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阳走出六扇门前闻了闻衣服，确认没有血腥味才出了门。陈阳每次行刑之前都要先换了衣服才去杀人，行刑以后要洗去晦气和一身血腥味，换上来时的衣服涂上最廉价的香料才回家，他不想自己一身血腥味回家吓到妻子女儿，即使她们知道自己职业是六扇门的刽子手。路过李裁缝家里，陈阳又分别给妻子女儿定制了一身衣服，看到卖胭脂首饰的，陈阳顺手买了两盒胭脂、一支玉簪、一个手镯带了回家。想到妻子女儿涂上胭脂带了首饰再穿新衣的样子，陈阳不由得笑了笑。陈阳当初刚做刽子手的时候也就为了糊口度日，哪曾奢望过娶妻生子。而今他不仅仅有了妻子女儿，每个月银子还不少，除了每日喝酒吃肉还可以给妻子女儿购置许多让她们开心的小玩意儿。这种日子陈阳以前想都不敢想，所以陈阳特别感谢当初教他做刽子手的师傅还有让他挣到钱的六扇门门主大人。

    可惜师傅去的早，不然陈阳一定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虽然没机会，以陈阳的性子，他还是将埋师傅的小土包立了石碑供了香炉修理得像个坟墓的样子，每个月还不忘给师傅送些好酒冥钱。

    说到门主大人六扇门上下没有不服气的，当初六扇门建立便是为了管理江湖事物。开始时六扇门捕快和江湖中人都以为六扇门不过是衙门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等到门主大人要求捕快强势拘捕了许多知法犯法的名门弟子之后，人们才明白六扇门是铁了心要和江湖中人过不去，此后许多江湖人士遇到六扇门办案不帮忙已经算给面子了，悄悄使绊子的还真不少。当时门主才三十岁左右正是大干一场的年纪，门主立志改变这个无法无天的江湖，所以六扇门初期树敌无数却还是艰难的维持自己的使命，到最后门主带领数千捕快不惜代价打服了一个个门派。如果你不守律法，不论江湖地位如何，是弟子还是掌门。六扇门都平等对待，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容不得半点马虎。

    到如今天下各派都已经在六扇门监管之下，就连被称作武林魁首的少林、武当都不敢忤逆六扇门的意思。除非你忘了当初六扇门是怎么打上自家山门的；忘了那对骂门主朝廷鹰犬的武当掌门父子是怎么死的。

    六扇门虽然势大，却是十分规矩。他们做事一板一眼全是按照律法来办，上至门主下到丁等捕快没一个人是敢贪赃枉法的。也多亏了六扇门，如今武林规矩了很多。现在六扇门进一步发展，吸引了无数高手加入，别说每座城市都有六扇门捕快，就连各大门派都驻扎了六扇门分部。人们对于六扇门的存在已经习惯了，人人都知道只要你守法没人可以找你麻烦。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大到救火小到迷路，六扇门都乐意帮你，都不用你求助的。因此现在很多门派弟子遇到些困难第一时间找的不是门中长辈，而是找六扇门捕快。如今很多人心里六扇门是个公正、法治、爱国、侠义的衙门，群众基础特别好。许多门派弟子习武有成后首先不是要行走江湖，而是加入六扇门。

    但是六扇门扩张有利也有弊，人员多了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可财政开支增大了数倍，朝廷拨的那点钱可不够花。就在人们以为六扇门要删减人员的时候，六扇门还真想出了个点子解决，每年需要压入大牢的人那么多不能由六扇门供着吧，而且每年犯人那么多，不如给他们分个死亡等级。后来六扇门解决之法还真被圣上批准了，于是六扇门在律法允许范围之内对犯人分了等级，等级标准就是捐助六扇门建设费的多寡。比如某人要压入大牢三年，如果他什么钱不出，就得和十多个人住又脏又臭的那种大牢。如果他出得起十两银子每月的六扇门建设费就可以住进四等大牢，里面干净而且只有四人。若出得起百两银子每月的建设费就可以住上等大牢，单人间不说，每天水果美食供着，只要你在大牢里老实待着，干什么都可以。出了建设费的犯人还可以获得家人朋友每月探视一次的机会。行刑也是极有门道的，虽然不会因为你捐建设费减少惩罚，但是你出的建设费多痛苦就可以少点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死刑犯。就连死刑犯也可以出建设费选择死法，出得越多死前痛苦越少。陈阳之所以是六扇门第一刽子手，就是因为死在他手上的人，所受的痛苦是最少的，陈阳也是刽子手中赚钱最多的。

