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杨坤来电话询问了白天带Roger出去的事情，然后让Linda帮忙买明天早晨飞华东的机票。

马威早早地在机场候着了。杨坤的飞机刚落地，马威就迫不及待地奔到机场出口处四处张望了。

华东的区域经理王栋出差回来，听马威的秘书Sally说杨坤来了，就马上拨通了马威的电话。

“领导，听说杨总来了，您看需要我中午安排一下不？”王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旁边的李萍萍和赵睿伸长脖子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似的。

“哦，不用了。杨总他行程安排得比较紧张，中午我和他随便吃点就行。晚上他要和客户一起吃饭，你们忙自己的吧，就不用安排了。”马威悻悻的应着。

王栋堆满笑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赵睿幸灾乐祸地站起来说到：“都跟你说了，就不信，这次算我说对了吧！”赵睿拍拍王栋的肩膀，背起包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杨坤刚下飞机，就径直赶往陈继平的办公室。马威一路上都在给杨坤汇报东大集团医院这个项目的现状。

杨坤敷衍地听着，本来他想告诉马威市委秘书长赵启刚插手这个项目的事，顿了顿，便作罢了。杨坤听着马威不痛不痒的描述，思维早就飘到陈继平办公室去了。

杨坤示意马威回办公室等消息，独自走进了陈继平的办公室。看着走进来的杨坤，陈继平兴高采烈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重重地握住杨坤的手。

“老弟，好久不见了，快坐，我去给你倒茶去。别人刚送的清明前龙井，让你尝尝鲜。”陈继平满面红光，精神爽朗，前些日子的愁容一扫而光。

没等杨坤开口，陈继平就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

“赵启被纪委调查了，据说和一个经济适用房的事情有关。承包商的老板逃到国外去了，现在没有办法取证。成千上百的老百姓每天在市委门口静坐，赵启的工作也被停了，说是配合调查。”陈继平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他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泛滥地洋溢着。

“哦，有这等事？这样的败类就该查。真是恶有恶报啊。”杨坤附和着，说不出的喜悦。

“就是，就是，还想对我指手画脚，门儿都没有。现在他赵启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陈继平故意拉长了嗓子说到。

“您说的那个承包商可是沃尔顿？老板魏彪？”杨坤问到。

“听说是，我不是特清楚。怎么着，你认识这个人？陈继平说。”

“嗯，他是我们的代理商，也做房地产。前些日子就联系不上了，蒸发了一样，原来逃到国外了。”杨坤长长地舒口气，本来担心魏彪因为华东999总院的事情报复他和马威，没料魏彪先出事跑了。

“我们的项目，我打算从长计议，从头开始，毕竟停了这么长时间，总得给大家个交代吧，你说呢？老弟。”陈继平问到。

“那是当然，一切从头开始，这样才合情合理。总之，需要什么我们做的，老哥吩咐就是。”杨坤没料陈继平做事这么求稳，也只好附和着说到。

“中午我请客，老弟想吃点啥？”陈继平起身问到。

“老地方吧，安静，掩人耳目，我可不想给老哥带来什么麻烦。”杨坤笑着答到。

“现在就走，去陪我喝两盅。”

说罢，两人像以前一样一前一后出了门。还是杨坤提前到了酒店，然后找个安静的位置等陈继平的到来。陈继平打量下四周没有什么熟人，也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照旧点了他们经常吃的几个菜，杨坤询问陈继平喝什么酒的时候，才发现陈继平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精装的五粮液。

“哈哈，没想到吧。前些日子别人送的，一直没舍得喝。50年陈酿啊，就等你来呢。”陈继平把酒瓶递到杨坤手里。

“好酒啊，每次来都有好酒喝，看来得经常来才对。”杨坤说。

“就是，你这家伙，多久没来看我了。这酒，我好几次都想喝愣是没舍得，你简直太不像话了。”陈继平打趣的看着杨坤。

“老哥教训的是，以后常来，以后常来。”杨坤说着，起身给陈继平斟满了酒。

“老哥，我自罚一杯。”杨坤眯着眼看着对面假装生气的陈继平。

“就你聪明，还是我自罚一杯吧。这么好的酒，你甭想多喝，一人一半。”陈继平一席话把杨坤逗的合不上嘴。

“和你说点正事，你嫂子过一段时间去趟B市，她妈病了，看看能不能找找医院，约个好点的大夫。我这边实在抹不开身。”陈继平说。

“成，我回去就办，交给我就行，放心吧。”杨坤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吃过中饭，和进来的时候一样。杨坤先走出了饭店，琢磨着杨坤差不多走远了，陈继平起身回办公室去了。

