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燕山条约
一间大概八十平米大小的屋子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横向摆放在客厅内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他冲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几个少年和蔼轻松地笑着。眼神中却流露出倦意,这并非是他刻意表现出来,而是沧桑的气质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在客厅的右侧有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木制书柜从房间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打开镶着玻璃的柜子,一股浓郁的纸香扑鼻而来,直入心扉,犹如雨后的空气因潮湿而散发出来的土腥味儿,令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收起了笑容,缓慢而沉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走去,打开书柜后,淡淡的书香蔓延在整个房间。老人熟练地从书架角落里抽出一本古老厚重的羊皮卷。
光线昏暗的书房只有一扇面向南方的小窗,窗外正对着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段。车流缓慢地在柏油路上流动着,性情急躁的司机疯狂地按着喇叭,却仍旧无济于事。公路两侧的人行路上人潮拥挤,神色匆匆的行人西装革履,一只手按在耳边的手机上,另一只手紧握着提包。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又走向四面八方。
老人深情地抚摸着厚重的羊皮卷,摊开书页,似乎还有一股古老的时光的味道。而在这时,窗外的喧嚣令这一切都黯然失色。老人迈开僵硬的脚步,走至窗前停了下来,烦躁地关上了窗户。
老人捧着那本厚重的羊皮卷,又回到客厅里,坐在了他刚才坐着的位置。对面的少年们满怀渴望地看着老人手里的羊皮卷,它就像一块笨拙的大石头。老人也十分急切地想把书中的内容念给他们听,但却仍故弄玄虚地对少年们说:“这是一个很长、很久远的故事。你们要耐心而且认真地听我把它讲完。待我讲完,你们之中会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茅塞顿开,因为这个故事里揭示了你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秘密……”
老人终于摊开羊皮卷,他眯着双眼,眼球在狭小的眼眶里来回打转,似乎不知从哪讲起,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忆……
坐在对面的少年们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却也不敢催促老人。
片刻过后,老人如是说——
“世上有狡诈贪婪之人、痴心妄想之人、伪善虚伪之人、贪图享乐之人……他们在历史的车轮中争吵不休,厮杀不断。他们随着时间荏苒一一消亡,成为故事涌现在现代人眼前,变成人尽皆知的历史扮演着各自的角色。然而在宇宙洪荒之中,人类能够把握的太少,也忘却了太多。在被认知的世界之外,在被忘却的故事之中,潜藏着不为人知的事实。它们曾真实存在,而今却被人们所怀疑。
他们自古以来就被同类屠杀,他们的身上总是背负着罪名。在历史的长河中,王朝更迭,朝代兴衰。然而他们却成为每个政权敌视的对象,他们的存在成为王朝的巨大隐患,每个稳固的政权都几乎无一例外地疯狂追杀他们,而他们一直在逃亡和反抗——自人类开化以来。
直至今日。”
公元一零二二年,中华大地被大宋王朝统治着,这是宋真宗在位执政的最后一年。与此同时,大宋王朝的邻国契丹正值太平二年;大理国明启十三年;越南顺天十三年;日本治安二年……
这一天,大宋精锐军的大将军帐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么做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我们一直忍受着被你们称为‘异族’。历朝历代被追杀了千百年,也逃亡了千百年。但你们始终未能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清除,每当你们以为已将我们赶尽杀绝,十几年后我们的后代又会羽翼丰满,并怀着复仇与你们血战到底!这千百年的消耗战中,你们一直以数量优势使我们被动,但却无法清除我们。我看不出这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徒添悲剧罢了!战争要在我们这一代停止!其结果,无非有三种。”一名体形瘦弱,身穿铠甲,手持利剑的汉子与身后几名同样着装的随从坐在宋军大帐内,他们神情严肃,举止局促,似乎是在谈判。
“哪三种?”宋军大帐内的主帅座椅上坐着一名貌似领袖的男子,他被左右两侧的宋军士兵夹在中间,与身穿铠甲的来访者对立而坐。
“第一种结果,是皇上和诸位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我们这支军队被彻底消灭殆尽。而第二种结果,却是我们一直盼望的:朝廷的军队能够收兵止争,放我们一条生路,可是我们思来想去,仗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步,朝廷肯定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所以我们还有第三种结果可供选择。
“你的意思是……”
“缔结停战条约,结束这场持续千百年却鲜为人知的战争!”来访者一字一顿,神情坚毅地说道。
“皇上的圣旨命令我将你们赶尽杀绝,片甲不留!”坐在主帅座椅上的宋军将领狠狠地说道,五米之外的来访者及其随从几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杀气。
“如果我们选择臣服,阁下能否放我们一条生路?”身穿铠甲的来访者见谈判吃力,又做了很大的让步。
“哈哈哈……”宋军主帅大笑道,“据我所知,你军目前实力损耗大半,兵员伤亡严重,这时候谈判,怕是缓兵之计吧!”
