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到老房子了。
或许是自己长年不在家的关系，这段时间来已经好几晚梦到老房子了，都说我比较怀旧。的确如此，因为疫情的关系，我好久没有回老家了。
我在北方工作，老家在一个小山村。父母、哥哥、大嫂和侄女，我们一家人住在一个四层小楼里，生活还算惬意。比起之前我们住的老房子，这个新房子不可谓不宽敞明亮。即便如此，每次回家我都会去老房子看看，因为那里有记忆中的味道。
那是一套坐落在一个四合院里南北朝向的二层小房。从外面看，白墙黑瓦木门，俨然是典型的江南建筑。走进屋内，一个长方形的户型被木制的楼梯隔成了两半，南边是厨房、北边为客厅，二楼则是住人用的。二楼的楼板不过是一片片不算太厚的木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支撑着所有家具的重量。
屋子北面四合院里，有一口水井，我和哥哥在河里钓的稍大点的鱼就会被放养到井里，即使这样也不会引起共饮井水的邻居们的不悦。靠着地下水的滋养，院子中间的那棵石榴树郁郁葱葱，每年秋天，邻居都会送过来一些大石榴，这些石榴虽然看着粗糙，但是味道甜美。石榴树下还有一些大水缸，里面分别装着酸菜、酒糟等物件，无论什么天气都散发着一股那个年代农村四合院特有的味道。
因为房子南门紧邻着中学，90年代，父母就利用这个地理优势，把家改造成了一个小吃铺，开启了经商之路。
做小吃可是一个辛苦活。每天凌晨3点，父母就悄悄起床开始忙碌。睡觉前揉好的面团经过半个晚上发酵已经达到加工标准，而后在父母的巧手雕琢下又变成了一个个褶皱分明的小白胖子，在蒸笼中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美好时光。这时，父亲启动了豆浆机，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一颗颗泡好的黄豆被挤压成白浆，变成了营养健康的美味。如此嘈杂的声音不由扰人清梦，也不知道那个年代邻里关系怎么就能如此和谐，若是放到现在的小区中，隔壁邻居的“震楼神器”应该早已做出了回应。
在父母的辛勤付出下，每天来光顾的食客络绎不绝，我家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在90年代的农村，这可比田间地头的工作要实惠得多。而我作为早餐店的“二公子”，我的伙食一直被不少路人所羡慕。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赖床专业户，因此每天去学校上学，我的早餐是靠“打包外带”解决的。睡眼惺忪的我，接过父母准备好的早餐，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边走边吃。浓浓的香味经常吸引路人，不少人都冲我说要把我的早餐抢去吃。每每听到这些话，我都会大方地把食物拿出来递给他们，却没曾想他们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在老房子里，父母不仅给了我和哥哥丰衣足食的生活，更保护着我们安全地成长。记得有一天深夜，有一个醉汉嘴里骂骂咧咧地在我家门口跟别人吵架，早已睡下的我们一家都被他吵醒。此时，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立刻将我们护在身后，自己却靠前倚在楼梯口侧耳倾听，并进入了戒备状态。果然，那个情绪激动的醉汉，一脚就踹开了我家的门，在我家锅灶头找到了一把斧头准备跟人开架，围观的几个人见势纷纷后退。而父亲则大步向前，趁其不备从醉汉后面一把夺过斧头，随后在众人合力下制服了醉汉，我们吊着的心才平复下来。我躲在门后凝视着这一切，对父亲的崇拜感油然而生。身材瘦小、性格委婉的父亲，为了保护家人竟然会不顾生死、挺身而出。第二天，醉汉登门道歉，事情才告一段落。
靠着早餐店，家里也有了一些积蓄。于是，父母买了一个宅基地着手盖新房子，经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
18岁那年，我完成了高中学业后去了北方。两年后第一次回家，母亲为了迎接我回家，把新房子的楼里楼外、楼上楼下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做了一桌子我喜欢的菜。我无意间说起了以前早餐店的事，母亲就记在心头，当晚就准备了食材，保证我第二天一早能尝到想吃的美味。我跟母亲说，外面几块钱就能吃到，何必这么麻烦。她却回答说外面的东西脏，吃自己做的最放心。但我心里明白，母亲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
从那以后，我回家再也没有提前告诉过母亲，每次都是到了壶镇才给她打电话，这样她就没有时间提前收拾了。记得有一次，我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正在洗菜的母亲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埋怨了一句：“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了？”虽说是埋怨，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母亲心中的喜悦。
虽然我们住进了新房子，但是每次假期，老房子还是我必去的地方。现如今的老房子，屋外院子里的水井早已封死，石榴树也早已被水泥地包围，那些水缸也不知道去哪了。眼前这个屋子早已人去楼空，再也没有当年的烟火气，只有浓浓的粉尘味儿宣告这里早已无人居住。墙上贴着的谢霆锋、古惑仔、琼瑶剧和街头霸王的海报也早已泛黄，散发出来阵阵旧纸味儿。
我想起了一个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团聚，只有父母的爱是为了分离。”确实，经历了十多年的异地漂泊，我对此感触极深。我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从父母体内分离，一直到上学、工作。如果说孩子是风筝，那么亲情就像一根无形的线，无论我们飞得多高飞得多远，只要这根线还在，我们就能回到归处。
站在老房子里，我不禁感慨万分，无论是老房子还是新房子，不管是记忆中的烟火味还是现在的粉尘味，只要有父母在，就有家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