杨坤回到酒店，打电话让马威安排和省第二招标公司的金主任一起吃饭。

赵睿正在金主任办公室询问华东999医院项目进出口公司招标的事情，碰巧听到了金主任晚上和杨坤吃饭的事情。

赵睿发短信给Linda，让Linda询问司机杨坤的去向。

Linda收到短信后，不厌其烦的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赵睿啊，老板就在华东啊。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有事给他电话就行了呀？”Linda想把赵睿的请求尽快推出去。

“帮我问问司机，我不好问的。老板的动向对我很重要。”赵睿有点不依不饶。

“可是，我找老板没有事情，怎么问啊。你还是给他打手机吧。”Linda索性挂了电话。

Linda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和杨坤沟通。赵睿的偷偷摸摸的行为，在Linda眼里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马威让秘书Sally定好了常去那家皇家鱼翅，并叮嘱Sally不要告诉其他人。

金主任如约来到了酒店，杨坤和马威已经早早在房间候着了。

“金主任，欢迎，欢迎。”金主任还没走到房间门口，马威和杨坤就起身去迎接了。

金主任挺着那极具标志性的大肚子，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短手，还没有说话，嘴咧着，就快到眉梢了。

“金主任，上座！”杨坤热情地招呼着。

“咋还这么客气，定个这么奢侈的地方。随便找个小店，弟兄们喝点酒好了嘛。”金主任一边边落座一边假装生气得抱怨到。

“杨总难得来次华东，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聚聚了。再说上次那个单子，还没有正式感谢大哥您呢。再不叫您来那就是小弟我的不对啦。”马威一边说着一边把金主任脱下的大衣挂在桌子旁边的衣柜上。

“服务员，点菜。”杨坤招呼到。

服务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脸的青涩。或许是刚刚上班的原因，从杨坤他们进了房间都没敢抬头直视他们一眼。

“小姑娘，朝鲜打卤面来一份。”金主任打趣地看着面前这个腼腆的小姑娘。

“领导，这个没有。”小姑娘回答的倒算配合，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这个可以有。”马威接着说到。

“这个真没有。”小姑娘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好了，你们两个家伙。别闹了,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姑娘拿菜谱来，别理这两位大叔，逗你玩呢。”杨坤起身打个圆场。

海参、鲍鱼、燕窝、鱼翅，传说中的四大件一个没少。

马威负责夹菜，舀汤，自己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金主任一边若有所思的喝酒，一边向杨坤大倒苦水。

席间，金主任提到，华东省招标办正在进行整合，精简人员。他所在的招标二部，虽说是省内重点工程指定的招标机构，可惜自己没有什么强硬的后台，眼睁睁看着就要被其他部门合并了。自己正主任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了。他也不清楚具体的整合进程，只是现在所有的招标工作都由招标办统一接手，然后再安排到他们各个分部。他们只负责按照规定招标，其余的事情，一律不让插手。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锋芒毕露、在业界也算叱咤风云的金主任，除了同情，杨坤不免担心起来。东大集团医院的项目不能再倚靠他了，只是新的关系的建立暂时一点头绪都没有。

杨坤和马威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金主任，晚饭结束的时候，金主任趴在桌子上，已经不醒人事了。马威让杨坤回酒店休息，自己开车送金主任回家。

杨坤也有点头晕了，现在的他越来越不胜酒力。或许是休息不够的原因，自从升职后逢场必醉。杨坤叫了出租车，回酒店冲个凉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一整天没有时间开电脑，不知道又有多少邮件铺天盖地的来了。有报销单，有工作报告，有客户投诉，有总部布置的作业，除了应付客户，公司所谓的流程和文件让杨坤更加头疼不已。多晚回到酒店，他都习惯性的打开outlook，然后挑一些紧急并且重要的事情处理掉。

看看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泡杯绿茶，杨坤懒懒的坐在电脑旁发呆。时间刚过11点，杨坤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间的电话响了，不出所料是赵睿。