“阁下的部队又何尝不是?五万大军如今只剩不到两万了吧!昨夜我已命令五千精兵据守你方粮道。一个月后,只怕阁下的部队会不攻自破。”身穿铠甲的来访者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阁下出征之前,不知皇上有没有派人告知阁下,我军其实只是一群不到万人的流寇而已?只不过是生计所迫,被逼上梁山。”
“这我很清楚,但阁下太谦虚了。五湖四海之内,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们这般的流寇!”主帅座椅之上传来一阵冷笑声。
“那么阁下是否明白皇上为何兴师动众派遣五倍于我和像您这样能征善战的将军出征讨伐?”发话的来访者故意恭维宋军大将,希望谈判可以得到最好的结果。
“你们是妖,我们是人。妖以法力战沙场,人仅凭蛮力与妖向抗。自然要取得数量优势才有胜算。”
“将军,想必您也看到了。我军与阁下的部队一样,并不是什么妖怪。你我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何来妖怪之说?”
“本帅只依旨行事,阁下请回吧!我军将会全力奋战,直到杀尽兵卒!”
“将军,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这数月以来的大小战事中,我军士兵体力超群,对付像您这样的部队完全可以以一敌百。”来访者见宋军将领毫不让步,口气也生硬起来。
“好大的口气!”
“事实如此。”
“来人!”宋军将领召来数名在帐外把守的士兵,“送客!”士兵们闯进帐中,听到命令后,一名士兵伸出一只胳膊身体微微前屈,做出“请”的动作。
“将军当真不再考虑?”来访者面不改色,问道。
宋军将领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背对来访者喊道:“送客!”
“动手!”来访者们猛然起身,身体连动都没动,只见眼睛瞥了一眼帐内士兵腰下的刀柄,刀柄随即被一股怪力拔出刀鞘飞向空中,悬空后,寒光凛凛的刀刃直扑向士兵们的胸膛,士兵们来不及惨叫便被刀身贯穿。五名来访者纹丝未动,帐内士兵却一一倒地。
宋军将领只听一阵急促的拔刀声,未来得及转身,还以为倒地时发出的“扑通”声的是敌人。待转过身来,却发觉是帐内的士兵在一瞬间死伤殆尽。一把沾满血污的长刀自动地从士兵的尸体上拔了出来,悬空飞向宋军将领,架在他的脖子上。
“将军,是您逼我这么做的。”锋利的刀刃架在宋军大将的脖子上,即便他勇武过人,也难免面露怯意。来访者见状,语气缓和地说道:“不过阁下也不必害怕,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肯帮我把这个交给皇帝。”来访者不慌不慢地从腰间摘下一把木质卷轴,走至宋军大将眼前,将其交给了他。
宋军大将颤抖着打开卷轴,仔细地读着卷轴中的内容,他的目光快速地徘徊在纸页上,越看到后面,眉头越发深陷。过了一会,这位将军大声喊道:“阁下这不是叫我为难吗,我若把这个呈给圣上,等于通敌叛国之罪啊!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在这大帐里来得痛快!”
