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妓,必有善者,名之善妓者,善通擅。
她把玩手中的那根红塔,已经有一会儿了,烟嘴几次被唾液沾湿,却始终没有点燃。
“我喜欢这行。”她终于开了口,将烟咬住,我赶忙掏出火柴,替她点着,她看了看我手中的火柴,点了点头,我把火柴盒放在了桌子上,靠近她的一面。
她:妓,发音同技,也是一种技术,有人谈妓色变,是因为一些不好的从业者玷污了我们的声名,既然是一门技术,也需要学习的。
我:是的,我听说古代的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非打小培养而不可得,她们提供的不仅仅是肉体的满足,更多的是精神的愉悦,不然古代那么多文人雅豪,怎么会区区留恋那几分肉体?
她:嗯,你很会说话。
我:并不是,我只是希望能听您多说点。
她:世风日下,以前客人们真的是客人,对待我们客客气气,并不因为从业而被糟践。可现在......
她吐出了一口烟,烟雾缭绕,周围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些咿咿呀呀,污言秽语,她叹了口气。
她:你看到了?
我:看不到也想的到,想不到也梦得到,梦不到也猜得到。
她:酸人
她打了个哈欠,掐灭了烟。
她:70年的时候,我在云南农场认识了他,当时他被拴在牛槽旁,一身污秽,头发遮到肩。我去饮牛,他跟牛抢水喝,喝完抬起头,我看到了他的眼神。
我:桀骜不驯,目光灼灼,动人心魄,一见钟情。
她:是。
她:后来我在饮牛的时候经常给他偷偷带吃的,他也时常给我讲故事,后来他的问题好像有些好转,从牛棚里放了出来,在农场工作,于是我们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
我:嗯,跟我想的差不多,跟我书中读的也差不多。后来呢?
她:故事虽然并无新意,然而过程总令人神往。后来?后来,他跟我讲了善妓者的故事。
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女孩,貌美,嘟囔着:“姐,他太脏了。”
她:脏了就替他洗洗,洗洗就不脏了。
女孩:洗不掉,太脏了。
她: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
女孩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端着一盆热水回去了。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我早从兜里掏出了另一盒火柴,点燃候着,她想了想,接过我手中的火柴,火柴慢慢燃烧,燃烧,终于烧尽,她将火柴扔到桌子上,冲火柴吹了一口气,把烟凑上去,猛吸一口,着了。
她:世有妓,必有善者,名之善妓者,善通擅。当兵的逃难,逃到她家中,追兵到,她为保他,被蹂躏。没钱替他养伤,做了暗娼。当兵的伤好之后离开,她声名已毁,只能永沦风尘。她心中有爱,对每一个客人极尽热情。她死了,抛尸荒野。陌生人收尸,更有人替她立碑,上书:善妓者。
我:这就是善妓者的故事?
她:是他讲的。
我:听起来像编的,而且是一个男的编的,为什么美好的故事里女性永远是无私付出的样子。
她:我不知道。
我:后来呢?他俩见面了么?立碑的是他么?
她:应该没有见过面,兵荒马乱,当兵的可能早就不知道在哪儿死去。立碑的,我想,是她嫖客中的一个吧。
我:这也是他说的?
她:不,是我说的。
我:后来呢?他俩见面了么?立碑的会是他么?
她站起身,把口中的烟递到了我的嘴边,我张嘴吸住,久违的口红味。她拧开水龙头,热气腾腾的水流了出来,她仔细洗着手:“化妆品是个好东西,能把人变白,不过有点脏。”她拿起雪白的毛巾擦净手,过来替我弹了弹身上的烟灰,又把烟从我嘴里取下拧灭。
她:以后别总替人点烟。
我:自己抽不到,看别人抽也是好的。
她替我脱掉上衣,卸掉两条胳膊,我尴尬地笑笑:劣质的,不能打弯。
她轻轻地推起轮椅,转了个方向,冲着桌子,桌子上一根燃尽的火柴。
她:以后想抽烟,用这个法子。
我点点头。
我:刚才那个女孩是什么人?
她:志愿者。
热水在盆中晃荡,映出红灿灿的灯光。她抬起头:洗洗么?
我:心脏怎么洗?
她笑了笑:洗洗么?
我: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