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上总是寄托着最沉甸甸的乡愁。
周末的早上,清晨就醒来。
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数小时的高铁,回到桂林,吃一碗正宗的桂林米粉。
一个是坐数十分钟的地铁,找一家小店,吃一碗不那么正宗的桂林米粉。
对一个还不能那么自由,奢侈和任性的人来说,我的选择显而易见。
这家小店是不久前才找到的,他的味道不能说正宗,只能说勉强。
在别的城市吃桂林米粉,习惯在交钱时便用桂林话说一句话,如果老板能接过桂林话,那心里便安稳一些,觉得这碗桂林米粉也有了些保证。可惜这家店的老板和做粉的人,全不会桂林话,所以对这粉的味道,也是打了个折扣。
但又能怎么样呢?物离乡贵,花上比家乡贵两倍的价钱,吃一碗不那么正宗的桂林米粉,也已经算一个周末好的开始了。
生在桂林,从小便是骄傲的。因着那句“桂林山水甲天下”,也因为连小学课本上开篇就是桂林山水。
可山水犹可离,我离不开的是桂林米粉。
从会打酱油的时候便开始去打桂林米粉。小小的人儿被偷懒的表姐指使着,一手捏着一把毛票,一手拎着一个搪瓷小锅。嘴里念叨着,要牛肉,要锅烧,多放点黄豆,要酸萝卜干。。。老板多给点肉。。。
小时候米粉店不多,不象现在开得到处是,离家不远的那家总是排着长队。有打回去给孩子吃的,有自己吃早点的。我便排在队伍末尾,听着前面的叔叔婶婶们拉家常聊天。
桂林米粉到底哪里好吃?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我只知道那个香啊,是从舌尖漫延到全身的。
小时候爸爸颇多应酬,一到周末便经常有人邀着去喝早茶。爸爸总会带上我,一去就是那些大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高高闪耀的水晶吊灯,厚重压花的桌布。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们会给我拉开凳子,把杯子里叠成玫瑰花的餐巾给我铺上。然后就是一道一道的点心,有推在车里走来走去的,有放在台面上自取的。透明的虾饺,酥烂的凤爪,精致的奶油蛋糕,一道一道的呈上来。是好吃的,可是我总是怎么也吃不饱。然后每次我回去的时候就会问爸爸,好奇怪哦,这些酒店里有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就没有桂林米粉呢?桂林米粉才是最好吃的东西啊。这时候爸爸总是会笑着无奈的摇头,带我随便走进一家米粉店,再给我买上一两桂林米粉,再看着我雀跃的吃完。
十几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爸爸回老家。湖北,武汉,爸爸吃豆皮,热干面,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想念桂林米粉想得食不知味。就觉得整个户部巷,没有一样东西是好吃的啊,我什么都不感兴趣,就想吃一碗桂林米粉。爸爸的朋友带着我们走街串巷,好不容易在城市的一个角落找到一家桂林米粉。吃了第一口我就诧异了,原来,在别的城市,名字叫作桂林米粉的粉,跟桂林的米粉,完全是两种东西啊。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明白了爸爸对我依恋桂林米粉的不解。因为于喝长江水长大的他,桂林米粉从来就不是他的乡愁。而于喝漓江水长大的我,桂林米粉才是我的乡愁。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家乡。我习惯了每天早上都吃桂林米粉的日子。可是我终于还是离开了,至今都没有习惯早上没有桂林米粉的日子。不单单是我,现在去了深圳的表姐,去了上海的叔叔,他们每次回到桂林,最先做的是就是要吃一碗米粉,当那一口拌着卤水的鲜香米粉下肚,才能感觉到神魂是都回来了。
以后,我一定会回桂林的。
哪怕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我也要回去,每天早上,去随便哪一家米粉店,要二两米粉,牛肉锅烧脆黄豆。
老板,多给一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