“将军莫急。皇上诏令你部前来杀敌,定是为了稳固江山,倘若朝廷与我双方鸣金收兵,大宋江山得以韬光养晦,皇上又何乐而不为呢?如此一来,又何来通敌叛国之说?说不定还要为阁下加官进爵呢!” 来访者表面上看起来表情自然,语气缓和地劝说宋军大将。实则早已汗流浃背,生怕换来和平的最后希望就此泯灭。
原来那卷轴上便是《燕山条约》,条约上写着:一、义军将分裂成六大家族,家族之间互不来往。并划分六片区域为六大家族居住地,居住地之间划分边界并由宋军把守。二、六大家族中的某一家族之族人若穿过居住地边界,将任由宋军发落,各家族首长不得干涉。三、六大家族终生不得使用幻术。四、宋军没收六大家族之兵器,但不可肆意滥杀族人,保证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宋军大将一面低着头看条约的内容,一面开口问道:“如此一来,你们岂不瓦解了?”
“只要能换来和平,瓦解又有何妨!”
“可是……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我怕担待不起啊!”宋军大将仍然一脸难色地说道。
“既然如此,将军的意思是……”来访者们狠狠地盯着宋军大将的眼睛,只见一片林立的刀枪徒然悬空,齐刷刷地对准了宋军大将,而后领头的来访者继续说道:“能担待的起的我们这几把刀吗?”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死亡之光,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的宋军大将顿时软了下来:“阁下且慢!”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液,接着说:“我按着阁下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数月以后,宋真宗依照《燕山条约》的内容将六大家族分割,其中实力最强族人最多的当属轩辕家族。轩辕家族的族长曾是义军头领,并为条约的签订立下汗马功劳——轩辕玄冥曾赴宋军大帐与宋军将领谈判,未果后采取了强制措施,为义军各大家族换来了和平。此后轩辕玄冥的威望大增,许多异姓族人为了能够辅佐和保护轩辕玄冥而纷纷改姓“轩辕”,促使“轩辕”成为六大家族中实力最强的家族。皇帝担心若是将轩辕家族流放荒蛮之地,会给其卷土重来的机会,便将轩辕家族安置在都城内,受禁卫军精锐的控制。
慕容家族与呼延家族中多为身体强壮的武士,在义军部队中担任禁卫部队,是轩辕家族的保护者。条约签订后被皇帝发配至西南雪域从事畜牧业。
慕容家族与呼延家族即将踏上前往西南雪域的路途。萧瑟的秋风飘荡在燕山山脉,山上的草木渐渐凋零,候鸟在秋末初冬之际纷纷南飞。临别之际,慕容家族族长慕容御龙含泪与轩辕家族族长轩辕玄冥告别:“您永远是我们的头领,这千百年来,您的家族带领我们在这永无宁日的世界上生存,我们每个人都深受您和前辈的恩泽。而今我们归顺朝廷,朝廷要发配我们到西南雪域,我们不得不从,但请您铭记,慕容家族永远是轩辕家族的守护者。若是今后您和您的家族有难,我慕容家族将继续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轩辕玄冥眼含泪水,抬起手轻抚着慕容御龙战甲上的灰尘,深情地说道:“我轩辕氏也将铭记慕容氏为族人滴下的血与泪。请原谅我让你们承受兵败的耻辱和痛苦,为了使我们能够在这世上生存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世人容不得我们的存在,若是队伍继续存在下去,皇帝宁可举全国之力,也不会赠我们一席之地……”
安陵家族在义军与宋军的战争中伤亡最为惨重,族人所剩无几,但尚存强悍的战斗力,以骑射技能超群而著称。皇帝没收了安陵家族的坐骑,使安陵家族失去了敏捷的机动性,战斗力大大减弱。皇帝本意也要将弓箭收入囊中,但在安陵家族族人以弓箭是世代相传的信物,不能转让的要求下得以保存,并将其族人发配至西北大漠从事农业垦荒。
“西北大漠也有一支强悍的武装随时听从您的调遣!若是宋廷胆敢出尔反尔,我将亲率麾下骑射精兵,直捣皇城!”安陵家族族长安陵南风说道。
“千万不要鲁莽行事,以免被歹人利用!若是宋廷真的出尔反尔,先容我与其交涉。若是交涉不成,我会派信使与众兄弟商议起事事宜。”轩辕玄冥对安陵南风说着,目光飘向了远方,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只是这司马家族与上官家族顽固不化,不肯接受宋廷的招安,实在令人担忧啊!”
