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都当作是最后的飞行。与日本人作战，我从来没想着回来！”——陈怀民
前两日看了一本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整理编辑的《述林2016•1》，书名叫《战争阴云下的年轻人 1931-1945中国往事》。
书中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一篇《从未抵达的前线》中，记录了夏世铎在武汉亲眼目睹两次空战的情景。其中一次空战，“国民党空军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苏联的志愿队，他们联合作战，把日本二十一架飞机打下来，我们有一架飞机被击中了，着起火来，飞行员就开足马力撞向一架日本飞机，相撞时的一团火，大家看得很清楚，那是非常壮烈的。”
该书在这里有个注脚：武汉空战中，开着被击中的飞机撞向一架敌机，与之同归于尽的飞行员叫陈怀民。“陈怀民”这个名字出现后，我久久不能忘怀，于是开始查找有关陈怀民的资料。
陈怀民，1916年12月25日生，江苏镇江人。1938年武汉“4•29空战”时，他还不到22周岁，任第4航空大队第21中队（又说23中队）飞行员。
那天，陈怀民的战机在击落一架敌机后受到5架敌机围攻。在所驾飞机油箱着火，自己胸部中弹的情况下，他没有选择跳伞求生，而是猛拉操纵杆，战机拖着浓浓的黑烟，向上翻转了180度，撞向从后面扑来的敌机，与日机及其飞行员同归于尽。
“4•29空战”一个月后，陈怀民的遗体才在长江中被找到，而他的女友王璐璐就在5月底投江殉情了。
现在网上可以查到两个年轻人的资料。我看了资料后不禁感慨，人人都企盼的美好爱情，就是他俩那个样子的吧，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白头到老，那是多好的一段佳话。可惜他们的爱情萌生在战争期间。
除了抓紧一切机会互相探望外，绝大部分时间里两人只能鱼雁传书。“为你，我爱恋发狂，为你，相思成疯你不知。今生能否再见你？我只愿在你唇边再沾，那我一生也幸福。”这是陈怀民给王璐璐写的思念之诗。
1938年3月，王璐璐从一熟人处听说陈怀民因伤住在湖南湘雅医院，就请假到长沙去看陈怀民。不料到了长沙，医院医护人员告诉她，陈怀民到武汉去了，她又匆匆赶到武汉。
陈怀民看见王璐璐风尘仆仆的样子，马上牵起女友的手为她买了一件印花旗袍，对她说：“这件衣服是我买给你的唯一纪念品，如果我跟日本人打仗牺牲了，你就把它永远珍藏在身边。你看到这件衣服，就像看到了我一样。”难得的4天相聚后，王璐璐离开了武汉，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陈怀民不止一次对女友说：“我是国家花很多钱培养的飞行员，现在要去报效国家。一旦上了前线，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虽然这两个年轻人都清楚这一点，但真的面对爱人牺牲时还是难以承受。
陈怀民牺牲了，为的是国家民族的大义；王璐璐在发现陈怀民遗体的长江自沉，为的是两个人刻骨铭心的爱情。两个年轻人的离世，孰轻孰重，无法区分。倘若无情哪能有义，倘若无义，哪配得上这么好的爱情！
1938年4月28日晚，陈怀民回家看望已从镇江流亡到武汉的父母。他在家和父母坐了两个多小时，临走出门时掏出一块银元，对母亲魏静诚说：“妈，这几天日军常来武汉，我们部队24小时都处在临战状态，我随时都有可能升空作战。这块银元给你，你喜欢吃什么东西，自己上街去买。”父母看着儿子返回部队的背影，也没有想到这是与儿子的生死之别。
当晚陈怀民写的日记，是他留给人间的遗言：“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亲讲讲。我怕他们难受，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我常与日机在空中作战。打仗就有牺牲，说不定哪一天，我的飞机被日机击落，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情，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我是为国家和广大老百姓而死，死得有价值。如果我牺牲了，切望父母节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继续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重现一下“4•29空战”的来龙去脉吧。4月29日是日本裕仁天皇的生日。1938年4月29日，日军出动50多架战机空袭当时中国的军政要地武汉，企图用胜利向天皇生日献礼。在这次空战中，中国空军损失战机12架，伤亡5人，但击落日机21架，取得抗战以来最辉煌的空战胜利，同时让“战无不胜”的日本空军在天皇的生日里遭到了进入中国以来最大的挫败。
陈怀民与之同归于尽的日机飞行员高桥宪一，是日军引以为豪的王牌飞行员、“红武士”。在日本，只有作战特别彪悍的军人才会被封为“红武士”，整个日本“红武士”只有几十人，而高桥宪一还是“4•29空战”日军带队者。
为纪念这位以身殉国的空军英雄，武汉有一条街路被命名为陈怀民路，镇江市陈怀民的出生地被改名为“怀民村”，烈士安葬后在南京抗战烈士公墓还立碑纪念。2015年，陈怀民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列入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回想当年的报道，“当其奋战时，全武汉军民，莫不仰望天空，为之焦急感愤，欢呼顿足，至于零涕”。烈士的英勇为颠沛流离、深受蹂躏之苦的中国人带来多大的力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吧——陈怀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