    此法刚开始执行时，弊端也是很明显的，没有专门登记管理监督收建设费的部门，容易导致捕快贪污，进而要价不一败坏六扇门口碑。所以在试用初期，六扇门贪污特别严重。门主王清正屡禁不止，他琢磨着拿下几个贪污特别严重的人立立威，好警示手下捕快。不巧那日门主的大弟子兼义子王守安办案回来遇到了一个叫蕊珠的姑娘，一见钟情。几经打听才知她是春风楼的头牌，王守安立即筹备为蕊珠赎身。他找了不少同僚才借来了一万两银子，哪只那老鸨临时提价到五万两。也不知王守安着了什么魔，他竟然从六扇门挪了四万两建设费先为蕊珠赎身，然后再做其他打算。碰巧那日王清正心血来潮查账本，看到寄予厚望的义子也是挪用公款之流，王清正勃然大怒，亲自将刚出六扇门的王守安提了回来，门主不等王守安辩解亲手杀了义子。其实王守安罪不致死，只是当日门主正要立威偏偏义子撞枪口上了，门主大怒之下失了分寸，直接以身处要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理由，亲手击毙了义子王守安。

    和门主同僚数十年的老李记得，那晚那个曾身中七八刀致命伤没皱过眉的汉子在义子的棺木前红了眼睛。第二天，春风楼换了头牌。而京城最大的当铺里多了一把剑身刻着清正二字、镶着七颗红宝石的宝剑。

    经此事以后，门主建立了监督手段。六扇门分别设收钱监督两个部门，收的每一笔钱是要记录的。交了钱还要走层层手续，甚至要记录犯人如何收益、以及行刑者是谁、钱用在了何处……等等，往后六扇门贪污现象很少。

（二）

  回家的路上陈阳还遇到了一个佩刀一个佩剑两个少年在巷子里比划武功，佩刀少年化掌为刀另一少年以两指为剑十分和气的切磋，不远处还站了个六扇门捕快盯着二人。听人说他二人为了在客满的酒肆里争一把椅子而比武，又害怕打坏酒肆座椅误伤客人，所以找了个清静的巷子私下比划。这事若放在以前，遭殃的就是酒肆的老板、客人。幸好有了六扇门江湖中人才关注平民百姓的死活。

    回到家中，妻子张萍和女儿陈芷晴一起做刺绣。看到陈阳回家，张萍放下手头工作起身笑道：“回家了！”陈芷晴忙拿出自己刚刚绣的鸳鸯给父亲看。

    “爹爹这是我绣的，好看吗？”

    “好看！芷儿绣的这一对鸭子和真的一样！”

    陈芷晴嘟着小嘴不满道：“我绣的明明是鸳鸯。”

    陈阳哈哈一笑道：“爹爹看错了！芷儿绣的鸳鸯真好看！”

    陈芷晴上月刚满十四岁，生的清秀可人，尤其是那一对眸子灵气十足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爹爹，我想学武功。”

    “好啊！”陈阳对女儿十分宠溺有求必应。“你和爹爹说说为什么要学武功。”

    “我想和隔壁家的花姐姐一样，当六扇门的捕快，成为女侠。”陈芷晴歪着头道。

    “原来芷儿想当捕快啊，那不是说以后我们还是同僚了。”陈阳玩笑道。

    “爹爹你同意了！”

    “只要芷儿开心就好，我当然没意见。明天爹爹会给你问问六扇门武堂还收不收人。”六扇门武堂是六扇门专门传授武功培养捕快的地方。

（三）

    两年之后

    傍晚，陈芷晴身着一件青色练功服回了家。等到女儿回家，张萍才将放在锅里保温的菜端出来，陈阳盛好了饭。

    “爹爹、妈妈，其实你们不用等我。我回家晚，你们先吃饭多好。给我留点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那时候菜凉了，不好吃了。”张萍道。