“杨总，没有休息吧？我想找你聊聊。”赵睿倒是直接，让杨坤没有办法拒绝。

“好，那你在楼下咖啡厅等我，我马上下去。”杨坤起身穿上衣服。

赵睿安静地坐在紧靠窗户的角落里，出奇的安静，活脱脱一只受伤的小猫。看见杨坤走过来，赵睿轻轻的打了声招呼，没有起身迎接。

赵睿异常的平静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杨坤不只一次领教过了。只是，杨坤无可奈何却也推脱不了。

“杨总，找你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聊聊。”赵睿的开场白平静得让人惊颤。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就说吧。”杨坤翘着二郎腿打起了官腔。

“能让你帮我解决什么事啊，都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难受。”赵睿的声音猛然间高了许多。

“怎么个难受法？大家都是工作而已，哪有那么多事事顺心的地方？”杨坤说到。

“怎么能一样，你以前在的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你可以问问Linda，问问梁宏，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只是没有人跟你说而已。现在大家谁还有什么工作热情？除了李萍萍如鱼得水外，我们都在水深火热。马威他一手遮天，什么事情就他一个人说了算。”赵睿越说越激动。

“安排谁来负责这个区，是公司的决定。我也说了不算，再说了，每个领导的风格是不一样的。我们要看人家的优点，公司这么安排是自然有他的道理。”杨坤不愿意附和着赵睿说马威的不是，毕竟马威是自己亲手培养，跟随自己这么多年的手下。

“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的难处，现在的我们就是个摆设。项目的事情他马威都亲自过问，答应过客户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回过头来，客户找我们的时候，我们一头雾水。这样的生意，我们怎么做啊，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除了他喜欢的李萍萍，其余的人都开了算了。我这边的一个开业典礼，申请都一个月了，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每次我过问的时候，他总是答应马上办，可是始终没有进展。现在客户每天都追在我屁股后面要钱，让我怎么办？”赵睿生气的看着对面毫无表情的杨坤，心里凉了大半截。

“公司流程的事情可以找Linda帮忙嘛，新来的秘书不懂。回头我让Linda帮你做好了。”杨坤的回答轻描淡写。

“这次Linda帮我做了，下次呢？这样的事情终究得从根源上解决的!”赵睿气呼呼地瞪着杨坤。

“公司流程这么复杂，只要你把自己的该做的做了。剩下的事情汇报上来，只要合理，就不会有问题的。这有什么担心的。”杨坤答到，对马威却避而不谈。

“好吧，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去找Linda。我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赵睿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睿原本认为自己足够坚强的。走出酒店一刹那，她还是哭了。只是不再愿意让杨坤看到。

在赵睿的眼里，杨坤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在乎自己，甚至不再像以前一样明白事理。现在的杨坤，生活在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从此没有了交集。对杨坤而言，赵睿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个普通员工而已。单单因为曾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作为得力干将的赵睿才有和杨坤一起聊聊天的资本和筹码。

很长的林荫小道，除了微微的光和着偶尔的风声，安静得让人害怕。赵睿似乎忘了自己孤身一人，她只想沉浸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

杨坤毫无表情的脸庞，杨坤若无其事的态度，杨坤事不关己的表情，一幕幕在赵睿的脑海里翻腾着。赵睿着实找不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想不明白杨坤为什么变得让自己都看不明白，而这一次的发生，竟然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她以前是很了解杨坤的，赵睿从来都这么认为。

不记得走了多远，赵睿就这么昏昏沉沉的到家了。赵睿累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今天晚上的事情，试着说服自己不那么在乎杨坤，可惜她还是失败了。

杨坤的冷落和忽视，让她感到锥心的痛。她还是忍不住给杨坤发了短信，内容倒像最后的决绝：杨总，你变了，变得我们不再认识你。以后我不会再打扰您了，对不起。晚安。

目送赵睿离开后，杨坤就回房间了。杨坤不原意去想赵睿为什么会这样，也懒得去过问。

他着实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处理这些和自己基本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何况赵睿提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杨坤需要马威，当年自己把整个华东区交给马威，不可否认有私心作祟，可既然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这么些年来马威对自己虽不说有多大贡献，也算是毕恭毕敬。再加上最近市场比较动荡，自己手下所有的区域总监好不容易全部到位。任何一个的离开，都会让当地的业绩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无论着眼于大局的稳定，还是对马威于心不忍，在他当销售总监到任期内，杨坤不愿意对手下任何一个总监动手，除非有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发生。

