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灯塔去

如果有人能有幸来到这里,来到这片群山屹立的地方。穿过官道的某个岔路口走上这条车辙密布的土路。只需要借着树与树之间落下的光,在那么小心往前走上一小段路,前方豁然开朗视野跟着宽广了起来。就在你的正前方,在这片森林里,一条宽广的大道笔直的劈开群山,直直通向一处靠海的港口,那是十几年前几座群山的崩亡后的尸骸彼此拥抱成的坟场。十几年前一群逃亡的人在上面创造了一片新天地。

港口边,呼啸的海风随着夜晚一起退出了镇子,坐落在海边的屋子翠绿斑驳,里面陆续有人赤露上身把衣服披在肩头,三三两两陆续走出家门。港口在太阳冒出头来前,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睡在窗户边的贾七没有吵醒住在隔壁的妹妹,打着瞌睡从窗户翻出来滚在地上。嘴里哎吆吆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淤泥,照旧眯耸着一双眼,闻着味在街上胡乱买了些吃食,一副骨头随风不住摇摆,左右这么晃荡着穿过半个镇子,挤过港口拥挤的人群,嘴里打着哈欠登上了靠在港口边的自己家的小船。

角落里停着的小船年代久远,小巧玲珑,摆在满是大船的港口显得特别突兀。木制的船身很多地方被贝壳,海草之类覆盖侵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有密密麻麻的贝壳紧紧沾在上面透出来一种肮脏的骨白色,显得整条船有种宁静的恐怖感,让人觉得船离开岸边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贾七停船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多缠两圈。

贾七扶稳船身,船上船棚朝一边凸的厉害,不知道什么东西编成的,活像半个筐扣在船上面,里面自然是小的只能容纳一个孩子勉强缩在里面。船上两头摆满了桶啊筐,都被鱼皮毡布盖个严严实实。贾七上来船,把自己塞在桶与筐之间细小的缝里,闭眼靠着船上的筐,等着昨晚守灯塔的人回来和他交接到时再去叫他两个荒唐的哥哥也来得及。这么想着,他打着哈欠又睡了过去。

远远的海平面上太阳冒着半个脑袋,清晨的阳光穿过飘荡的海雾一缕缕清晰划过海平面照亮整个天地。而港口赶在人能看清楚彼此长相之前,早已经吵闹起来,一艘艘船靠港和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商人激烈的争吵价钱。船上贾七脱下衣服盖着上半张脸斜靠在船上一直等,等了好半天没人来,疑惑的撩开一角衣服往外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这娘的,咋还不来?我这好家伙一晚上没睡,就等着天亮早点过去补个觉。这家伙的,今晚上守夜又要熬一宿。我那俩混蛋哥哥,昨天晚上跑出去瞎胡闹指定是帮不上啥忙了。他娘的,我的妈呀,熬一回大夜头发都白好几根。在这么熬下去我得成啥样啊?”

贾七伸进手来顶起衣服,不适应阳光的微睁着一只眼,嘴里嘟囔了半天。抬头看看见还没来,心想:“想是玩晚了?算了,等他们来了叫我再说。”想到这贾七索性站起来穿好衣服,弯腰整个人竟然就缩进船仓里,盖起脸很快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夕阳橘色的光照自西方进船舱,才不急不慢的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时间到了傍晚,海岸边人又变得模糊起来。贾七迷迷糊糊从船舱里爬了出来。他是觉得这一觉舒服,还嘟囔着:“自己年轻,睡一会就缓了过来。

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俩混蛋这么慢,也不怕淹死在床上。”

贾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透着些羡慕。

可等到他爬出来,看着外头收拾云霞太阳。贾七迷糊的脑袋当场清醒了过来,破口喊到:“额我天娘了,这不坏事了吗?我这一觉睡过了。他们三个这是回来了?回来咋没叫我啊?急着睡觉也不能这样啊,这不混蛋么。”

船上贾七嘴里一口十年未出口的乡音连珠似的往外蹦,指着天骂了好一阵,才勉强出了口恶气。

傍晚天空上太阳落的特别快,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是贴着海边往下沉了。贾七他是有心回去喊他那俩哥哥出来,可又怕等天黑了灯塔上没人生火,万一出了事全是他一个人扛。只能是四处张望,远远看着一个老头在港口游荡,急忙扯着嗓子喊道:“大叔,这边,留步帮我带句话。去贾家说一声喊我那两个哥哥天黑前出海。”说完也没等老头回应,划船朝着灯塔的方向划了过去。

太阳余晖下老头呆呆站着哪里,身形在阳光下想是影子一样模糊。只是依稀听到有人喊他,扭头朝着贾七的方向沙哑的喊了声:“什么?”这个时候贾七已经划船走了。老头只当自己听错了,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烟一样散开了。

海上,一片碎石上孤独的立着灯塔,灯塔的建造位置特殊,孤独的立在海上。

二十多年前一场地震造成了一处山壁的大面积塌陷。之后的余震扩大了塌陷面积,不断填海造陆形成了如今泉口港所处的这块平地。在之后一些逃犯发现了这个地方,因为靠近海边和森林,易守难攻水产丰富。逃犯没有地方去,逐渐定居在了这里。

