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写父亲,而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是山,也是水,他可以严厉的抄起鸡毛掸子,也可以笑着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一些关于人生的道理。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严师,我现在要提笔写我的父亲,但我知道我写出来的终究是我所经历的万分之一,或者更少,但我还是要写。
从前我对于父亲是十分敬畏的,而这畏还要多些。
那时他总让我背唐诗,记忆里,我们席地而坐,我捧着唐诗三百首在努力的记忆,争分夺秒的,小心翼翼的记忆,生怕下一刻父亲便要抽查,而父亲总是沉默的,板着脸坐在一旁。
那样的时刻下,时间仿佛是凝固的,而打破这凝固的,往往是父亲挥起的鸡毛掸子,与落在我身上而使我哇的喊出的哭声。
背不出就要挨打,父亲就是如此严苛。
后来逢人我便能随口的来上一句"半江瑟瑟半江红" ,"天门中断楚江开 " 等等,那又是非常光鲜的时刻,但我自小也领悟到了,人前光鲜,还需人后受苦。
那时我的个头还不及父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我还不敢与他顶嘴,那时只要一做错事,最怕的便是听到别人说,"我叫你爸爸来。"
有次与玩伴玩心大起,竟大胆的爬到了院里一座平房的顶上,后来玩伴利索的又爬了下去,我却大哭着,一动也不敢动的吓坐在了原地。
父亲闻讯赶来,把我从顶上抱了下来,我却哭的更惨了。
因为父亲随手拾起一根树枝,不由分说便重重的甩在了我的屁股上,那火辣的感觉而今想来还恍惚的真切着,也实在是父亲那日下手毫不留情,母亲也劝说不听,他打着,一边愤怒的斥我,
"这么高的地方你也爬!要没人在你还要给我闹出个什么事来!……"
但我始终是发自心底的依赖着他的,无论多畏,我都知到,他严肃的外表下永远藏着一颗温暖的心。
从前天冷的时候,家里还未有热水器,于是晚上便跟着父亲到矮矮的厨房里烧水。
炉灶下的火烧的欢,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木门外寒风凛冽,一片漆黑中只望的见不远处的几窗微弱的灯亮,那时的四下想来是十分的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孤独的逗留在原地,无人附应。
我与父亲并排坐在炉灶前,没有言语,鲜红的火光热烈的映着我们,闪烁着,生生着,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暖意顺着锅盖上升腾起的浊白色水雾,弥漫着,暖洋洋的好像在酝酿着来年春天的梦。那些日子过的很清贫,家里最为贵重的家具也不过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而吃食也只逢着过节才稍微丰盛些,我甚记得一次,是约莫晚上7点左右的时间,母亲还未做饭,父亲苦着脸对我说,"我们没钱了,今晚吃不成饭了。"我急的眼泪都徘徊在了眼眶,忽的见父亲从身后抽出一张十元的纸币,笑着说,"哭什么,骗你的,爸爸这里还有钱呢!"于是我又旋即把眼泪眨了回去,跟着笑了开来,母亲也在一旁笑着,那时的记忆真是温馨极了,便是关乎于柴米油盐的小事,都能成为我们幸福的理由。那样清贫的日子里,我也未曾受过一丝的委屈,学校要求订的各种课外书,父亲也毫不犹豫的让我订了,生日时我招呼许多的朋友到家里来玩,他二话不说带着我到超市里买了一大袋零食,他最在乎于对我的教育,所以他常会趁着空闲带着我上书店看书,他捧着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没有色彩的书,我捧着每页都有插画还有拼音标注的书,就这么待着,后来我也便开始能看了一些没有色彩的,内容更加成熟些的书了。
而他也总教育我做人不能贪慕虚荣,有次母亲踩着单车来接我放学,我竟执意不肯坐,只是因为我觉得母亲的单车相较于同学家人的电动车实在小气了些,面子挂不住。他知道了以后,又板着脸狠狠把我说教了一番,我尤记得他说过,"人可以穷,但志总不能穷了,人穷是一时,志若穷了,便一辈子也不能摆脱穷了。"
现在日子终归是好过了太多,而我与父亲并道走在一起时,却发现我已稍稍高过了父亲,我平视着他,他的一些头发终是抵挡不住风霜而变白了。
我已不像过去一般畏他,而敬却愈发的突出来。
他是生意人,平日里少有清闲的时候,有时还要离岛奔波于各地,山山水水五湖四海的,并不是一般人随便拎起一个大包便能闯荡的。而生意里的风波种种,我也未了解过几毫,不过我知道做生意并不亚于行走江湖。
他总觉得从前有亏欠了我些许,所以现在他也常对我说,
想买什么,吃什么,就尽管买去吃去,但花钱也要理性,不能一昧糊涂的挥霍。
来了大学后,他又常在电话里叮嘱我,"多吃饭,多吃水果,玩归玩,没人在你身边约束你也总不能放松过头了。"
临收笔之际,不觉已是新年的伊始,只叹日子过的是何其的匆匆,仿佛昨日还跟在父亲的身后一道去书店看书,恍惚间,却又像醒了一场大梦,我又莫名的十分想念我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