“这种形式下拼死反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我们必须与他们两大家族划清界限,千万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只好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轩辕玄冥无奈地说道,目光从远方收回,对着沉默不语的慕容和安陵两大家族首领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该上路了!”
六大家族中只有司马与上官两大家族誓死不愿接受宋廷招安,执意要以燕山为根据地,对抗朝廷。皇帝已达到目的,义军六大家族四分五裂,分散于天南海北。此时的司马家族和上官家族变成了孤立无援的待宰羔羊。
在距燕山百里之遥的皇城里,宋真宗一只手放在龙椅上,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喜悦和激动,对着正在草拟圣旨的太监说道。“司马家族与上官家族拒绝朕的收编,执意要与朕对抗到底,既然如此,朕要让大宋铁蹄踏平燕山!”
轩辕、慕容、呼延和安陵这四大家族离开燕山后,燕山战火重燃。宋军依照圣旨增援了两万士兵,义军残余的两大家族殊死抵抗。在坚守了一个月后,燕山被宋军攻破。两大家族中未直接参与战事的男女老少遭到宋军屠杀。宋军将领在攻破燕山后的第一时间便通过书信启奏宋真宗,声称:“燕山已破,异族残部被我军全部剿杀,无一幸存。”
第二章 剿灭轩辕
时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到了公元一一二二年,北宋宣和四年宋高宗当政期间,碰巧又是燕山之役的百年之祭。
枢密使张俊私下与宋高宗谈论治国之道,张俊趁宋高宗低头喝茶的空档,说道:“皇上,老夫夜观天象,感应到国家将要大祸临头!”
宋高宗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茶水差点呛进气管,“此话怎讲?”
“皇上可知这皇城底下族人最多的姓氏是哪家?”
“朕早已听先皇讲过,轩辕氏族人最多。”
张俊表情狰狞,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说道:“此乃朝廷之心腹大患,国家危在旦夕正是因这轩辕氏,圣上不得不防啊!”
宋高宗听罢这般危言耸听,脸色大变,急切地问道:“何以见得?”
“真宗皇帝在位时,受了这支妖军的蛊惑。与妖军签订了条约,而今这支妖军经过百年休整,已经实力大增。禁卫军的防御却渐渐松懈,战斗力大不如从前。轩辕氏驻在皇城底下,若是禁卫军防御不利,妖军冲破重围,这皇城就要生灵涂炭,国脉也将毁于一旦啊!”
“爱卿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宋高宗好奇地问道。
“圣上,轩辕氏已剑拔弩张,违反条约,私自打造兵器。若再不设防,怕是要酿成大祸!”
“爱卿可有轩辕氏备战的证据?”宋高宗进而问道。
“前几日,臣到民间视察民情,发觉轩辕氏正在民间私购铁器。翌日上午,轩辕氏领地升起袅袅黑烟。臣立即派遣密探前往轩辕领地查明他们私购铁器的用途,密探来报称那是轩辕氏在淬炼铁器,制造兵器。”
“这件事朕会慎重斟酌。”宋高宗踌躇片刻,深觉此事不可小视,继续说道:“明日早朝时再与众臣议论此事。”
“皇上!切不可与众臣共议此事啊!”
“为何?”
“这支妖军的存在定会使人心大乱,与众臣议论,只怕会令世人皆知妖军正威胁皇城。”
“你的意思是,天下人根本不知道这支妖军的存在?”