马威还没有走马上任的时候，杨坤就料到赵睿和马威的关系会相当紧张，只是没想到这个炸弹这么快就爆了，而且远比自己想象的激烈的多。杨坤也不可能同意让赵睿离开，马威就算恨得牙痒痒，还得忍着。

看了赵睿的短信，杨坤无奈的笑了一下，没有回，也不知道怎么回。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也算是对自己原来工作生活的又一次彻底告别。杨坤没有别的选择，除了退出这场不可避免的纷争。

凌晨一点了，杨坤直直的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他只好默默的数羊，这么些年来，这个游戏对他而言屡试不爽，果真一会就昏昏的睡过去了。早晨六点半，酒店安排的Morning call准时响起。

杨坤匆匆起床，洗漱、退房、吃早餐。没到7点，马威和司机就在酒店门口等着了。杨坤特意让Linda定了回B市的早班飞机，他要参加上午10点Roger主持的电话会议。

杨坤刚下飞机，没等司机打开门上车。Linda的电话就来了。

“杨总，电话会议临时提前了，马上就轮到您了。会议号码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Linda的口气略显得焦急了些。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拨进去。”下了飞机的杨坤还没有缓过神来，懒懒地答到。

和Roger的会议都是关于项目的，Roger拿着杨坤前些日子提交的项目清单一个个的盘问。

杨坤有点紧张，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和Roger开电话会议。再说，这么短时间，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和各个区域经理提前落实到位。根据自己的印象，杨坤大概汇报了一下所有的项目。

不出所料，Roger还是提到了东大集团医院的项目，他非常严肃地要求杨坤全力以赴，不得有什么闪失。似乎从来没有退路，对上边直接分配下来的任务，杨坤只有接受。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可以推托的借口，只有执行。这样一层一层，一级一级，只有数字才是评判自己的唯一标准。和Roger的电话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电话那边咄咄逼人、口气强硬的Roger让杨坤说不出的厌恶。

“妈的，什么玩艺儿？这些屁都不懂的鬼子。”挂掉电话的杨坤咒骂到。没想到和Roger的第一个电话会议就这么让人不快，曾经对Roger些许的期待陡然间化为乌有。杨坤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如此的天真，天真地盼着Ben离开，然后天真地盼着Roger到来，却盼来一个更加变本加厉的Ben。杨坤有点苦笑不得。

杨坤径直走进办公室，没有看一眼门口正打电话的Linda。听见杨坤摔门的声音，Linda匆匆挂掉电话，起身给杨坤泡了一杯茶送了进去。

“杨总，刚才梁宏来电话了，说有急事找您。现在可以帮您接进来吗？”Linda低着头，诺诺地问到，她不敢看杨坤的脸。

“好吧。”杨坤没有表情的应了一声。

Linda匆匆掩上门，走了出去。

梁宏的电话接通了，Linda悄悄地嘱咐到：“老板今天不大高兴，说话小心点，担心数落你。”

“好，我注意点。”梁宏应到。

Linda将电话转给杨坤。不到两分钟，房间里传出杨坤近乎咆哮的咒骂声：“销售都他妈傻子呀！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客户就这样硬生生被别人抢跑啦？我看你们怎么交待？自己想解决方案，没有商量，这个单子不能丢，你们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这么好的客户关系，考察就能得罪光了？”杨坤恶狠狠地挂掉电话，办公室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听到电话被摔掉的声音。

办公室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受委屈的梁宏拨通了Linda的手机，示意让Linda出来接电话。

原来，西北区的销售带着客户去上海考察。项目原本已经基本谈妥，标书都按照DA的参数写好了。

为了掩人耳目，客户那边决定让各个产家都安排一次考察。

没料，河北负责项目的销售认为已经是囊中之物，就随便联系了一家上海的用户，事先也没有好好咨询一下使用情况。

就这样，等客户到达预定地方考察的时候，听到的全部都是上海客户的抱怨。碰巧客户那边的一把手也在场，当着自己五六个下属的面，现场就抹不开面子。考察回来就变卦了，说什么都不买DA的产品。

