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事番外

 

图片发自简书App


      那时你以为将来的你一定活成了世间绝版,后来才领悟生活竟从未能离开平凡之路。

        我幻想过无数种关于未来生活的面目,无论哪一种的美妙都值得我付出巨大代价后仍能欢喜捧之。回想起那些闲的蛋疼和不知所谓的少年时代,也曾自作聪明地做了许多不被理解的荒唐事或以为避开了所有成长路上不必要的世俗人情,冷酷应当是那时最好的伪装。

武汉的雨季来了。而我,是时候离开了。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数来得有七八年了,前些天恰巧经过学校。透过栅栏看见操场像是被重新布置过,倒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能离开的太久,记忆也模糊了。但是角落那两棵香樟树和树下那把老旧的椅子,却能让我清楚地感知到它们依然还是从前的模样,倔强,然后各自孤单。

即便是在最繁盛的夏天,它们的枝干也不会搭在一起,尽管它们的根相距不到五米。武汉并不缺香樟树,可是我们学校独独只有这么两棵,所以深深地被热爱它们的我宠爱着。

这样的感情虽还称不上什么香樟情结,但于众多的乔木来讲,它始终是第一位的。

纯白色的大学生活,每天的画面都简单纯粹,单是素描就足以完成最好的临摹。

如果说这些画面都有重合的部分,而那一定少不了那两棵香樟和老椅。他们默默无声地陪我度过了四年的春秋,是我唯一可以坦然讲出所有故事的朋友。

即便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个陌生人面前极其不善言辞的男孩。我喜欢太阳的明亮,却极少抬头去仰望它,只觉太过刺眼。我以为比起太阳的明亮我应当更喜欢它的温暖,可是每每夏天到来,我却避之不及,总觉火热的它如果再靠近一点点也许就会灼伤自己。

我与整个世界,都缺少该有的亲密,唯独香樟和老椅,我却视它们为知己。


时间倒退,我只身来到大学入学初。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我看见自己,白到有点惨白的面庞,干净利落的短发。一件看不出来一条褶子的白衬衫,略显随意的基本款休闲裤和一双纤尘不染的白球鞋,表情还是那么地冷。只有眼神,紧盯着石膏像,那是自己画过无数次的大卫。即便闭上眼,那时的自己也能摹出全部的神韵。

大卫在我的心里远比眼前清晰。

素描课的老师再也讲不出任何我感兴趣的内容,因为那些早在十多年前我就烂熟于心了。我的画笔大概是我唯一与其他人的区别,至少,能被华大破格录取的落榜生放眼全国也只有我一个。而我却始终认为我不属于这里,当初入学我也是不忍心让上了年纪的父母失望,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应该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巧儿子。

好在大学里,那些让人头大的文化课可以暂别了。自由是大把大把存在的,而由这种自由催生的金钱成本倒是给了我一些更有意思的生活意向。我通过一些渠道辗转才联系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小说作者,跟他合作给他的书提供插画,虽然刚开始收入微薄,但是后来所幸那个小说作者十分争气,小说畅销,插画也一并受到了好评。这也算是在业界崭露头角了,后来业务逐渐多了起来。忙起来似乎又让我感觉到了自己鲜活的生命,我开始喜欢上这种忙碌的感觉。

每当忙了一天,晚上再回到宿舍,觉得宿舍对我比以前仿佛更有吸引力了。许是太累,本来室友制造的乌烟瘴气的宿舍环境也没那么让我不适了。我虽不屑参与他们抽烟喝酒游戏的自我麻醉,但也不至于起争执。毕竟生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权在他们手里。在他们眼里,可能我才是那不可理喻之人,毕竟我的生活习惯与他们的相去甚远。

那个时候资金还是有限,还不能像全职的同行为自己张罗一间工作室。图书馆和宿舍并不是画画的好地方,毕竟那里光线能达到我要求的地方没有几个。于是,我开始惦记操场那个幽僻的角落。想起那两棵香樟刚好背对着操场,还有一把勉强能用的椅子,最关键的是几天的观察下来,发现当真是人迹罕至。如此光线达标,又足够安静的地方注定成了一个无名小插画家的第一任工作室。

Titan,是我对它的爱称,也是我以后所有工作室一视同仁的爱称。希望我未来也能有那样一段光辉岁月吧。是人总归要有梦想的。


那时那刻的我,即便擅长画画,却又鄙视画画,我视它为生存的工具,全然没有一点敬意。可是直到我遇到一个余生都不能忘怀的人,她告诉我天赋是人唯一真正能够独立拥有和控制的,没有不珍视的理由,因为,一个有天赋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靠后天努力来扳回局面的人到底需要付出怎样大的代价。

初见。也是在Titan。她来得比我早,当我发现有人先于我占领了Titan,我本打算离开的,可是她却叫住了我,说她一会儿就离开,不用等多长时间。她背着大提琴,很瘦皮肤很白的样子,可惜我近视并不能很清楚看清她的脸。以至于后来有再见时看见她打着招呼迎面走来却想不起来她是谁的尴尬,可她却并不在意,依旧见一次面打一次招呼。直到跟我熟络。后来才知道初见时那短暂的几分钟,是她某次表演前最紧张的那一段。之后我们共享了彼此的某些故事和想法,甚至我的Titan成了我们两个人的Titan。

