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方家集,微雾蒙蒙。财主方百川住在村南头。
方百川,土地百倾,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娶妻两房,多年都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早年,他们夫妇四处求医,逢庙烧香。可仍是年年播种,颗粒无收。老财主那可是急白了头,一点法子都没有。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说:方百川为富不仁,老天惩罚他,叫他命里断子绝孙。
大房许氏,三年前因病亡故;二房冯氏贤惠,但秉性懦弱,在家中无地位,终日郁郁寡欢。
说来也怪,就在方百川五十二岁那年,有一天,方家摆酒宴请亲友、乡绅,他一时高兴,喝得酩酊大醉。是夜,丫环尤芳蕊奉二夫人冯氏之命,来给方百川送茶水。恍惚迷离之间,生性风流的方百川把尤芳蕊推倒在床上,一番云雨。尤芳蕊哪敢声张,只好噙泪跑出上房。谁知阴差阳错,她竟十月怀胎,生下一子,取名方乘龙。
方百川晚年得子分外高兴,把尤芳蕊扶为三房。方乘龙八岁入私塾,后又到省城师院就读。
竟有更怪的,第二年,二房冯氏也生下一女,名唤方若瑄。
方宅坐南朝北,分前后四个院,一色青砖瓦舍,甚是齐整,比廖魁升家还要气派。门前,旗杆高耸,两个家丁身背长枪值守,威风八面。
廖守业、薛雁,主仆二人走到门前,被家丁拦着。一个家丁问:“敢问二位从哪来?大清早的,找谁?”
廖守业上前拱手,道:“我叫廖守业,家住廖家桥,这是薛雁姐。我和你家方小姐两小无猜,两家爱好结亲。如今,我家遭难,万般无奈,才到这里投亲。劳烦二位给老泰山通报一声。”
“啊,原来是方家未来的姑爷,怪小的们眼拙,莫怪!既是姑爷,何用通报?你俩随我去见老爷!”家丁领着二人来到上房门首,见门已打开半扇,他叫二人站定,向门里小声唤了一声:
“老爷!”
方百川在屋内“咳嗽”一声,问:“何事呀?”说着话,推开另一扇门,走了出来。
不等家丁禀报,廖守业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倒,磕了三个响头,道:“伯父在上,受小侄守业一拜!”言罢,哭将起来。
方百川急忙将廖守业搀起,说道:“哎呀,贤侄快快请起。这大清早的,哭哭啼啼,所为何事?叫外人听见了,成何体统?有啥话,咱爷们进屋再说。”
“哎!”廖守业答应一声,站起。
这时,尤氏也起来了。听见有人啼哭,二房冯氏也从房中走出。
看见冯氏、尤氏,廖守业又跪了下来,含泪说道:“小侄守业,给二位伯母大人叩头。”
冯氏急忙搀着,说:“孩儿不必多礼,屋里盘话。”
尤氏也说:“对!进屋再说。”
大家一同进到上房,坐下。廖守业用手帕擦擦眼泪禀道:“伯父、伯母大人,我家二老爹娘,前儿夜,被老鹰山杆匪杀死,一把火将好端端的宅子烧成了灰烬。”说着话,又哭将起来。冯氏、尤氏也不免跟着抹起泪来。
方百川听了廖守业的话,仰头长叹一声,道:“啊呀,前儿才与亲翁相见,怎么忽然就?遭此劫难?真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贤侄啊,切莫过于悲伤,你二老既已归天,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还是节哀顺变吧。贤侄今后有何打算?”
听方百川一问,廖守业答道:“小侄想在伯父这里暂住一时,用功苦读,他日国家如果开科,一旦小侄考取功名,也好与二老爹娘报仇!”
方百川闻听此话,眉心一皱,沉吟半晌,方说道:“哦?好!好!”然后走出门外,唤一声:“管家!”
话音刚落,过来一位年逾五旬,瘦高个,刀条脸的人,他就是管家马长六。
马长六道:“老爷,有何吩咐?”
“你去叫秋生到后院,拣一处利亮的房子,好好拾掇拾掇,叫廖少爷读书歇息。这位薛雁姑娘和春红住在一起。对了,你去告诉伙房,多做几个菜,想必廖少爷、薛雁姑娘他们一路劳顿,早饿了。去吧。”
“好吧,老爷!”马长六答应一声,就要下去安排。冯氏又把他叫住,吩咐道:“你唤春红过来,安排些茶、汤,叫廖少爷、薛雁姑娘洗脸、用茶。”
“好咧!”马长六答应着,走出上房。
少顷,丫鬟春红端着茶、汤过来。廖守业、薛雁上前与春红姑娘彼此见礼,道个名姓。春红请他二人洗脸。
二人洗罢脸,春红斟茶,大家坐下叙话。
廖守业问:“伯父,我那乘龙哥哥好吗?”