十四年前新的皇帝登基,同年天下大旱,数省灾民逃荒到了这里。经过几场战斗,灾民占据人数优势,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大量人口下海捕鱼,上山开荒形成了最初的泉口港。再之后到了第二年夏天,陆续开始有异国的船经过这里。其中有些停了下来,泉口港才成了港口。又过了几年泉口港走向鼎盛后再异国工匠的帮助下建立了灯塔。很长一段时间泉口港船只往来不休,工人倒班,港口昼夜不歇。

海上建立灯塔的小岛距离港口不远,基本属于拿光一照就能看清楚对方的距离。贾七即使一个人划船也能赶在天黑前赶到灯塔前。

贾七支呀呀摇着船熟练的撞在岩石上,擦擦额头的汗,伸手掀开防水的鱼皮毡子,扛着其中一部分,煤炭,木柴,火油,摇摇晃晃往上走。

建立灯塔的小岛,原本应该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裸露在水面上的一小部分。只不过因为位置特殊被工匠磨平了顶上的一部分建立了灯塔。从停船位置到灯塔的距离不远,不过因为裸露在外的岩石太过凹凸不平,加上被海水冲刷的可以映照太阳的影子。贾七扛着东西没回来都走的特别小心。

灯塔其实不大,通体由附近的岩石就地取材建造,原本黑灰色的岩石早已经被鸟粪刷的雪白。从门口看去灯塔上下只有两层,不过因为用途特殊高度接近三层。

贾七扛着东西摇晃着走进门里。身体后仰把东西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好一会嘴里断断续续的骂着:“娘的,娘的,娘……。”嘴里喘的说不出话来。

在他喘气的功夫,太阳光华四射的脑门已经落下了海平面。灯塔里在一瞬间就黑了下来。贾七呼呼喘着气,支撑着爬起来。在手边摸索着找东西打火,又在旁边的桌子上找到了油灯点亮。手里举着油灯试探着照亮四周,他感觉这周围有点不对劲。

好多年前,贾七他爸妈还年轻。他们是那拖车推着三四个婴儿,身后那绳子牵着几个孩子到的泉口港。刚来的的时候日子也是难过,可过了几年自家孩子多的好处也就显现出来了。再加上日子好过了几年到家里又添了几个孩子。十几口人算下来,他们家也算是凭借一己之力,成了泉口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

不过孩子多了这心思也就变了。除了最开始的几年,家里的老大得过几天细心照顾。之后的孩子小时候都是绑在一处,野兽一样的放养。多年下来,疾病意外连年饥荒下竟然还活下来五男三女。

贾七是他妈在剩下的八个孩子里排行第七。其实他应该排第八,可先出来比他大两圈,七斤六两的妹妹是个姑娘。于是这个二斤多点的脱毛耗子就这么成了贾七,从小有个爱欺负他的强壮妹妹。

贾七生下来就体质弱,家里也没觉得他能活下来,况且生他的时候还是那个年月。可偏偏他这个连口奶都喝不上的娃娃活了下来。靠着耗子一样的肠胃和娘胎里带出来的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本能感觉。这个本能让他在推车上活过了逃荒,没有被跟了一路的丧鸟吃了眼睛,没有被当做累赘随意的扔在路上。涨着肚子,靠虫子,树根,艰难的活过了最开始定居的那段日子。

贾七伸手护着灯火,谨慎的看着四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那种多年未见但依旧不陌生的本能,激烈的像是锤子敲了自己一下。他因为这种未知的恐惧害怕了。

光不在照进来,灯塔里面彻底黑了下来,灯塔外残存的淡淡微红亮光像是畏惧着什么不敢进来。贾七手里高举着油灯,左右挥舞照亮周围一块块岩石垒成的墙面。外面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消失了。灯塔里面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他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跳声,正在不停的拍打贾七的太阳穴。

他声音有些颤抖的朝着漆黑的空间里喊了声:“有人吗?”

声音游荡在空间里,成了几声“有人吗?”的回声。良久,当然没有人回答,灯塔里只有空洞的声音回荡。贾七手里举着灯,脚下迈着小步,一步步往前走。

灯塔实际高度不高,只有两层。远远看去,高耸的外形主要建立在地形上。穿过乱石布成的小道从门口进去以后可以看到,一层主要分成四个区域。在这个圆形空间里,从右边开始第一个房间主要用来存放少量的食物,淡水和备用的燃料。中间是一张桌子,几个椅子。桌子上扣放着三个碗,和拿在贾七手里的油灯。正对着桌子的是两张床,床左边是去二楼的楼梯。楼梯在往左正好一圈到门口,门口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一副雨衣。

贾七绕开桌子小心翼翼的上了二楼,伸手支呀呀轻轻推开包着铁皮的木门。

二楼显得很空旷,朝向海面,占据整个二楼墙面三分之一的墙体被全部拆掉,楼顶靠几根木柱支撑,迎面的海风可以很轻易的吹进来。二楼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火盆,正对着墙壁开口的是巨大的金属装置,上面安装了一面半人高可以调节角度的铜镜,主要用来调节火盆光的位置。镜子磨的糙只能歪歪扭扭照出人影。

铜镜两边分别放着火油和煤炭,中间火盆里全是灰白色的煤灰。贾七打量四周一圈把手里的油灯放在地上,弯腰伸手抓了一把煤灰。煤灰柔软潮湿,没有丝毫温度。是自然情况下燃尽的煤灰。

“娘的,太不对劲了,他们三个没有留火就走了?”贾七攥着煤灰,脑子里第一反应弹出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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