开始，梁宏心想自己去陪个不是，请人家吃顿饭就解决的事情，没料，每次拜访都是闭门羹。

考察回来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了，项目一直搁浅着。平常和梁宏非常熟络的设备科长也对梁宏避而远之了。眼看着项目超出自己的控制，梁宏不得不向杨坤汇报实情了。

没料正好撞在气头上，被骂得狗血喷头不说，还没有解决问题。

梁宏嘱咐Linda过几天杨坤心情好的时候和自己讲一声。梁宏确认杨坤会有好的解决方案，而且这样的事情，非杨坤出面不可了。

Linda和梁宏通完电话，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杨坤从房间出来，拎着电脑包，气冲冲地走进了电梯。不高兴的时候，杨坤就那么拉着脸，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Linda惧怕生气的杨坤，像头发疯的狮子，见谁咬谁，基本是不讲什么道理的。今天没有冲自己发火，Linda感到庆幸多了。都数不清多少次，Linda莫名其妙的当了炮灰。

想着杨坤今天不会再回来办公室了，Linda放松地上网闲逛。

杨坤生气的时候，Linda就可以断定今天不再会有杨坤的电话了，反倒踏实了许多。每天和着杨坤的节拍，Linda已经好久没有时间可以放心的上网看看。有的时候，Linda反倒盼望杨坤生气，只要不冲自己就好。

旁边的几个秘书看见Linda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过来招呼Linda到茶室喝杯咖啡，更多的想八卦一下今天杨坤发火的事情。

“可怜的Linda，你啥时候才能不忙啊？都多长时间没有和我们一起喝杯咖啡了。”

“就是，你们老板也真是的，能干也不能这么使唤人啊。也就是你，我早就累趴下了。都多久没有休假了？”

“还好，至少Linda摊个好老板，这年头，哪去找对自己这么好的老板啊，哪像我老板。”

“就是，我觉得杨总是我们办公室最有魅力的老板了。多绅士啊，那么慈祥，每天风度翩翩的，多有感觉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不停。

“Linda，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累傻了？干活忒认真了吧，办公室那么多活，今天干不完，就明天做呗。就你一个人天天加班!”

“姐妹们，我哪有你们的好命啊。销售部的事情就是多啊。杨总又那么敬业，我哪敢怠慢啊。也就是干好自己份内的事，不捅娄子就不错了。这不还经常挨凶，命苦呗！”Linda苦笑着说到。

“哎，就是，今天你老板吼谁呢？吓死我们了。从来没有见过杨总发这么大脾气。看着脾气多好啊。”

“我觉得没事的，老板脾气不好，过去就过去了。总比阴阴的那种强多了。有火就发出来，多好啊，不像某些人藏着掖着，这样才可怕呢。”

“我老板就是脾气不好，下次得教育教育他。让他注意下姐妹们心中的光辉形象嘛。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事，或许有点不顺吧，他就这样，明天就好了。”平常和办公室的秘书聊天，Linda都刻意回避着事情的细节，囫囵吞枣般的随便聊聊，满足一下她们的好奇心而已。

在这些总部的秘书当中，只有Linda是从外地来的。

起初，这些西装革履的秘书一个个趾高气扬的上下打量着在她们眼里有点乡气的Linda，时间一长，也就对Linda另眼相看了。

不到半年的时光，Linda已经成为她们的一员，而且有点中心的味道。

和秘书们聊天结束，回到座位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Linda这才发现杨坤刚刚打过自己的手机，马上回了电话。

“Linda，明天我出差，早晨帮我到机场接客户，是两个女的。一个老太太。接上后带她们去吃饭，然后送到B市总医院。帮着办理好住院手续，安顿妥当再回来。记住别不舍得花钱，吃点好的。她们的航班号和B市总医院主任的电话我回头发给你。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千万安排好。”杨坤吩咐到。

“没有问题，您放心吧。”Linda心有余悸地答到。

Linda按照杨坤的短信，上网查了航班的到港时间，和司机联系好第二天的用车，然后坐下来在网上搜索协和医院旁边的高档饭店。

可惜自己很少出去宴请客户，知道的少之又少。不得已，Linda打电话给梁宏和四五个自己平常接触的销售。问问了价格还不算贵得离谱，Linda最后选定了一家粤菜馆。

用车和饭店订好之后，Linda很快拨通了杨坤发来的客户的手机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妇女，很重的华东口音，听上去倒是憨厚朴实。