“好!你乘龙哥还在省城读书。”
“若瑄妹妹可好吧?”
“好!好!”没等方百川回话,冯氏抢着说道。
这时,只见,方百川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白了冯氏一眼,“你若瑄妹妹前儿偶感风寒,身体不爽。待她静养三、五日,你们兄妹再好相见。”
“哦?不当紧吧?”廖守业问。
“不当紧!”
听方百川这么说,冯氏心中一愣:若瑄没病,咋说她有病?这?方百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乜斜着眼一瞅,方百川正冲她使眼色哩。冯氏问又不便问,只好顺水推舟,道:“啊,一点小恙,不碍事,三几日便好!”
“哦。”廖守业点点头。
这厢只顾说话,那厢家人摆上了饭菜。春红说:“老爷、太太,廖少爷、薛雁姐姐,你们在这里用饭,我去伺候小姐。”
“去吧,”方百川说:“这几日,小姐有恙,告诉她,不必前来见客。”
“知道了,老爷。”春红答应着,走了出去。
饭桌上,无非谈些廖、方两家世交,此次廖家遭难等情节。廖守业免不了悲伤,大家安慰,不提。
却说,丫鬟春红风风火火,一路小跑到小姐方若瑄的绣楼上,一边喘气一边说:“小姐,你猜咱家谁来了?”
方若瑄微微一笑,说:“你这个鬼丫头呀,小小年纪,总喜欢卖关子。谁来啦?谁来啦?你不知道姑娘俺平时,不出三门四户,咋知道?再不是‘风来啦!雨来啦!老鱉背个鼓来啦!’对吧?”
一听小姐这话,春红“扑哧”一声,差点笑岔气。手舞足蹈,道:“咦,小姐真逗!您这是‘狼腿扯到狗腿上。’瞎扯白。再猜,是个人,贵人!”
“贵人?啥贵人?”
“猜不出来吧?小姐,俺告诉你,是廖公子,俺未来的姑爹来了。
“啊?廖公子?当真?啥时候来的?”
“一大早,他和薛雁姐姐,两个人一起走了一夜,累得不轻。此番来咱家,是因为……?”春红话到嘴边,不说了。
“啊?因为啥啊?”方若瑄可急得不行。
“廖家遭了大难了,老鹰山杆匪为抢宝贝,把廖员外、老夫人杀死,一把火又将廖府烧个精光。公子无处安身,才投奔咱府的。”
方若瑄一惊:“啊呀呀!平白里,咋就飞来横祸。不行!我现在就去看看公子。”
方若瑄说着,就要下楼,被春红苦苦拉着。“小姐,你?你现在可不能去看公子?”
“咋啦?”
“咋啦?老爷吩咐说,说……?”
“哎呀,春红,你倒是利索点,吞吞吐吐干啥哩,真是急死人!”
“老爷对廖公子说,‘小姐前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待三、五日痊愈后你二人再相见。’并要我转告你,眼前不必去看公子。俺也不知道老爷这话啥意思。你如果现在去看公子,俺受老爷责罚事小,只恐怕老爷的脸面就……?”
“这?爹爹为啥要说谎?他心里究竟是咋想的?”
“这个?俺春红真不知道!”
爹爹为何撒谎?还不让俺去探望廖公子?方若瑄心里的疑团咋也解不开。思前想后,她决定亲自去问问爹爹。
吃过午饭,方若瑄独自来到客厅。一见女儿进来,方百川一愣,说:“若瑄,听春红说,你在绣楼上习练女红,长进不小。吃过饭也不休息,跑到这,有何要紧事给爹说啊?”
“爹,听说廖公子到咱家来了,他家遭大难,女儿心里难过,想见见他。”
“哦?若瑄啊,廖公子家是遭了大难,才到咱家。我是这样想,公子家遭难,心中悲痛,你们兄妹见面,免不了又得哭一场。我问了廖公子,今后有啥打算,他说要用心苦读,立志将来考取功名,一可为国家出力,二可为二老爹娘报仇。他刚来,情绪不稳定,你这一去看他,公子肯定激动、分心,影响他用功考功名。还是先不去看他为好。待过一段时日,公子心情好了,你们兄妹再相见,岂不更好?”
“这?”
“去吧,若瑄,听爹的没错!”
方若瑄听爹爹说得也在理,无言以对,不情愿地离开了客厅。
小姐方若瑄善良、单纯。爹爹的心思,她一个姑娘家怎能猜得透?其实,他爹心里另有打算。
原本廖、方两家门当户对,不想一场灾祸致使廖府家破人亡。方百川虽财大气粗,然终究是忘义小人,眼看廖公子无依无靠,便起了悔婚之念,硬生生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