“圣上深居禁宫,对民间之事鲜有耳闻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不止天下人少有人知这轩辕氏,就连朝中大臣也没有几个了解事情原委,此事自真宗皇帝当政时起就是机密。”张俊不再继续说下去,看着宋高宗的表情变得更加讶异,继续问道:“陛下可知燕山之役?”
“先皇曾对朕提起过。”
“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俊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宋高宗的眼睛。
“旦说无妨,朕明白您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宋高宗拍了拍枢密使张俊的肩膀,说道。
“燕山之役后,陛下可知那进攻燕山的四万精兵到哪里去了吗?”
“四万精兵中的一大半在战争中死伤,至于那另一小部分士兵的去向,朕有所不知。”
张俊一脸严肃,伸出一只手指,用力而迟缓地指了指脚下。“真宗皇帝为了保证妖军之事不被传播出去,派禁卫军精兵以叛乱的名义将出征将士全部诛杀,尸体扔进了西北雪域的火山口。从此天下人只知叛军与禁卫军之战,却不知燕山之役。”
宋高宗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被张俊的话震的说不出话来。
“皇上!我们没有时间了,臣恳求圣上尽快草拟圣旨,诛杀轩辕氏!”
宋高宗没有回应,眼睛盯着空气里空无一物的地方,眉头处的皮肉渐渐聚集在一块,形成一个“川”字。张俊见状也不再说下去,静静等待宋高宗将他的话消化掉。
“爱卿,你自先皇起就为朝廷效力。朕很信任你,自然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真宗皇帝或许也不想这么做,但为了江山社稷,皇帝也身不由己!” 宋高宗站起身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在大殿中来回度步,眉头处的“川”字仍没有解开。片刻过后,宋高宗对张俊说道:“爱卿!帮朕草拟圣旨!”张俊迅速起身,将文房四宝放在桌面上,左手微微提携着右手上垂下的袖口,等待宋高宗宣布圣旨内容。
“朕令枢密使张俊暂代禁卫军统领之职!限张俊在一个星期内,解决妖军残部轩辕氏叛乱之事!此事乃朝廷机密,朝中大臣无论官居几品,一律不得过问!”
轩辕氏领地。
轩辕玄冥已入期颐之年,身体仍旧硬朗,丝毫没有垂暮之年时奄奄一息的气质。他拄着一根手杖,步履蹒跚地从破旧的土房中走出来。他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走街串户,了解族人的生活状况,以便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人们一如既往地爱戴他,他的威望仍在。
曾在燕山与宋军部队厮杀的那一代轩辕氏已经老去,他们不再拥有强悍的战斗力,但他们却出奇地无一不长寿地活着,并繁衍出了更多的后代。后代们逐渐长大,成为领地内的中坚力量——老一辈的轩辕氏逐渐会被新一代的轩辕氏所取代。
“玄冥长老!”一名轩辕氏的后生跑过领地里村寨的小土路,气喘吁吁地一边冲轩辕玄冥挥手,一边喊着轩辕玄冥的尊称。
轩辕玄冥见此状便知道将有紧急之事发生,亦或许已经找上门来。与轩辕玄冥一起体察民情的家族长老也都将目光投向那个正急速奔跑面带焦虑的后生。待那名后生跑到面前,轩辕玄冥不急不缓地问道:“别着急,出了什么事?”
