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后住院四次做化疗,在耳鼻喉科的病区里,每一次都遇见不同特点的同房病友……
第一回住院时,我还在放疗期间,进行放化疗同步。我入院时,同房间已住进一个刚做完声带手术的女子,比我略小几岁。她有一个特别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唐糖。因手术刚做完,医生嘱她一个月不能说话,护士小姐更是左叮右嘱,千万别发声。唐姑娘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沟通只能靠写。所以我常常看到那样的场景,她的先生说一句话,她写上好一阵来回话,先生再说一两句话,她又是一阵写。语言总是快的,书写表达却要慢上好几拍,说清一件事,得写上许多话。
我当时想,只能听不能说,多着急。换了我自己,肯定忍不住。当时没想到,我在之后的放疗中,咽喉因撕裂失声,也用上了唐糖的这一招。
唐姑娘心地善良。一次,我的同事来看望,抱着送我的花不小心沾湿了裤子。唐姑娘递上一个吹风机和她的那本厚本子,上面写着,“快吹吹干,小心着凉。”
住院几天里,只有一次看见唐糖一不小心开口发声。那时她母亲带着她的孩子来探望,刚一开门,唐姑娘看见儿子就忍不住喊了一声“宝贝”,赶紧自己捂住嘴巴。同为八岁孩子的母亲,我从这一声“宝贝”中能听出所有的想念……
第二回住院应该是四月中旬,同房的病友打交道不多。她是排队等着做手术的,我记得她前几日好像不在,等到她正式住在医院里,已经在准备着第二天的手术了。而我,在她做手术那日,挂完最后一天的水,等着出院了。
第三回住院,因为六病区没有床位,我被安排到了同属耳鼻喉科的四十六病区。旁边住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高高瘦瘦,白皙皮肤,长发披肩,同其他九十后一样,酷酷地不爱答理人,只看手机,很少讲话。她妈妈倒是喜欢说个不停。女孩因为头昏耳鸣还有听力下降入院,来自溧阳。在我来之前,已经住了十天左右,每天挂水和做高压氧仓。女孩的妈妈因为爱说话已经在其他病房里发展了好几个家属成为每日聊天的熟人。我一入院,她就开始东问西问,直到我直接说我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病,方才罢休。
每天当妈妈的就在女儿的耳边唠叨,说养女儿费事,生个病花了妈妈许多钱。隔壁一个胖大叔,也是病人家属,天天串门到我们房间和这位妈妈唠嗑。从他们言语中,才知道女儿方才大学毕业,学的会计,妈妈找人安排了工作。刚工作时间不长,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吃饭睡觉没有规律,这就病了。以为该轮到孩子赚钱的时候,还在花妈妈钱看病,这位妈妈所以有一大堆报怨。
虽然妈妈唠叨又报怨,但跑前跑后地照顾女儿,跟医生说,该做的治疗就做,该花的钱照花,一颗心全扑在女儿身上。
这一回,也是我最后一回化疗。同室病友跟我同一天入院。她脖子肿大,病因未明,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农村大娘,病房里的登记写着小学毕业。在家里开一家小吃店,句容人。大娘无聊时就喜欢看电视打发时间,恨不得从一起床到睡觉,每次都是护士MM要求了,才关电视。大娘倒是和气,一对儿女前脚后脚照顾着,很是孝顺。她说自己一个月前就来军总查病,但各项检查做下来,没查出个所以然。当时回家了,但最近发现肿块又大了,这一次来住院要求手术后直接活检。
大娘文化水平不高,医生交待的做手术前的一系列检查一项没做,等第二天医生查房才发现。我这个经常住院的老病人跟她说了各项检查都在什么楼的什么地方,这才明白。大娘是个懂得善意回报的人,知道我老公陪我的时候还在用电脑工作,忍着不开电视。
大娘的小孙子和小外孙女也常来看望。两个三四岁的小家伙很是可爱又听话。
大娘做手术以后,女儿陪了两夜,白天儿子整日地陪着。我夸她儿女孝顺,大娘忍不住跟我说,八八年啊,罚款生的女儿,当时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电视、收音机、自行车都被抬走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想来还是觉得生了一对儿女好啊。
病友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虽各种各样,但都人情味十足。孩子探望母亲,母亲想念孩子;母亲照顾孩子,孩子看护母亲。一幕幕人间温暖家庭剧就这么持续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