    “来，芷儿快坐下尝尝爹爹今天买的鱼。”

    陈芷晴看到桌上摆着自己最喜欢吃的鱼，充满灵气的眼睛一亮，开心的坐到了父亲身边。

    “习武累吗？”张萍给女儿夹了一大块鱼肉问道。

    “不累，师傅说我天赋高，习武很快。还练三个月就可以出任捕快了。”陈芷晴咬着鱼含糊不清的说。

    “那是！芷儿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快。”父亲为女儿自豪道。“不过呢，你也不能骄傲。最后三个月更要认真的学习，不要怕辛苦。”陈阳为女儿高兴的同时，还不忘教诲几句。

    “好啦！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习武的。只是最近武堂来了个男的，听说是一侯爷的儿子吧。我练武的时候他总是烦我。”

    陈阳和妻子张萍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陈阳道：“你觉得他怎么样呢？”

    “不好。练武不好好练，还来烦我。”

    “那你不理他就是了。或者你要他别打扰你。”陈阳沉思了一会道。

    “好的，我知道了。”

（四）

    眼看着日色渐渐晚了，武堂应该已经关门多时了，陈芷晴却还没有回来，陈阳很担心。站在家门前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女儿身影。陈阳往屋内喊道：“女儿还没回来，我去看看。”说着往六扇门方向走去，张萍走到门口对着陈阳背影喊道：“快去快回。”

    武堂早已经没了人影，陈阳又寻了寻武堂周围还是不见陈芷晴。平常女儿很乖，离了武堂马上回家，从来没有这么晚不见人过。找不到女儿陈阳十分焦急，害怕女儿出现了什么意外。“芷儿应该是路上有什么耽搁了，可能在我赶过来的时候芷儿已经到家了。”陈阳自言自语。“我还在附近看看吧，如果找不到芷儿一定是回家了。老天啊，你一定要保佑芷儿没事。”还是没找着女儿，这时候芷儿应该已经回家等我回来一起吃饭了吧。陈阳心想，正要回走却见着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抹白色，今日陈芷晴就是穿的白色练功服出了家门。陈阳跑过去一看，目眦欲裂。陈芷晴衣裳破碎满身血污躺在地上，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眼没了半分色彩。陈阳双手颤抖抱起女儿跑回了家中。刚放下陈芷晴，也不理会妻子哭着询问发生了什么，又跑到了六扇门。

（五）

    陈阳提了两条陈芷晴最喜欢吃的鲈鱼回了家。自从一年前那事发生以后，陈芷晴性情大变，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笑了。每日都没什么胃口，仅仅一年就变的面黄肌瘦，那双灵气逼人的眸子也不闪了。陈阳与张萍看在眼里甚是痛心，可又不知怎么劝陈芷晴，只能事事顺着陈芷晴。慢慢的看到陈芷晴双目终于有了点色彩，陈阳夫妻俩松了口气。他们背地里不知伤心了多少次，恨自己恨了多少次。终于见到陈芷晴好起来，死而无憾！真的是死而无憾！那什么侯爷的儿子已经被六扇门严惩了，陈阳一家也已经搬到了京城百里外，只希望此后陈芷晴能从过去走出来，为了这一点期望陈阳夫妻受什么苦都乐意。

    回到家中只有张萍一人在家织布，陈阳放下鲈鱼问道：“芷儿呢？”

    张萍抬头看着陈阳笑道：“回来了！芷儿和吴公子学习诗书去了。”

    吴公子名叫吴静言，是个读书人，孤身一人住在陈阳家附近。吴静言为人知书识礼、虚怀若谷，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深得陈阳喜欢，一有机会陈阳就邀他来家中吃饭。陈芷晴经常和吴静言聊些诗书，只有这个时候陈芷晴双眼才现灵气，陈阳看在眼里十分欢喜。

