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晓彤。这是她的名字。可惜我记起的也只有她的名字。
她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应该和我关系不浅,所以她的名字对我而言,就像是浮于海面上的冰山,我想继续向下窥探,可是只能望见空无一物的黑暗,那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那些事我一件都想不起来,但我心里明白,它们是确实存在的。
回过神时,我已经摊坐在了塔楼的栏杆下,浑身被冷汗湿透。
是潘晓彤又把我拉回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等我倾泻满腔的疑问,楼下突然传来了李烨的叫声。
“晓彤!”
李烨走上塔楼,神色愠怒,他拉起潘晓彤的手就往外走。
“跟我来,老师有事找你。”
“等一下!”我拉住潘晓彤的另一只手。
“我有很多事要问她!”
现在的情景很微妙,像是偶像剧里男一和男二在顶楼抢女主一样,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晓彤现在可能是我恢复记忆重要的一枚钥匙。
出乎意料地,李烨用力地拽开了我的手。
“如果她愿意回答的话,什么时候再问都不晚!”
说完这句话,李烨就拖着晓彤扬长而去。
我则只能在一旁咀嚼着李烨那句话的含义,如果她愿意告诉我?什么意思?
在塔楼上呆了一会儿,收拾下满肚子的不快和疑问,我无可奈何地走向教室,试图向其他同学询问,可也只是无功而返。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试图向潘晓彤搭话询问,但是她并没有理我。
这很奇怪,她明明希望我恢复记忆,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再根据今天同学们的表现,我敢断定,他们一点都不希望我记起以前发生的事情。
念及此处,我忽然发现现在的我似乎很孤独,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阻止我,提防我,而我对这其中的原因一无所知。
一整个晚上,我的心里充斥着怒火和无力感,自然也是丝毫没有学习的动力,只好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当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后,我才抬起头来,却发现李烨已经站在了我前面。
“干嘛?”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我的语气多少也有些不快。
“那个,浩然,今晚是轮到你搞宿舍值日,我过来提醒你一下,你快点回去搞卫生吧。”
失忆的我自然没有关于晚上回宿舍做值日的任何记忆,但想来他也不像是那种会恶作剧的人,那么想必是真的了。
我嗯了一声,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
当我刚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身后再度传来李烨的声音。
“浩然,那个,下午的时候,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只是走出教室时,心情好了不少。
五分钟后,我来到了宿舍大楼前,宿管阿姨在门口织着围巾,楼前除我以外几乎空无一人。
阿姨戴着一副老花镜,专心致志地织着,并没有看向我,但当我步入大门时,她还是普通地打了声招呼:“小伙子,回来那么早啊?”
“是啊,”我回答道,“毕竟今晚轮到我值日嘛。”
“值日?”阿姨似乎对此感到很惊讶,看了我一眼说道:“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值日?”
霎时,我明白我被骗了,也没有回答阿姨,直接转身,快步地走回去,心里只想着抓到李烨的领子质问他。
可当我回到课室时,发现课室里已经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了。
但是宿舍那边也没人啊?人都去了哪里?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瞥见窗外池塘那边传来了隐约的灯光。
我顿感奇怪,赶紧跑向池塘,发现那灯光原来是满池塘的烛光,用小纸船载着的蜡烛沉默地散发着光芒。
池边站着黑压压的人群,为首的是李烨和潘晓彤。
李烨见我来了,迎上来说道:“浩然,你不是应该在宿舍值日吗?你怎么来了?”
我愤懑难平,克制住了拽他领子的冲动后说道:“宿管阿姨告诉我压根就没有夜晚值日这回事!你们瞒着我在干嘛?”
李烨沉默了,避开我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丝哀伤,半晌才说道:“我们在追悼一位学长,他曾经很受我们的尊敬,可是他却因为意外去世,你刚遭车祸,我们不想你再受刺激,就没有告诉你。”
“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李烨拿来一个打火机和一只盛着蜡烛的纸船,递给了我,“那也顺便祭奠一下这位学长吧。”
我接过纸船,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蹲在池边,把纸船轻轻地放入池中,纸船便缓缓的漂入池中央,可是好景不长,我的纸船只不过漂出二三米,蜡烛就熄灭了。
这时我身旁出现了一个人,是潘晓彤,她蹲在我旁边,同样地用打火机点燃了另一个纸船上的蜡烛,又把他放入池中轻轻一推,这只纸船又缓缓地漂向我的纸船,不久后便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不幸的是,一阵微风刮过,潘晓彤纸船上蜡烛的火苗被风一吹,点着了下面的纸船,紧挨着她纸船的我那只熄灭的纸船也未能幸免,一同被焚。
宿舍关门的铃声响起来时,那两只船火光正旺,我望得出神,没注意到身旁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回去,等回过神的时候,池边的人都已经走空了,除了潘晓彤。
她坐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仰望星空。
抱着过去搭话的心态,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也抬起头看星空。
当我正欲说话的时候,肩上突然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潘晓彤把头枕在了我的肩上。
看着满天繁星,肩上柔软的触感,萦绕在鼻间的淡淡清香,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于是我问道:“晓彤,我们以前也这样一起看过星空吗?”
晓彤的头移开了我的肩膀,没有说话,我也不甚在意,毕竟她已经一晚上没搭理我了。但过了一会儿后,她竟然微微地抽泣起来。
我正想转头询问,却发现她已经到了我的身后。
她从背后环抱着我的头,嘴里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种人……”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把我的头稍微往上抬,在我耳边说道:“抬头看看这星空,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漫天的群星在夜空中闪闪烁烁,像万家灯火,又好似一双双明眸在向我眨眼,看久了之后,星星们又渐渐地安静下来,整个星空仿佛凝成了一幅静止的画,又像是平静无波的星海。
无穷尽的记忆与熟悉感涌上心头,但仍然还差一点,只差一个契机,我已经感受到被封闭的记忆不甘地,用力地冲撞着堤坝,叫吼着你个傻逼快想起来!这事情很重要!
我眦目欲裂,星空下一枚流星划过天际,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湖中,星海中的星星都扭曲跃动起来,那枚流星也在我脑海中击出惊天波澜,记忆从中决堤而出,到此我才明白,我并不是丢失了记忆,而是记忆被封存了起来,我要找的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
我挣开了潘晓彤的手,疯也似的奔向塔楼,泪水掉了一地。
我全部都记起来了。
最后,我流着泪在塔楼一角找到了我亲手刻下的那四个字。
星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