“长老,我是东部边界的戎卫使,东部的官兵有异常调动……”
头脑依然清晰的轩辕玄冥迅速将目光从东部戎卫使的脸上移开,意识到宋军已经按耐不住,准备撕毁条约了。便对身边的各大长老命令道:“通知所有族人!从南山的地道逃出去,到西南雪域去投奔慕容御龙!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长老,只是官兵调动,也许他们只是日常演练碰巧路过罢了。为何要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如此轻率地下令?”一名年岁与轩辕玄冥相仿的家族长老对轩辕玄冥说道。
“轩辕楠,我在宋廷中安插的探子在几日前曾经来报:都城内的禁卫军将有大动作。而且……”轩辕玄冥不慌不慢地解释道:“这几年宋廷内部政治祥和,根本没有理由大肆动用禁卫军。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冲我轩辕氏来的。”
“长老,实不相瞒。” 轩辕楠顿时被火气涨红了脸,一边得意洋洋一边面红耳赤地说道:“我一直不信任宋军会遵守条约,现在新皇帝刚刚当政,肯定要有所作为。前几日,我为了不时之需,私自派人打造了大量的兵器,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轩辕楠还未说完,轩辕玄冥便咬牙切齿地说道:“轩辕楠啊!你真是老糊涂了!你是轩辕氏覆灭的罪魁祸首!”
“长老,我也是一心为家族着想……不知到底犯了什么糊涂……”
“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过过脑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宋军为何调动军队,而且企图越过边境吗!违反条约的人是你,而不是宋军!让宋军抓住了口实,就是有一万张嘴巴也辨不清了!”轩辕玄冥怒不可遏,但大难临头,保住轩辕氏的血脉最为重要,想到这,他继续命令道:“轩辕楠,我必须把你交出去!请你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为了氏族存亡。”
“若是将我交付给宋军就能化解危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若是宋军执意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带一部分男性族人去取兵器,我会和来犯的宋军将领谈判,若是谈不拢,那就鱼死网破!”轩辕玄冥思量过后,发觉目前轩辕氏的处境已是进退维谷,如果无法活下去,那就只好重燃战火。
“明白!长老!”家族中的各大长老纷纷离开,有的去为谈判做准备,有的是为战争做准备,还有的是为疏散妇孺做准备。
很快,轩辕氏领地与大宋都城的边界两边,聚集了水火不容的双方士兵,一面是由张俊统领的大宋禁卫军精锐部队,他们身穿厚重的铠甲,腰下骑着健壮的公马,在边界上蓄势待发。另一面是由轩辕玄冥统领的临时组成的家族自卫军,他们没有身穿铠甲,却手持利刃,他们没有发达的肌肉和蛮力,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力。
“带队的统领是何人?”一名轩辕氏的年轻后生小声问着轩辕玄冥。
“是都城一品大员,枢密使张俊。”轩辕玄冥同样小声答道。
“文官?当朝皇帝也老糊涂了!”年轻后生嘲笑道。
“轩辕刃,你且不可小瞧这个枢密使。此人乃两朝元老,是这世上知道燕山之役的为数不多之人的其中一个。此人经验丰富,略通兵法,若是开战,我们尝不到多少甜头。”
“长老!妇孺细软都已经转移完毕!”正当说话间,一名年轻族人骑着马从后方赶了过来,对轩辕玄冥说道。
轩辕玄冥点了点头,十分不安地看着正在对面集结的禁卫军精锐,问身旁的轩辕刃:“孙儿,我们集结了多少兵力?”
“区区三千而已。爷爷也随撤离人员撤离吧,这里有我挡着,不管有多少禁卫军攻过来,孙儿都杀他个片甲不留!”轩辕刃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狠狠地说道。
“此战若是真的打起来……”轩辕玄冥摸着白花花的胡须说着:“就是我轩辕氏近百年来的第一场恶战。宋廷上上下下巴不得我们早点交战,好一举拔掉眼中钉。我还是先留下,争取谈判的机会,别让宋廷牵着鼻子走。”
禁卫军军阵中突然冲出一名骑兵,那名骑兵并未拔刀,径直驾马冲轩辕玄冥而来。轩辕氏家族自卫军派出几名士兵将骑兵挡在阵营前方。宋军骑兵恭敬地问道:“哪位是轩辕长老?”