    “原来芷儿在那儿啊。”陈阳笑道。

    “你觉得吴公子怎么样？”张萍突然没来由的问丈夫道。

    陈阳明白妻子的意思，他想了想道：“吴公子为人不用说。在六扇门里我见过不少读书人，那些人要么太过迂腐，要么太功利，都比不得吴公子。将来芷儿能嫁个像吴公子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可是芷儿的事我们知道的，吴公子看不看得上芷儿才是问题。唉！不知道我作了什么孽，却让芷儿跟着受苦。”

    张萍闻言也叹了口气道：“唉！如果没有那事，芷儿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都怪我们答应让芷儿去习武……”

    “算了，别说了。”陈阳打断了妻子。“我买回来了两条鲈鱼，你去做饭吧。我等会把吴公子也请来吃饭。”

（六）

    陈阳坐在胭脂店门旁，等待其开门。此时月亮还没离去，星星都陪着陈阳。陈阳真是太开心了，昨日陈芷晴竟然找陈阳要胭脂水粉了。过去一年里，莫说胭脂水粉了，陈芷晴没穿过新衣，哪怕陈阳给她买了很多新衣她都没正眼看过。这是个好兆头！陈阳激动的一宿没睡，他真想马上看到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以前一样。

    从家走到城镇需要两个时辰，陈阳提了胭脂水粉、最新样式的衣服还有一壶好酒回到家已经是下午。陈阳推开家门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无人回应，陈阳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四下寻找起来。他先入了陈芷晴的房门，只见女儿躺在床上胸口插了把剪刀，鲜血染红衣裳。妻子倒在了床边，陈阳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扶起张萍。陈芷晴手已经冰凉，没了动静。张萍被陈阳唤醒，她一见丈夫哭道：“今天早上芷儿还开开心心的和吴公子去踏青了。回来却显得闷闷不乐，我当时忙着做饭没多想。后来我到芷儿房中一看，她就没了。呜呜呜……”

    陈阳大怒，他抽出了以前行刑时的刀道：“我去找吴静言……”

    吴静言正读着《三都赋》听得有人敲门，连忙打开门将陈阳请进家中坐下。陈阳右手扶着门框将刀藏在墙后，冷冷的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吴静言始才发觉陈阳双眼通红脖子上青经暴起，看起来特别愤怒。今日所遇之事吴静言也很生气，他答道：“今日我和芷晴出去踏青遇见一骑着马自称是安候儿子丁荣的男子，他对芷晴说了许多污言秽语。如果我不是读书人，我真想撕碎那人的嘴。”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伯父，难道那事真的。”吴静言失声道。

    陈阳点头。

    吴静言跪下重重的磕头哭道：“我吴静言恳求伯父将芷晴嫁给我，我发誓一定好好待她。”

    “你不介意。”

    “我喜欢芷晴，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喜欢她。我就是想娶她，我不想再让她受任何伤害。”吴静言仰头答道。

    “你现在好好想明白，明天考虑清楚在来找我。”陈阳说完关上了门离去。

    张萍抱着女儿的尸体悲痛万分，低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张萍拿起陈芷晴自尽的剪刀咬了咬牙刺入了胸口……

    陈芷晴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永远闭上了，张萍也和女儿去了，陈阳抱着刀在妻子女儿尸体旁坐了整整一夜……

（完）

    陈阳又回到了京城，他打听到丁荣最近和春风楼的秋月姑娘好上了，每天午饭过后他都要来找秋月。确认了丁荣在那个房间，陈阳一把推开门将在秋月身上耸动的身躯按住一看，陈阳顿时愣住。陈阳记得当初在六扇门大牢里被他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子不是此人。

    “你是丁荣？”

    “就是本大爷。怎么？你也想和我抢秋月？”

    陈阳拿出藏在袖中的短刃插入了丁荣心脏，却又感到不过瘾。将尸体摆成跪着的姿势，就像从前行刑一样砍下了丁荣脑袋……

    等到行刑完毕，王清正才走入行刑处命人好好安葬陈阳，他觉得无颜面对陈阳。这一刻王清正心中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所谓的律法，当时陈阳打得奄奄一息的就不是代替丁荣受罪的死刑犯了。如果不是所谓的皇恩浩荡，丁荣现在还关在打牢里受折磨。如果自己没有建立六扇门，丁荣早就被自己一剑杀了，哪还有今天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