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逃亡者的尊严

1,九月的第一个周一,2017年还有一百来天。制定的计划大的方向没有变动,有微小的在调整。前段时间读到一个故事,说历史上的希特勒是一个非常有计划的人,他要求下属制定详细周密的计划,但是也许到了实施阶段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大家一起制定计划的过程中,全军的人都知道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2,提起战争,二战时候有一个著名的事件“敦刻尔克大撤退”。这也是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新片,十点半的场,观影席坐了八成满,明显感觉观众的质量要好一些。有一些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和独自一人来的,这两种人都不会来看一个烂片,前者阅历足够,绝不会花时间和小孩子们看那种全靠毫无演技的流量小生支撑的烂片,诺兰几乎没有用什么大牌明星,全是新面孔,大家最熟悉的那个几乎全程戴着面具。大概这就是实力派的任性。后者既然不是为了撩妹便是真正凭借着对电影本身的好感来到这里,要么是诺兰的粉,要么还算有品位的观影人。

3,诺兰的好片子太多,《盗梦空间》、《记忆碎片》、《星际穿越》、《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他是一个迷恋时空的人,不管是由意识导致的时间错乱,还是未知的浩淼太空。他似乎更喜欢用上帝视角来拍众生相,即使打斗的场景也能拍出孤独辽阔的感觉,这在《敦刻尔克》里表现得尤其明显,在看不到的敌军要轰炸堤坝的时候,你在一个空中的视角看下面的人,一溜战士皆是惶恐的状态。听说有一个群演表情管理不到位,在这样的设定下露出了微笑,结果被剪掉啦。诺兰偏爱水和空气的质感,这两者能够演绎的情绪太多了,孤独、永恒、变化、纯粹... ...你甚至不需要台词,不需要配乐,只需将一幅巨大的太空画面展现在观众面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想象了。

4,然而,在《敦刻尔克》这部片子里,诺兰给了配乐足够的功能,他甚至吝啬台词,片子的开头就很有意思。习惯性地以为会弹出字幕介绍:1940年5月25日,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约40万英法联军被德军围攻,在靠近比利时的敦刻尔克需要进行大规模撤退... ...然而并没有,空中飘下来很多小报,上面画着两军的形势,虽然看不到敌军,但是你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嚣张的嘴脸:哈哈哈哈哈,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于是到这里,它被当成了拿来擦屁股的废纸。紧接着弹出了字幕,有点介绍了,却层层递进,我们被困了,我们被困了我们需要救援,我们被困了需要救援但是救援还没到,我们被困了需要救援但是救援还没到我们还有希望,我们能行... ...

等到士军跑回自己的队伍里,也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他看见那个吉布森(这不是马特达蒙吗?),两人全靠眼神在交流:

你把他的衣服鞋子扒下来自己穿了?

嗯,太tm冷了。

那个水我能喝点吗?

行吧,大家都不容易。

到后来救援的船来了,但是伤患先行,两人又对上眼了,这个时候怀表的声音响起,你似乎能够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快看,那个人还有一口气!

抬起他就能上船了。

你走快点,快点,要开船了。

加快步伐,担架不能翻。

专心点,就要到了。

快,快,快,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伤员。

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办,桥被炸掉了。

快点,别想了,从木板上过去,这是唯一的生路,没有时间了。

... ...

这一段简直太棒了,音乐的节奏牵动着观众的情绪,两演员几乎没有台词,但当你看他们,即使没有正脸的时候,整个肩膀在表演。

我想真正的极简不是只有1,而是1+1-1+1-2+1+1-1=1。

5,到了船上后,吉布森这个兵不是先去领蘸着果酱的面包和温暖的茶,而是先去寻找出口。他后来也这样,居安思危,预先找好逃跑路线。这让我想起项羽,当人们评判战败的人,有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也有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早些年是必须要站后者的,因为卷土重来无非就是跑掉,这简直毫无自尊心,宁可像个英雄一样死掉,接受人们的赞美,不要做个逃兵,即使咸鱼翻身,也是遗臭万年。人终究是会变的,识别多了商场上的套路,始觉逃跑也不是什么坏事,它预留了产生资本使其增长盈利的可能性,如果英勇就义,那么并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自己放弃了反抗,且觉得面子远比输赢来的重要。

在分分钟掉脑袋的战场,逃跑并不可耻。

被解救的海军,他听闻英国老绅士要去敦刻尔克解救士兵简直吓呆了,那是个战场,分明是要去送死。他不要再回到那里,他要逃跑,他要回家,他努力抗争,推到了帮忙的船员,那还是个学生。这里也是有些感人的,父亲对儿子陪伴式的教育,一开始告诉孩子一些战斗机的事情,然后教育自己的孩子去接受一个要逃跑的人,到了后来这个孩子甚至原谅了杀人凶手。如果不是父亲陪伴在身边,小孩子哪里知道要不要把逃跑的人锁起来,怎么去面对死亡,又哪里肯去原谅杀了人的逃兵?

片中还有另外一个士兵,当他们脱离苦海,将要登上回家的火车,他的自尊心被唤起,他觉得整个故乡的人在嘲笑他是个逃兵,车站的老人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他们这些逃兵,到了家乡人们也会朝他吐吐沫,报纸上祖国也会埋怨他们不像个英雄... ...

这是一场大撤退,其实每个人都在逃跑,但是丘吉尔说了:

我们决不投降,直到新世界在上帝认为适当的时候用它全部的力量和能力,来拯救和解放这个旧世界。

在一场四十万人的大撤退中,大约有三十三万的人成功了,那么剩下的不到七万人,要么是死在了敌人的轰炸中,要么成为了俘虏,在天上的飞行员,击败了最后的敌机,绕着海面一圈接受人们的欢呼和赞美,保护大家都安全撤退,自己却因为飞机没油无法回家。

还有一种人,他们被队友遗忘了,比如这个吉布森,这个特别善于寻找出口的人,最终死于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出口。

逃跑本身并不可耻,但只有当你跑出去并且翻身了,那些丢失的尊严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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