“我们轩辕氏有很多长老,你找哪位?”轩辕刃上前一步,口气生硬地反问。
“轩辕玄冥!”走至近处,轩辕氏家族自卫队才发现这名骑兵的腰间别着的并不是长刀,而是一支卷轴。
“我就是轩辕玄冥,小兄弟此番前来是何意?”轩辕玄冥毕竟是身经百战,身上的江湖气息自然重些。
宋军骑兵抽出腰间的卷轴,将其摊开而后大声说道:“我受大宋枢密使兼皇城禁卫军统领张俊之令,前来告知轩辕氏叛军。你们违背《燕山条约》,企图背叛我大宋圣上,严重威胁皇城安全,命令你军在三个时辰内放下兵器,争取圣上的从轻发落。三个时辰后,若仍拒不投降,我禁卫大军将使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宋军骑兵宣布完张俊的命令,将卷轴扔给近处的一名轩辕氏族人,转身欲走。
“请等一下,我希望与张统领单独谈谈!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轩辕玄冥谦逊地说道。
“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统领。”宋军骑兵说完,驾马飞驰回营。
大概半个时辰后,张俊身着铠甲,手执长刀的身影从禁卫军中林立的铁戈中骑马而出。轩辕玄冥看在眼里,似乎已经与对方达成了默契。左手持着手杖,迟钝而费力地爬上马背,缓缓地走出自卫军阵营。他们在两军之间,边境线之上相遇。
“张统领,我轩辕玄冥是来向您赔罪的!是我监管不力,手下的不肖之徒私造兵器,违反了条约。”
“事已至此,玄冥长老,您的家族一定要付出代价,不然我大宋颜面何在?我大宋律法岂不形同虚设?”
“张统领,根据《燕山条约》第二条我愿将私造兵器之徒交给圣上发落,也请朝廷遵守条约内容第三条,不要滥杀我族族人。”
“长老,您的领地里每日上午都会升起浓浓黑夜,难道您在大军压境之前真的一点没有察觉?而且能够造成如此浓烟的,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实不相瞒,圣上的意思是,将轩辕氏族人先全部抓回去,至于到底有没有罪日后再议!”
轩辕玄冥知道,此乃宋廷的缓兵之计,若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变成了待宰羔羊:“既然如此……你我只好殊死一战了!”轩辕玄冥举起手杖,张俊便被一股怪力举起,升至大概五米高的距离后,怪力突然消失。张俊从五米高的悬空处掉了下来,先是摔在马鞍上,随后又从战马身上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禁卫军阵营中一名弓箭手见统领被摔下马,迅速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拉满弓后瞄着轩辕玄冥射了出去。
轩辕玄冥隐约听到飞箭划破空气的锐利之声,对着来箭的方向举起胳膊张开手掌,飞速刺向他的飞箭便悬空停了下来。轩辕玄冥反手指向张俊,飞箭便偏转方向,径直向倒下的张俊射去,刺穿了张俊身上厚重的铠甲,刺进了张俊的胸膛。
禁卫军士兵不愧是宋军精锐,他们见统领倒地,便纷纷自发地冲向轩辕玄冥。轩辕玄冥见敌军来势汹汹,便调转马头准备逃回阵营。禁卫军弓箭手见状纷纷弯弓射箭,轩辕玄冥背对众弓箭手,招架不住数千支飞矢,又已然老朽,面对此番困境猝不及防,身中数箭而死。
轩辕刃也非等闲之辈,他见轩辕玄冥的身体被飞箭贯穿后从马背上跌落,抑制不住情感,带着悲愤的哭腔大喊着:“轩辕氏自卫军听令!全军冲击!为长老报仇!”