上天安排的每一次相遇都有它的道理。我发现我跟她竟是那么地相像,幼年就开始练习不懂的东西,讨厌自己的现在却又只能依赖现在。不同的是,她总说自己没有什么天赋,能走到今天都是凭借我想象不到的努力争取来的。在得知我从小就拿奖不断的时候,她突然木讷了许久,过了很久才说话,她第一次拿奖是十七岁,还是一个三等奖末位。即便这样,她开心得一晚上没睡着。

接着她对我说,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比极少更少的人能够拥有自己喜欢的天赋,她还很笃定地告诉我,说看得出来我是喜欢画画的,因为我画画时的表情是享受的,惬意的。很多时候她就站在我面前,我专注于画里的世界并没有发现,她其实早就出现了。也许吧,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承认。反而觉得,一个不爱大提琴的人却稍有闲暇就练习这更让人匪夷所思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演奏大提琴的样子我有次在台下看见过,比平时在Titan练习的时候更有韵味。平时是空山新雨,而台上的她则是满满的大师手笔。她练习的最多的是海顿的D大调与C大调协奏曲,但她却说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巴赫。我听过巴赫的曲子,是相对比较安静的那种,这倒也跟她温文尔雅的性格极为相配。

其实,不管是巴赫还是海顿,她弹奏的样子都很有自己特别的味道,都会让人忍不住动情。喜欢大提琴的人都有一份忧郁的情怀。比如,我就是。


在那个特别的日子,我要为四年的大学生活和她送行。他们全部都要离我而去了,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她于我而言,是另一个自己,是一个为数不多的我想要去了解和成全的一个。

只是,我始终没有资格要求她,跟自己一样,去坚持一些没有意义和结果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并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可是相比之下,我却懦弱了,我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不敢轻易改变生活的轨道,不敢打破父母长辈的希望,没有勇气做回真实的自己,实则与The walking dead无异。

在她面前,我自惭形愧。

毕业那天,她离开武汉回了老家。走之前她跟我说,如果三年后她不出现在北京某某演奏厅,那她一定是选择了家庭。我只是僵硬地笑了笑,我不习惯这样的离别,可是一想到这也许将成为最后一次见面,我最后还是破例出现了。只是,我深刻地觉察到我低估了自己的难过,也低估了对她的感情。那时的心痛是自以为一切终将晚矣。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被暮色拉长,再拉长,就像巴赫曲子里的忧伤,无尽的长。

就在此刻,我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是她,只有几个字“北京,不见不散”。

我也该收拾行李回家了,但是走之前我还是想去Titan看一眼,毕竟那里还有我珍视的回忆。在那坐了一会儿之后,意外发现她的大提琴挂在其中一棵香樟树上,她没有带走它,这其中似乎有一些我一下子还无法猜透的原因。

片刻后我打电话给她,却久久没能得到回应。可能是在赶车,没有时间吧。可是,日子一天两天一个月甚至几个月过去了,全然没有她的消息。电话不通,聊天软件全部不在线,除了她留下的大提琴,关于她的一切,我正在经历着失去。

那时我的工作室刚起步,怀着众多人的期望,我的精力或将全部倾注于此,可是我不甘心,我更希望自己能为她做些努力。尽管我很想去北京找找她的身影,也许运气好真能遇见。但是身边的人都在劝我,我应当把心留在工作室,父母年纪大了,还指望着我,我不能自私到一走了之。

看吧,我终究那么软弱。纠结许久,我决定留下,放下不确定的你,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个实实在在的工作室。

工作向来难不倒我,没过几年工作室就有模有样了。我想过不了很久,我就能轻松一点了。也就是在那时,还有来往的同学相继公布了婚讯。我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你,三年之期已过,又成了谁的新娘。而我,终究不得而知。我也被迫辗转于各个相亲场合,当然多半是应付,我并没有真的准备好。

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灰色的企鹅号我再也不能天天都看到了。我像越来越多的人一样把自己的全部逐渐转移到微信。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跟一个合作商朋友交流时发现他的朋友圈有一个长相酷似你的女孩,我本来打算让他把那个女孩名片发给我。可来不及了我眼神突然聚焦到了众多朋友圈的其中一条,是你的婚礼邀请,没错,上边就是你的名字,而新郎我素未蒙面。

话语间我试探你跟这位朋友是否熟悉到可以参加你婚礼的地步。没想到,我真的就是通过这位朋友出现在你的婚礼现场。

我躲在角落看你。一袭白裙,宛若仙子。这一天,比约定的日子要晚两年,我可以多情地认为你是在故意等我吗,可是等我却没有联系我,这始终说不通。

不得不承认,你身旁的他,看起来也是那么地相称。你们俩美好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我心里的刺痛在这样的场合里只能无伤大雅。