Linda很是热情的和她确认好明天的接机事宜。

可是，拨了好几通电话，B市总医院的主任就是不接Linda的电话，无奈，Linda只好发短信过去。等Linda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似乎忘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一路上，Linda都在琢磨明天和两个陌生的老太太说点什么。

Linda不喜欢这样的应酬，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选择去做销售的唯一原因。太有功利性的场合总是让自己无所适从。这也许就是85后心目中所谓的清高，Linda和几个同龄的同事都这么认为。

虽然来DA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场合见过不少，杨坤不在的时候也偶尔接待过几个业内的大腕，接待这女客户还是头一次。杨坤郑重其事的嘱咐更让Linda不知所措。

早晨六点刚过，Linda就醒了，不再有丝毫的睡意。起床换好衣服，画了妆就匆匆出门了。

Linda提前20分钟赶到约好的地铁口，司机还没有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些形色匆匆的背影，Linda从来没有如此期盼一张堆满笑容的脸庞。

来B市这么长时间，Linda已经厌倦了挤公交，挤地铁的日子，身边永远是一幅幅冷漠的表情，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Linda不记得多久没有会心的笑了，似乎失去了快乐的权利。工作单单是工作本身而已，除了做好的义务，什么都没有，就像今天的任务一样。

像所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样，Linda孤单地在路边徘徊。期间，好几个拉私活的司机上来搭讪，Linda不吱声，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

司机准时来了，Linda热情地问了早上好，很是职业地笑着侧身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担心飞机晚点来不及到市区吃中饭，Linda和司机早早地到了机场，在三个候机大厅的就餐区域转了个遍，最后定了一个看上去还算高档的餐馆当被选。

司机师傅有点不情愿的楼上楼下跑，但还是对Linda的细心和周到啧啧赞叹不已。

Linda安排停当后，离飞机预计到达的时间还有足足40分钟。司机招呼Linda去停车场旁边的草坪上休息。

即便来B市已经半年多了，这还是Linda第一次和司机单独出来办事。

在华东的时候，只要杨坤不用车，司机都和Linda一起，加上和Linda岁数相当，两人熟络的很。

不开心的时候，Linda就给司机打电话，听他讲讲华东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偶尔讲上几个比较低俗的段子，逗得Linda前俯后仰。在Linda的印象里，司机本应该是这样的，工作中最亲密的伙伴，随时随地的开心果。

来B市上班的第一天，就有秘书低声低气地讲述了好多关于司机的种种不尽人意。

起初，Linda将信将疑地听过，也就放到脑后了。谁料，没过几天就算领教了他们的厉害。

有个周末，Linda安排司机去机场接杨坤，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过去询问，电话那头却是司机近乎咆哮的诅咒：“我周末从来不加班，你打错电话了吧。以后别再周末给我打电话！”Linda近乎吓傻了，除了抱歉，似乎找不到更为合适的说辞。

之后，Linda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和司机沟通，原本都是安排工作的事情，自己反倒变得低人三分。办公室三三两两50出头的司机来DA上班的时间几乎比Linda的年龄都长，个个指望着从DA顺利退休，即便被公司开除也能拿一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和公司某个老板扯上点点什么干系，没有人愿意把他们怎么样。

和Linda一样，杨坤也选择忍让。对眼前这个曾经大声咒骂自己的司机，Linda打心眼里发怵。除了一个劲儿的感谢，Linda就会站在司机的对面傻傻的笑。

“我们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太辛苦了”司机反倒先开口了。

“是啊，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工作强度的确太大了。每天早晨很早就得去接老板，晚上很晚才回家，要注意休息啊。”Linda煞有介事地安慰到。

Linda一番设身处地的言论，着实让司机有些感动。不停的说Linda懂事、细心云云。

和司机家常理短的八卦一会，飞机就要落地了。

Linda提前给陈继平的妻子发了短信，站在机场出口处紧紧的盯着。

远远的，走出两个人，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左顾右盼的走着。

这个中年妇女，略微发福，衣着很是普通，一脸的和气和朴实。老太太颤颤悠悠，有气无力地合着中年妇女的脚步，看似病的不轻。

Linda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很确认这两个人比较好应付。没等她们出来，Linda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阿姨好，我是DA的Linda。”Linda的招呼，总是甜滋滋的，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中年妇女拘禁的握了Linda的手，然后非常不好意思地将行李箱给了Linda。

