然地抱着手头的东西挂着冷若冰霜的脸不管不问任其哭泣。做爸爸的偶尔在旁，两个大人便是互相指责、互相推诿，女人便是吃尽了天下亏的神气，做男人的也是装了一肚子的委屈的愤愤不平的样子。

两个孩子却甚是可爱的样子，小小马儿不哭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动画片里的可爱娃娃，圆圆的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小脑瓜，圆圆的小鼻头，圆圆的红嘴巴，圆圆的粉红脸蛋，就连耳朵也是圆圆的一对，笑起来眼睛就弯了，那种笑容怕是会融化世界上最冷酷的心。小小马说话细声细气，奶气十足，也十分怕羞，有人逗着玩就笑嘻嘻躲到妈妈背后，探个小脑袋出来反而逗大人玩，每逢惊奇或者认真的时候，就歪着小脑袋，把大眼睛一瞪，那可爱软萌的模样让人很难不心生怜爱。

哥哥小小龙聪明过人，大人无论什么话他都能接得上答得出自己的道理，尤其算数又快又准，不过四五岁的孩子，上万的加减分分钟脱口而出，连乘法也不在话下，大到宇宙星辰，小到细菌原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每日爱在院子里骑车，平衡车用两只小脚划拉划拉比大孩子们的自行车飙得都快。小小龙皮肤尤其白净，生得玉人儿似的，两只眼睛虽不及弟弟的大，却灿若朗星，小嘴红红的，闭上的时候如娇嫩待放的玫瑰，似有清香隐隐，眉毛长长地直插鬓角，头发乌黑，有几缕小小的卷毛趴在额头。

就这样两个珍宝似的孩子，谁料得到却每天生活在母亲的炮火里和父亲的漠视里。

而今晚，注定不同寻常。月亮呈现一种罕见的紫色，一圈淡黄的光晕簇拥着月亮这极不寻常的光华，夜空的云走得极快，往常那种不易察觉的移动在今晚变成急流般的速度，路上偶尔有夜行的人抬头看见这一景象无不啧啧称奇。

到了晚上三点，路上俨然一片死寂，连最吵闹的孩子也沉入了梦乡。这片街区唯一一座32层高的大楼通体漆黑，仿佛一个巨大的黑魔悄悄地俯视着大地。大楼的一层最近刚被整体承租下来，作为一个儿童游乐场即将面市，现在，则是尚未装修的，连门都没装的一个大型空洞，是黑暗中的最黑之处，仿佛黑魔张大了嘴，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突然，一大团黑云将紫色的月光也遮住，路上仅有昏黄的光线无力地试图打破这沉沉的黑暗，这时，从32层大楼的大嘴里，缓缓走出一个通体银色的物体，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蓝光，如同两团燃烧的煤火，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巨大的尾巴，尾巴在地上刷刷地左右扫动着，就好像清晨环卫工人拿着大扫把开始清扫的声音，只是这种刷刷声，在这样的深夜，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银色怪物足有两米高，等它缓缓走到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隐隐可见是只狼的模样。面对灯光，怪物往后微微缩了缩身子，然后仿佛一条影子般，寻着黑暗的路径，它爬上了街角的房子，没有丝毫犹豫，嗖地一声，钻进了小小龙和小小马的房间。

小小龙和小小马正安静地睡着，每一次呼吸都向周围的空气呼出一阵甜美的暖香，他们的妈妈左手搂着小小龙，右手搂着小小马，皱着眉头也正睡着，怪物探头嗅嗅小马，又探头闻闻小龙，然后张开了巨大的嘴巴，朝着睡在中间的妈妈，将其一口吞下肚，然后调转头，飞快地又从紧闭的窗户中穿出去了，这次，怪物跑得飞快，仿佛一道闪电般迅速钻进32层大楼的一层，再也看不见了。

月亮终于摆脱了乌云的纠缠露出头来，仍然是诡异的紫色，只是颜色似乎更深了，流云的速度开始放缓，就在一切仿佛开始停滞时，“啊啊啊－－－”天空中一只黑色的大鸟急速俯冲下来，它在黑魔的大嘴附近盘旋了一圈，便啪嗒啪嗒飞到小小龙和小小马的窗台上，屁股一抬，一团稀泥般的白色鸟屎啪地一声打在窗玻璃上，黑鸟回头左右看了看那团灰白色的杰作，扑闪扑扇翅膀，消失在黑夜里了。

夜晚沉默不语，黎明慌慌张张地赶来，迎接它的，是小小马撕心裂肺的哭声，他醒来要找妈妈了，而那个成天吼叫却成天陪着他的妈妈却再也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