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更确切地说是昨夜,长春下雪了。
再往前一天的晚上,便听到有南方来的女孩子在楼道里尖叫着向楼下冲,嘴里叫嚷着雪的到来。我探到窗边,却一点儿也觅不到她的影子。后来甚至于整张脸都要贴到玻璃上,也没有看到雪的印记。接着便有仍走在路上的同学说,不是雪,是雹,砸的人生疼。
前奏响过,很多南方的女孩子们想要看雪的心便再压抑不住了,盼望着一场属于北疆的雪。天像是读到了她们的心思般,不过一天便按捺不住想要在女孩子们面前露露威风的气性,急急地把雪送到了她们面前。
起初是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只在路灯下放肆地现出自己的影。只不多时便住了,像是从来都没经过。我自小在北方长大,对雪虽是年年见,但对初雪仍是有着一些莫名地执念。看到灯下的飞舞,抄起外套便冲似地下楼,可到了楼下,雪已经有了要消退的样子,自嘲几句便慢吞吞地踱回了宿舍。
重新坐下开始工作,不知过去多久,楼道里又重新响起了欢呼声。青春期的孩子们总是有着令旁人羡慕的精力和单纯,一点点的快乐就能攥住好久好久。两个室友已经躺下,我悄悄拉开窗帘,外面已不是刚刚的模样。这次不必借助光便可一睹雪的姿态,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灯下的那辆车也全被雪包裹住了。我赶紧叫起两个室友,唯恐这初次的纯洁的美丽来不及捕捉就消逝了。
十一点半,整栋楼的灯齐刷刷地灭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也就没有改变原来的姿势。外面倒是静了很多,但仍能听到或远或近的那些满溢着兴奋的声音。十二点,终于结束了我的事情,开始慢吞吞地去洗漱,外面的声音更小了,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几句低喃,和其中压抑着的惊奇和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去年高考前夕的记忆涌了出来。那时我还在那个八个床位的宿舍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每晚的快乐的小说时光,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表白声从斜对面的男生宿舍楼传来。我的思绪登时被从情节中拉出,那时的我的心情,就像是今晚跑到楼下去看雪的人儿一样。可我很快就难过起来,那个我很依赖的在这个新的世界里第一个让我感到信任的朋友要走了。我默默地知晓了他某一年的全部,或有意或无意,后来联系渐少,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不涉及少男少女的情愫,只是想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再问候他一次。高考完他又回来了几次,那时我们正在慌乱中准备着会考,在他发短信让我去操场找他时我刚坐进机房。像是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一样,我毫不拖泥带水地翘了那节上机的课。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或不认真地谈过天了,共同语言和默契似乎早就随着六月粘腻的风吹散了。之后,我便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只通过社交网络偶尔浅浅地了解他的生活。十五六岁时的自信与自卑、相似又不同的两个灵魂互相安抚或沉默的画面,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第二年表白与被表白的主角成了我们中的某些,可是我在阳台上站了许久,也没有听清一个人的名字。就在不久前,我知道了一个对当时的我来讲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此时我已经从一种极端的状态走了出来,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时的我是没有释怀的,甚至于今日也是如此。我站在阳台上,用护栏阻着腿,那时我真的无比羡慕那些把自己的心意勇敢喊出来的男孩女孩们。而我像是被人把本就所剩无几的勇气抽干殆尽,只敢将自己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一半暴露在月光下,悄悄地做着胆小鬼。那天晚上,在阳台上听到的,也是许多压抑着兴奋与惊奇的低喃。
声音越来越小了,也越来越少了。当我某刻反应过来时,外面早已没了声音。我拉开窗帘一角,刚刚铺在地上的白已变成了一片潮湿。雪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