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家里有两条虫
一条是书虫,另一条也是书虫。一条是逍遥大师,另一条是我。
我俩对「食材」的偏好迥异,逍遥大师不挑食,逛书店跟农贸市场买菜神似,随手拧出一本,略观书名,便扔进篮子里。我是极挑食的,选一本书总要思付良久,看作者,出版社,豆瓣评分,书评,还有······价格,最后战战兢兢捏在手里,还要揣摩着是不是买到了烂书。
最大的不同在于「吃相」。逍遥大师看书,一目百行,如风卷残云。我读书,细嚼慢咽,如壁虎漫步。她真个叫「看」书,所以总是「无书可读了」,我真是「读」书,所以总是「又看不完了」。
就这样还是有人说,哇,你看书好快。我琢磨着,是不是有很多人,是不怎么喜欢看书的。
02 有些人就像刘备一样:「不甚好读书」
《三国演义》里是这么描述刘备的——
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不甚好读书」说的是刘皇叔不太喜欢读书。但是呢,不太读不是不读。身为皇叔,没点墨水怎么行走天下。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朕不多读书,粗知大略」(《刘备遗诏托孤儿》)。一个粗知大略甚是微妙,到底他知道了点什么,才能逐鹿中原三分天下?
其实上面那段引用都讲明白了。一个「不甚好」的后面连接了三个「好」:
「性宽和...」说明性格好。不爱说话,内心敏感,动不动哭个鼻子,一看就是「内向型」。内向者心思缜密,洞察人性,因此坚守一个「仁」字,拒绝行贿抛却县尉之职、为救孔融打曹操、大难来临携民渡江等等。这个「仁」不恰是儒家的精髓所在吗?
「素有大志...」说明情商好。人际关系搞得风生水起,武有五虎上将,文有卧龙凤雏。个个忠心耿耿死心塌追随主公,这是何等的魅力。识人之术更是强人一等,白帝城托孤一幕,特地嘱咐诸葛亮「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后果于街亭应验。
「生得身长...」说明颜值好。七尺五寸,面如冠玉,活脱脱一个美男子。
所以刘备不是不读书的,只不过,读的是天下、人性、功利这本书。讲究的是实用性,活于乱世,读枭雄之书,才能建功立业夺天下。刘备只在荆州醉酒时,方才吐露心声:备若有基业,天下碌碌无为之辈,不足为道。
这样说来,其实我们又不像刘备。我们的不好读书,大概是受了创伤,学生时代天天头悬梁锥刺股,不是自己想努力,而是被逼的。于是心中必然生出许多反感来,在书与「恶心」的情绪之间建立了某种心理联结。好玩的是,有相当一批爱读书的,也是患上了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不读不学便开始「知识焦虑」,这背后隐约藏着一个家长或老师的影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不好好学习,就淘汰,淘汰,汰,汰……」刘皇叔这种生存的大智慧,不是你想学,想学就能学的。
03 逍遥大师走的是卧龙风:「独观大略」
私下里,对逍遥大师的速读神技有怀疑,便偷偷测试过几次,以书中所述发问,竟然都能应答不乱。处久了发现,她这方法颇有诸葛亮的味道。
《三国志》记载:徐庶、石广元等读书「务于精熟」,诸葛亮则「独观大略」。独观大略是个什么操作?
就是看个大概。这个大概有讲究的,说的是在看时,不纠结于文风辞藻,不纠结于细枝末节,超越书的形式,直接把握到书中真义。看一本书,直捣核心,把握要害,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融会贯通,就是「独观大略」的操作。这个「大略」,说的轻巧,实则需要两个前提:
一个是高度的专注力。实际上,比精读需要的关注力更高。设想这样一种状态,目光扫过文字,所及之处,心随眼动,大脑加工,眼到,心到,脑到。
另一个是强大的整合力。整合力,就是将新的思想快速吸收到自己框架体系的能力,这意味着,你得有自己的框架体系。这个体系,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
逍遥大师天生反骨,老妈是数学老师,导致她怎么也算不好代数,愤而「弃理从文」,从小书不离手,诗不离口,一部《红楼梦》翻烂三本,书中任一诗句你说上句可对下句,如今还保留着用「红楼」下饭的习惯。博览群书,日久天长,胸中体系渐渐长成,这才一通百通,「独观大略」。
正因此,每每看到有人说看了多少本书,做了多少笔记,得了多少启发时,心中不免叹息。读书速度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标准,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曾国藩从小略笨,记忆差,反应慢,妨碍他成为「三不朽」的人物了?前段时候,某出版社炒作「平均三个通宵读完」的书,不少读者(包括我)两天读完了,那又如何?真要讲速度,也不该是阅读速度,而是吸收速度。有时候慢就是快,慢慢思考,建立自己的体系,速度只是副产品。
04 我就爱学关云长:「夜读春秋」
感受下关羽秉烛夜读的雄姿——
只见那关羽绿衣紫面,在烛光下正襟危坐,徐挑蚕眉,微睁凤目,左手轻捋美髯,右手捧一册《春秋》于两尺之外...
就问你帅不帅?有没有一股纯粹的雄性查克拉在熊熊燃烧的感觉?传说貂蝉看到这一场景,当场犯了花痴。
「夜读春秋」第一要义在于「搞气氛」。关羽绿衣紫面,在烛光下正襟危坐,说明看书是要带点仪式感的。沐浴更衣只是前奏,沉香,茶,音乐这是标配,更高级的,可以朝孔圣人作个揖。并不是开玩笑,仪式让我心静,心静才能完成与书的连接;仪式让我心生神圣感,神圣感才能建立对书、对学识的尊重;仪式免我忧和苦,让我远离焦虑;仪式提醒我,今晚我不思考功名利禄,我只读书。
第二要义在于「选好书」。都整出仪式感了,总不能扔一本《我喜欢这个XXX世界》之类的吧。书好不好自己领会,不解释。
第三要义在于「斩貂蝉」。关羽月下斩貂蝉当然只是一个传说,这件事挺有意义,象征意义大于历史意义。貂蝉作为虚构的女子,出现的最大用途就是「诱惑」,从董卓、吕布到曹操,个个迷得七荤八素。在这个信息爆炸时代,处处是貂蝉,网络,手机,微信,我们无刻不在互联,量的暴增,带来的是质的递减。我们沉迷在即时反馈的娱乐感里,几乎很难抽取一段独处的时光,去连接历史或者当代那些伟大的灵魂与思想。
月光下,武圣人手起刀落,斩了貂蝉。我喜欢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