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子不高,因为妈妈的个子很小。站在爸爸身边,即使全力撸直了腰,头顶也刚好跟爸爸的肩膀平齐。我曾经因为个子小而烦恼不已,妈妈却把矮个的优势发挥的极致。
比如说,小时候机器还不普及,收水稻全靠人手一把镰刀,妈妈一米五几的个子,整个铺子里她割麦的速度是最快的,当她把麦子从这头割到那头的时候,一米七八的汉子也比不过她。能者多劳,每个稻季,她都要赶两趟的活。通常是给外婆傍晚忙,才回来做我们家自己的。
模糊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经济并不是很差,那时候的我每到赶集日,都是奶奶洗好澡干干净净的跑到村口等爸爸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多年以后,跟堂哥聊天,他对此情景记忆犹新,尤其是我穿着背带裤坐在石头上的样子。
背带裤当然是妈妈自己做的,她不仅给我做,也给弟弟做。或者我穿短了就给弟弟。那时候也不管手工好不好,布料新不新,能穿新衣已然很高兴。多年后新衣变旧衣,偶尔翻出来,发现合缝歪歪扭扭,线头也藏得不好,甚至两边带子的扣子都不是一个款式~~妈妈真的不怎么擅长裁缝。
更长大一点,我们姐弟几个陆续上学,家里经济开始入不敷出,爸爸选择到离家很远的工地干活,妈妈独自承担起在家耕种和照顾我们任务,农闲时她还会到附近的工厂做零工。那个衣架厂员工只有十几人,按计件算工资,第二个月,妈妈就拿到了小组的最高工资。
再后来,我们都住校以后,妈妈换到县城的一个大厂,并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带领着我们开始背井离乡的生活。爸爸依然忙碌在某个工地上,一年回来一两次。
只是,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工人,再怎么努力拿的都是最底层的工资,维持五口人的生活和三个孩子的学费,实在力不从心。
妈妈开始想别的办法,工作的八小时之外,还能做什么再挣些钱。终于被她找到了~~我们家附近有一条大河,河边有个长满杂草的大斜坡,算是无主地。妈妈花了半个月时间除草,成垄,整理出来后居然还顶宽敞。
撒上油麦菜,茄子和豇豆种子,她每天下班后精心打理,很快就有了回报,菜不仅供应我们自家,多余的还能卖给我们学校的老师。老师们都喜欢新鲜采摘菜,加上我们价钱公道,买个菜搭个葱姜蒜什么的经常有,慢慢的培养起自己的固定客户,我们的货开始供不应求,妈妈果断扩大规模,就近租上几亩别人家的地,正式开始了她“自助采摘式”的农庄。
与收入一同增加的是妈妈手上的裂纹,冬天即使擦了油也没有痊愈的机会,长成厚厚的茧。为节省开支,妈妈没有请帮工。我曾经想过辍学回家帮衬,更何况那个时候亲戚朋友都觉得,只要弟弟上大学就好了,女孩子嘛,始终是要离开家的,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培养呢?
我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有我爸爸妈妈生活上无限宠爱和学业上无限支持。妈妈曾经对到家里给他看脚的医生说:现在辛苦点,将来孩子不用像他一样,活得那么累。妈妈的一生都埋没在我们姐弟的衣食住行里,她没有时间添新衣,没有时间逛集市,没有时间闲谈,攀关系,甚至没有时间生病,像陀螺一样转动着,转动着,我们在,她就永远不觉得累。
毕业以后,应酬日渐多了起来。有时候妈妈过来看我,我们就会带她出去跟好友同事一起聚聚。妈妈总是推辞,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老太太,土里土气的,坐在那里还妨碍你们说话。她哪里知道,人以群分,我们这一群从农家走出来的孩子,谁家的妈妈不是土里土气的?
同事们给自己的妈妈买金项链,金戒指,带妈妈去理发店收拾头发,一起逛街买姐妹装,跟妈妈提起,她总是拒绝。妈妈总说,我一辈子简简单单,粗布麻衣,但是因为有你们,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谁矮半截。人过的好不好,不是看你手上带了几个戒指,而是心理踏不踏实,有没有盼头。
妈妈还说,“人活着,不跟别人比,但日子过得好坏,自己心里一定要有个数。”
“今年过好了,明年要怎么样,有一个目标,努力朝这个目标走,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自己工作忙了,家人要怎么样,小孩谁来陪,老人要不要接过来。以后夫妻也会吵架,斗气,大人小孩都会生病,谁来照顾,一件一件的小事,都处理好了。日子才叫过得好。”
妈妈不懂得什么叫迭代,也不懂什么叫做系统思维全局观,更不懂的现在的 斜杠青年是什么,说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生命的可能性有点高深。她就是一直在往前走,我们三姐弟就是她的目标,她一辈子都咬住这个目标不放。
电视里,50岁的明星打扮起来像20岁的姑娘,同样的年纪,妈妈看起来却像年长了几岁。记得有人问扎克伯格,你妻子身上的哪一点最吸引你?扎克伯格回答说:她的表情,她的目光温柔而坚毅。
离家多年,妈妈认真,踏实的习惯一直影响着我,她的坚毅,她的温柔而有力量的身躯,支起了我们童年的希望,也将支撑着我走完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