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我的劳动经历

1966年6社社员交粪数量等级

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东北的那批农村娃,从小就在泥土里摸爬滚打,对土地有天然的亲近和感情,劳动是生活的日常,哪有不会干农活的呢!

我却好像是个例外:从小就没干过什么农活,所以基本上也不会干什么农活。

正因为如此,几十年来我干过的农活屈指可数。

从小妈妈对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家三儿啊,可懒了!

我懒?

我懒!

我懒能怨我吗?

是爸妈不让我干活啊!

生产队大帮哄的时候,去生产队干活是各家主要劳动力的事儿,老早不念书下庄稼地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只能当半拉子,干一些放牛放马放羊的轻巧儿活,挣半拉子的工分。生产队黄的时候我刚11岁,上小学三年级,当半拉子社员的年龄都不到,自然没干过农活。

也别说没干过。

生产队的时候我捡过粪。

那时候没有化肥,大地都是上农家肥,所以每年冬天各个小队都要积肥,每家都有积肥任务。记得大冬天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天还没亮,爸爸就带两个哥哥拎着大板锹挎着土篮子出去捡粪了。

那时候农村饲养的牲畜多,粪便也多。路边、壕沟里牛粪、马粪、羊粪、猪粪、狗粪随处可见。人拉的粑粑也经常能在大道边或者临街的房屋后看到,也是很优质的肥料。

那时候的冬天真叫一个嘎嘎冷。穿着大棉袄二棉裤,戴着狗皮帽子棉手捂子,脚穿一双大棉靰鞡,仍然会冻得直挫挫脚。

我和父兄们捡过几次粪,都是我主动要求去的。那个时候家里很穷,看到爸爸妈妈很辛劳,也想像哥哥们一样干点活为爸爸妈妈分担一些。

爸妈怕我冻着。每次临出门前帮都我系好棉鞋带,又用围脖在我的棉帽子上缠好几圈,只让我露出一双小眼睛。给我拿的铁锹和筐子,也都是小一号、轻一点的。

天还没有亮,黑乎乎的看不清路,也看不到粪。需要打着手电筒来回在路上照仔细辨别一堆堆的是土坷垃还是牲畜粪。家里手电筒只有两个,我们爷儿四个就两两一伙,每伙一个人打手电在前面边走边前后左右照,一个人跟在后面随着手电筒的灯光仔细看。看到粪了,马上过去用铁锹撮起来,放到筐里,再找下一堆儿。猪粪、牛粪或者人的粪便拉出来的时候含水量高,结冻以后会很结实的冻在地上,我力气小,有时候用铁锹好半天也撮不下来,就让一伙的爸爸或者哥哥帮忙。一般半个多小时就能捡满一筐粪,想捡的快的话必须早起,如果起来晚的话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捡粪了,“狼多肉少”,捡满一筐至少得多耗费半个小时的时间。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分田到户,家里也分了一匹马,和表舅家合买了一挂马车,两家“插伙”种地。主要劳动力我家有爸爸妈妈二哥,表舅家是舅舅和舅妈。大哥已经当民办教师了,我还在上小学。

爸妈从来不影响大哥工作和我的学业,无论家里多么忙,没有让我们耽误工旷过课。所以我干活的次数还是很有限。

记得那时最常干的活是煮苞米馇粥。

每天下午去地里干活之前,妈妈就把苞米馇子淘好下锅,放好豆子填好水,放上锅叉摆上盆,盆里是填了水放了盐的土豆块儿。然后再抱够柴禾,锁好门把钥匙放在窗台的砖头下。每天放学回来,我开门进屋放下书包就烧火,烧开后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再烧二遍开。

到现在,我能做的最好的一种饭就是煮苞米馇粥,那是从小练就的本领。

小学的时候,家里大田的活基本没有干过。不过却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到校田地拔草这类的活,还帮老师家掰过苞米。那时候好像老师领自己班级的学生为自家干活是常事儿,家长们也没有反对的。给老师干活是供饭的,基本上是月饼、麻花这类现成的,用锅熥一熥,做点汤或者炖点菜,干活累了,吃着特别香。有时候对老师也有想法,就多吃一点报复老师,现在想来还不禁发笑。