Linda开门把她们让到了车的后座，让司机径直往城里的饭店开。

一路上，Linda关切地对老太太嘘寒问暖，还讲了很多自己准备的话题，有B市好玩的地方，还有医院的环境等等。

等Linda他们走进饭店包间的时候，提前点好的菜已经上桌了。Linda招呼两位坐下，然后给他们加菜添水。

饭后，Linda送她们去酒店办理入住，顺便叮嘱酒店每天多送一份水果。

Linda在酒店大堂等她们洗漱的时候，竟然昏昏地睡过去了。杨坤的电话吵醒了Linda。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中饭吃好了？有没有到医院？”杨坤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关切。

“没有问题，您放心，我们这就去医院，我安顿好后马上回办公室。”Linda尽量保持清醒地答到。

Linda刚刚挂掉杨坤的电话，陈继平的夫人就站到自己身边了。Linda强打精神站起来，领着她们去了医院。

医院里熙熙攘攘的病人，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Linda约好的医生临时被叫去开会。任凭Linda怎么说情，护士还是拒绝让她们进办公室等候。

无奈，Linda只好送他们母女回酒店休息，自己返回医院等着。Linda有点支撑不住了，找个僻静的角落，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医生给自己电话的时候，已经下午4点半了，Linda足足等了2个小时。

Linda匆匆回到酒店接来陈继平的夫人，在医生的协助下办理完住院手续的时候，天都黑了。

外面起了大风，刺骨得冷。Linda找了家酒店旁边的粥铺，叫了两份外卖送了过去。看着眼前冻得哆嗦的Linda，陈继平的夫人接连地说了好几个谢谢。安顿好她们，Linda空着肚子回家了。

地铁上空空荡荡的，一个抱着吉他的卖唱者在车厢里，悲凉的情歌，今天格外的煽情，撩拨着Linda敏感的神经。给了他5块钱，Linda示意他到别的车厢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9点多了。或许是看自己太累得缘故，几个闹钟都没有听到。

Linda来办公室的时候，迎面碰到了满脸笑容的杨坤。

“Linda，昨天辛苦了。”杨坤笑着，掩饰不住的开心。

原来，昨天晚上，杨坤没来得及打电话给Linda问问情况，陈继平就打来了。

“杨老弟，多谢啊，多亏了你，要不我可麻烦了。你们那个小姑娘真能干，把他们母女俩安排得很好，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来华东，请你吃饭。”陈继平没想杨坤安排得这么周到。

“这不是应该的嘛，嫂子在我这里。你就放一百个心，老弟我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的。”杨坤戏虐地笑到。

“你这个皮货，说正事，我准备最近马上启动项目，你安排手下好好准备准备。我让吴正他们重新准备项目计划书，这两天就出炉。最重要还是选个比较好的项目考查点，所有的事情从头开始。你们千万别出差错。上周，集团总部又多拨了一千万的预算，项目大了，我的压力就增加了。明天我就开内部协调会，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陈继平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杨坤盘算着这个大项目，占自己全年任务的近10%，竟然兴奋得睡不着觉。

杨坤的心情或阴或晴，明明朗朗的写在脸上。

Linda不确定什么时候由晴转阴，更不确定什么时候像在华东区一样冲着自己骂骂咧咧地发飙。

自从Roger上任后，杨坤的压力徒增，整日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客户，谈不完的项目，人都消瘦了许多，胃疼的毛病也越发明显了。

好几次Linda都提醒他要记得吃掉办公桌上的晚餐的，只是，每次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倍感心疼的Linda无计可施，只好陪着杨坤一起开会，一起加班。

听李萍萍汇报东大集团医院的项目重新启动的消息后，马威第一时间拨通了杨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Linda。

“Linda，好久不见啦，杨总在不在？他今天心情如何？”打探杨坤的心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各个大区总监的开场白。

“很好啊，马总一来电话，老板的心情哪敢不好啊，呵呵。”Linda厌恶马威虚头巴脑的热情，就匆匆把电话转给了杨坤。

杨坤将昨天陈继平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马威，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