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萝卜丰收的季节。奶奶说:“瓜子(方言gua zi)不吃十月的水。”早年在老家大的萝卜用来卖,小的用来腌制咸菜。
阳台上那个坛子,棕褐色的纹路印在坛身上,厚厚的瓦盖粗糙不平。打开沉沉的盖子,雪白的盐晶映入眼帘,一片雪白的间隙露出点点翠绿,那是奶奶腌的萝卜。奶奶会腌制各种萝卜:翠绿色的菜头,洁白细嫩的身子,那是“八寸白”;一身绿袍的是“露头青”;小头的叫“水萝卜”;瘦长的是潍坊萝卜。
每年初秋家里都会出现一个坛子。有时是白底蓝花的瓷罐,有时是棕褐色的瓦罐。但不管怎的总会有这么一个坛子,坛里腌着奶奶的萝卜。吃饭时它便被端上了饭桌。萝卜切丝,放上翠绿的葱花,滴上几滴香油,均匀地搅拌。嚼在嘴里,咸、甜、香、脆,和着萝卜独有的味道,浸入味蕾,格外鲜香。虽不比山珍海味,却顿顿不能离。
我对奶奶腌萝卜过程充满着好奇。我曾看过奶奶腌制萝卜,看似一道道寻常的工序,却流露出岁月的痕迹,饱含着生活的深意。而在凝视中我也发现奶奶渐渐老了,原先的黑发已斑斑点点,两鬓泛白,仿佛翠绿的萝卜加以盐渍的侵染。而眼角被岁月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沧桑中却也有一种慈祥。
我一心窥探这寻常的萝卜如何成为一道美味。而此时,奶奶摸摸我的头说:“我教你”。于是,奶奶做萝卜时,我也依样画葫芦。准备一个小罐子,将萝卜去头去尾,再将准备好的盐小心翼翼地放入。我的小罐子和奶奶的坛子摆在一起,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但真到了取出品尝的时候却令我大失所望。不仅样子不一样,味道也怪怪的,味儿这种东西最说不清了。味儿不能说,不能写,只有入口了,才能明白。但很明显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又是一年秋天,我仍旧偷偷地寻找奶奶腌萝卜的奥秘。当我注视着奶奶蹒跚的身影时,我看到了她忙前忙后的乐此不疲,也听到了奶奶挂念子女的自言自语,还想到了她看着子女品尝美食后的喜笑颜开。我恍然大悟,奶奶的萝卜之所以那么美味,是因为一种独特的调味料,而那调味料正是“爱”啊,一种经过岁月的沉淀的爱。
那萝卜的味儿,是儿时最美的回忆,是至今难忘的盛馔。而她老人家的爱,是多年来一直不变的调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