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国藩日记一百一十五【713】2024-3-5
原文
早,清理文件。饭后会客四次,传见哨官二人。至府学看王右军墨池,即曾子固作记者也。至城外拜王霞轩,登舟小叙。中饭后核谢记寿引见恩折稿,习字二纸,温《南越传》、《循吏传》。太史公所谓循吏者,法立令行,能识大体而已。后世专尚慈惠,或以煦煦为仁者当之,失循吏之义矣。因思为将帅之道,亦以法立令行。整齐严肃为先,不贵煦妪也。
是日辰刻,发家信,附寄易芝生挂屏四张,宣纸二大张。赵书“楚国夫人碑”八张。
咸丰九年(1859)三月二十四日
思循吏与将帅之道
这些天曾氏在温习司马迁的《史记》,今天重温《南越传》与《循史传》。
《循史列传》的开篇,司马迁作为这样一番议论:“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河北威严哉!”司马迁的意思是说,管理社会,靠的是法令与刑罚,所谓循吏,就是“奉职循理”,说白了,就是按照法规办事。
曾氏也是从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太史公心目中的“循史”的:制定法令,严格执行,识大体、顾大局。而后世专以慈祥恩惠、温和仁爱这些方面来作为官员的标准,则失循吏的本意。曾氏由循吏而联想到将帅。做将帅的也是应当以遵循法令、以军纪军风严肃整齐为重要,至于温和仁慈则不是第一位的。
曾氏这里所谈到的,实际上是关于职责上的道理,作为治理一方的官员,考核他的主要依据,就是治下是否秩序安定,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一个良莠并存、鱼龙混杂的社会,要做到有序而安居乐业,依靠的是法令与刑法,能制定严明的法令刑罚,自己又能以身作则,这就是好的官员。其他则是次要的。作为一个带兵的将帅,考核他的主要依据,便是他能否打胜仗。靠什么去赢得胜利?军令与军风是关键,其他则是次要的。
曾氏是一个经世致用者。结合眼下的实际来读书,毫无疑问是他求取学问的主要意图。
原文
早出,巡视营墙。饭后清理文件,改信稿三件,申夫来久谈。中饭后温《左传》“僖公”毕。夜温文公十叶。
日来,心绪总觉不自在,殆孔子所谓“不仁者不可与久处约”者。军中乃争权絜势之场,又实非处约者所能济事。求其贞白不移,淡泊自守,而又足以驱使群力者,颇难其美道尔!
咸丰九年(1859)十二月初七日
处约者难在军中济事
这篇日记记下了曾氏身为军营统帅的为难事。
何事让他为难?原来,曾氏想在军中处约,但难以做到。什么是处约?约者简约、约束,处约即身处简朴与自律之中。为什么难?因为投身军营者,除极个别的如罗泽南、彭玉麟等信仰坚定者之外,其余的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权、或为位,故而“军中乃争权絜势之场”。你要处约,别人不赞同,不效法;你想要别人也跟你处约,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
就拿保举一项来说吧!曾氏在守父丧时曾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认识到保举过严是导致人心不附的一个大原因。复出之后,他在这点上便改变了许多。他原来想坚持原则,但别人不拥护,积极性调动不起来,事情就办不好。而现在事情是好办了,但原则没有了。这一点,在曾氏心中是一桩为难甚至是很苦恼的事情。这是因为他心里是有原则的,即有约。当然,在别人如他的亲弟老九那里,这根本就不成为一桩事,哪里来的烦恼!
曾氏尽管不得不到乡随俗,但总的来说,他大体上还是做到了处约尤其在自身上要求严格。一个在最是只重目的不讲手段的地方,能基本上做到处约,做到立功与立德相结合,这便是曾氏最令人佩服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