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命,终止在了60岁那一年,一场突然而至的中风,将一向刚强的父亲击倒了,卧床三年之后,父亲在遗憾中走完了他的人生。
当我急匆匆的赶回老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类似骷髅的的父亲,因为卧床多年,他浑身褥疮,眼神空洞;因为已经濒临死亡,他已经失去了吞咽及说话的能力,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在等我,他躺在床板上,我就跪在他身旁,我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爸,你放心吧,家里有我。我看着他眼角流下一行泪,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口气,然后气息全无,逐渐冰凉,我脑袋一片空白,眼睛发酸,却没有眼泪,我望着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心很疼,感觉像有什么东西生生的从我的身体里被抽走了一样,那种疼痛,无法言语。七天后父亲下葬,我手捧黄土,看着父亲的棺材一点点的落下到墓穴里,看着黄土一抔抔的盖在棺木上,然后磕头与父亲告别。那个给我生命,养我长大,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男人,最后变成了一堆土,父亲从此成为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接受我的膜拜。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毁灭感和恐慌袭击着我,我不知所措,视线开始变的模糊,脑子开始迷糊,一种掉入深渊的恐惧转化成泪水夺框而出。
父亲去世后的一年国庆节,我回家探望母亲,以往的日子,知道我要回去,母亲定会提前接我,但是那时候却没有,我一路走过去,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心寒,通往家门的路上落满了树叶,家门前的空地上,胡乱的堆着柴火和蒿草。时值中午,家门禁闭,家里没有一点声息,只隐隐约约能看到厨房的烟囱有烟飘出,证明这个家里还有人住。我又是拍门,又是在门口喊,大约10分钟,母亲才应了声,开了门。我说:“妈,你干嘛大白天关着门呀?”母亲说:“家里没有其他人,我怕有闲人进来。”
我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个曾经熟悉,如今破落不堪的院落,忽然明白,父亲,不单单只是给我生命的那个人,他还是家的脊梁。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养了两头大黄牛,一窝鸡,还有一只看门狗。一般中午这个时候,老黄牛在牛棚里晒着太阳咀嚼着草料,鸡在门口的菜地里觅食,小狗则趴在门口,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这个家。这个季节,还是收货的季节,通常家门口堆放着黄灿灿的玉米棒,门窗边上挂着红彤彤的辣椒串,还有晒在篮子里的红枣、核桃以及混着泥土气息的土豆。家门从早上打开,中途如果家里有人,家门是绝对不会关的,只有晚上睡觉前才会落锁。那个时候,尽管日子很苦,可是那个院子始终都有温暖,始终都生机盎然。
可如今这个院子,了无生机,窑洞上面的土坯掉了,不住人的窑洞窗户也败坏了,母亲说黄牛卖掉了,狗丢了,鸡被圈了起来,她一个人顾不过来,所有玉米啊,土豆啊,黄豆啊这些都没有种,就只种了一点小麦,唯一依然存在的,就是厨房门口的两串红辣椒。如今,父亲不在了,往昔的温暖和生机随着父亲一起消亡了,家里只剩下了荒凉。经常听人家说,一个家里少了男人,家就没了顶梁柱,家就塌了,此刻我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这就是一个父亲在家里的位置,如果说母亲决定着一个家的温度,那么父亲便决定着一个家的硬度。没有母亲的家,如同没有血肉的骨架,冰凉僵硬;没有父亲的家,如同没有根基的房屋,随风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