婚礼刚开始我就出来了,我在想我去目睹那场面是想确定什么吗,我不知道。可是这些此刻都不重要了,因为结果冷冷地狠狠地打在我脸上。

大提琴和最后那条信息不可能没有任何缘由。我当时真得是愚蠢至极。怎么会没有想到,除此之外她一定还留了什么给我,一定。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曾经的Titan,疯了似的在寻找一些痕迹,到底藏在哪里,到底留下了什么。许久。未果。最后我瘫坐在椅子上,还是不肯认输,努力地回想着…


我记得这其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见中学里穿着宽松校服的小男孩。上课,下课,放学都是自己一个人。清瘦孤单的背影,重叠在学校某些固定的点。

那时,学画画的学费并不低,可以说是整个家庭支出最不堪重负的那部分。然而,我的父母丝毫不这么觉得。他们任劳任怨在为我的额外学业牺牲着,我唯一能够回报他们的就是我用画笔勾勒的短暂虚幻的美好,和预料不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奖项。每当父母摸着奖杯舒心一笑时,我就觉得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无趣。

在我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就有某创作大赛的颁奖老师从那时候的大城市不辞辛苦地来到我们那个僻远的小学校找我,仿佛料定了我日后必前途无量。也是那位老师,跟我的老师和父母说了很多那时候的我还听不明白的话。

总之,结果是,颁奖老师走后,我的父母更加坚定了成全我画画天赋的决心,而我的老师对我的态度从漠不关心到过分关注,有那么一段时间还隔三差五给我安排一些让我胆怯的演讲。尽管那还不是那时的我能应付的场合。

一个从小只跟画笔交流的内向孩子,现在面向全校几千人和身后数百位老师说一些自己背不熟也理解不了的大段话,他第一次惊慌失措既而嚎啕大哭。

要是有人问孩提时代的简单快乐和小大人的心酸哪个我最有体会,那答案绝对是后者。十岁出头的我,天知道我心底有多想好好地演讲,给父母长脸,让自己在从前不受重视的学校里扬眉吐气,可结果却搞砸了。也许别人能因为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原谅我,而我却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愧疚。都说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而那时的我却陷入了影子,看不到光,也没有能求助的人。

事情很快过去,大家大概也都忘了。时间是解药,医好了我的外表,却在心底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迹。

我还是别人眼中羡慕的天才,依然有着不会完结的奖项。这对我,终究轻而易举。

可是,只有我知道,变化在哪。我变得更内向了,没有什么朋友,除了画画仿佛也没有其他爱好。众多奖品之中,我大多不以为然,只有那尊石膏像,尤为喜爱。我的闲暇时光是由无数个大卫素描组成。

不得不说,十多年来,我竟一直都过着一种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能选择的生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蜷缩在老椅上,十分狼狈。从来不抽烟的我接过流浪汉的关怀,点燃了人生第一根香烟,大概是为了祭奠吧,也不知自己要祭奠什么,毕竟真正值得祭奠的东西我还未曾拥有过,又有什么资格去祭奠呢。

但那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我必须撕毁自己的懦弱,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消极。

之后我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画集,不想再依靠别人的名气为他们做插画。事实证明,没了行走的拐杖,不等于失去了脚。我的画集深受年轻一代的喜欢,首销也非常火爆。

此后,若遇到喜欢的人,我不会再犹豫。如果不关乎生死,我必须信任我自己拥有爱人的能力。我的冷酷,不过是懦弱的伪装,更多时候,伤人伤己。

那个傻姑娘,不必牺牲自己可贵的青春去唤醒那个不配爱你的男孩。等他真正学会如何爱人,那一定是失去过什么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而但愿你永远不必这样被失去。

我想了很久,我的Titan真的存在过么。你知道,我指的并不是名气这些身外之物,尽管曾经他们也让我迷失过。当我对他们唾手可得的时候它们又变得不值一文。只有那些还算是快乐的记忆,反而兜兜转转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成了我真正意义上的Titan。

七年前,分明有无数机会,我却无视了,七年后,我开始后悔了,一切却又太晚了。

一个人的软弱可以用不屑来伪装,可是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些东西,你以为你不屑,当你全部失去它们时,你才能体会它们有多重要。人的天性,失去才变得可贵,痛过才会懂珍惜。然而经历过的一切,成长与欢乐总是此消彼长。性子里的软弱,像是插在心头的刺,不狠心拔掉,就只会越陷越深,偶尔伤口化脓,痛便无以复加。

我终究成了既定的自己,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那些我从前觉得不能认同的言说,如今也能慢慢接受了。软弱的代价无法挽回,我注定要与Titan的那个女孩陌路,有些感情还没给到就要画上句点了。

凌晨三点还没有睡意的我呆立在窗前,做了很多没有意义的假设,最后发现我并不能回到假设中的任意一年,可惜我的遗憾更不能告诉你。我在故事番外听一首还未面世的情歌Demo:

故事讲完

不会是圆满的平凡

我们离散

记忆在风里被吹断

雨也纠缠

可错过的四季怎么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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