上初中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利用假期勤工俭学的念头。爸爸非常支持,给我买了一个冰棍箱,我便和任家表叔到离家18里的弓棚子冰棍厂以每根2分或2分5厘的价格批发冰棍,到附近村屯以5分钱一根的价格销售,每天能挣四五元钱。后来应该是卖出了投资冰棍箱的底子钱,没有赔上老本。还和任家老叔到黑龙家花园那边的村屯收过花生瘪子,然后到弓棚子公社卖掉,每斤能挣2毛多钱,一天骑车一百多里,好像干了一次就不干了,挣了十多块钱。

这两次做买卖的经历,只是体验了生活,为了我的学习和前途,爸爸妈妈很少让我干活。可能是四体不勤的原因,有一次干活竟然受了伤。

大约是初一那年秋天,忘记了是周日休息还是放秋收假,或者是国庆节、中秋节,我和全家人还有来串门儿的舅舅家三表姐去我家一片叫“关风头子”的承包地薅花生。那片地是沙土地儿,土质疏松,花生长得浅,本来很好薅,用手轻轻一拔花生就会破土而出。可是没想到薅不到一个小时,我竟然感觉左手手腕子疼,一看手脖子肿了起来。我向爸爸妈妈说的时候,妈妈急着干活,又看我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就随口骂了我一句,记不得是怎么骂的了,大致的意思是骂我懒不想干活。我就一边哭一边继续磨磨蹭蹭的忍着痛干下去,一直哭哭咧咧挨到中午。回到家后,妈妈看到我的手脖子真的肿了,仔细摸才发现竟然有一个筋包,估计那时妈妈觉得错怪我了,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妈妈说筋包得揉开才行,就在我的手脖上涂抹了白酒,用力的揉按那个筋包。我疼痛难忍,加上心里因为爸妈不相信自己很委屈,眼泪哗的一下子又流了出来。后来那个筋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反正好长时间有了这个借口,我都不用参加家里的劳动了。

到省城读中专后,慢慢的能体谅父母的辛苦了。每年寒暑假或者其他假期,每次回家都主动帮家里干点活。记得有一次和妈妈铲地,一上午一直追不上妈妈,午饭后,我趁着妈妈休息的空当,扛着锄头先到地里,一个人奋力铲了半个多小时妈妈才来,这回落了妈妈半根儿垄,直到晚上收工的时候妈妈才追上我。看着妈妈瘦小的背影,我暗暗想:妈,老儿子终于能帮你干活了!

1994年,我中专毕业已经分配工作,9月底单位还没有通知我去上班。忘记那年秋天父亲生了什么病,是冠心病还是腿的静脉曲张严重了,反正那时不能干活。我干了这一生里干过的最累的一次活。

那年秋天雨水大,苞米掰回去之后,苞米秸秆很湿,有的还绿绿的。我以前没有关注过苞米秸秆捆起来的时候是多大的捆儿,只觉得那年的苞米秆捆特别大。苞米秆湿且捆大,一捆苞米秆估计都得有二三十斤。

那年,家里的一垧多地苞米秆是我和大哥拉回去的。大哥负责赶车和装车,我在车下用二齿叉挑“苞米个子”。我把叉子插进苞米秆捆,使出吃奶的劲儿挑起来,在举过头顶,再用力向上举,直到站在车上的大哥伸手能够到。车越装越高,越高我挑得越吃力,一天下来,我的肩膀肿了很高,第二天继续干这么重的活。我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干点活心里就有怨言,而是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真的可以帮父母做事儿了,觉得自己马上要走上工作岗位了,能够回报父母赡养他们了。

那一年的秋天,我干了一生中记忆最深的一次农活。

那一次,是我真正成为男子汉的开始。

那一天,我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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