轩辕氏自卫军士兵们纷纷拔出刀,死死地盯着正向阵营涌来的禁卫军。禁卫军的弓箭手躲在后方持续不断地朝着自卫军阵地发射弓箭,而骑兵则随着一片喊杀声和马蹄声飞速冲来。骑兵还未冲进自卫军的阵营,弓箭手的射击就令自卫军元气大伤。
“挡住敌军弓箭!把敌军射过来的弓箭给我还回去!”轩辕刃在站在一片箭雨之中,对着天空举起了双手,前一秒还在飞速移动的飞箭随即悬在半空,停稳后缓缓调头,箭刃冲着正在冲锋的禁卫军骑兵,自卫军士兵纷纷学着轩辕刃的样子,将满天飞舞的箭支调转了方向。“放!”轩辕刃大声喊道,话音未落,四周便响起了一片飞箭刺穿空气时的“唰唰”声。冲锋阵形前排的禁卫军骑兵逐一中箭,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还未死透的身躯又被后面前仆后继的骑兵践踏,死伤无数。
第三章 魂灵大殿
“是……是妖术!”禁卫军副统领魏安见己方弓箭手射出去的的飞箭转过头来刺进了禁卫军骑兵身上,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命令道:“弓箭手停止射击!拔出你们的刀剑,冲向妖军阵营!”
禁卫军一听“妖军”的名字,士气跌落大半,冲锋的速度降了下来。
一名在前线冲锋的禁卫军士兵拉了拉手中的缰绳,战马冲锋的慢了很多,转头对身边的另一名士兵说道:“张统领不是说敌军只是些背叛大宋的民兵土匪吗?怎么成了妖军了?”
“没看到这满天乱飞的飞箭吗!那是咱们的弓箭手射出去的箭,却在空中翻了回去,射向咱们自己人。这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另一名与其搭腔的士兵还未说完,便被一支飞箭击中,跌落下马。
禁卫军弓箭手见识到了轩辕氏的“妖术”以后,便停止射击,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战马卷起数丈的烟尘的敌方阵地。
轩辕氏自卫军见已无飞箭可用,便纷纷跃跃欲试,准备与禁卫军冲锋部队鱼死网破。
轩辕刃深知此时的当务之急时以大局为重,他爷爷的死虽然使其悲痛万分,但大敌当前,私情应当放在次要。他将刀锋举向正在逼近的敌军,对全体自卫军喊道:“敌军的士气已被我军挫伤,兄弟们!现在我们占据优势!只要坚守一个时辰,为咱们的妻子儿女拖延时间,我们就赢了!轩辕家族会永远记住我们!永远记住这一天!”
很快,禁卫军的前锋部队开始与自卫军接战厮杀。
禁卫军利用自卫军只有短兵器的弱点,采用刀枪先行,短兵垫后的进兵方式攻击。自卫军的短兵器无法攻击到手持长枪的禁卫军,而自卫军后方不明战况的士兵只会楞头猛冲,挤得前方士兵往禁卫军的枪刃上撞,战局一片混乱,自卫军士兵在一片喊杀声中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把敌军的长枪收过来!”轩辕刃手持沾满血污的刀柄,狠狠地甩手砍下了一名禁卫军的头颅,在嘈杂的战场上努力喊着。听到命令的自卫军士兵对着数米之外手持长枪的禁卫军暗暗发力,禁卫军手中的长枪便脱手而出,径直飞到自卫军士兵的手中。自卫军学着禁卫军进攻时的样子,长兵器在前,短兵器在后,一字排开杀伤禁卫军。但禁卫军人数众多,自卫军渐渐寡不敌众,防线出现了多处漏洞,甚至有少数禁卫军已经穿过防线渗入自卫军后方。
自卫军士兵渐渐体力不支,而禁卫军士兵以蛮力著称,在长途的冲锋后仍有体力与自卫军争斗。而自卫军即使是站在阵地上毫不消耗体力地等待敌军,也渐渐招架不住猛烈的攻势,甚至自卫军士兵的枪刃因发力不足而未能刺破禁卫军的铠甲。
正在战场上厮杀的轩辕楠见轩辕氏自卫军处于劣势,便命令身边的士兵将死亡的敌军士兵尸体堆放在他的面前。很快,士兵们搬来五六名禁卫军尸体,叠放在了轩辕楠面前。轩辕楠步履蹒跚地爬上由死尸搭成的小山,自卫队士兵疑惑地问道:“长老,您要做什么?”
轩辕楠沉默不语,站到高处后,出神地望着血雨腥风的战场。目光最终焦距在那几匹已经失去主人的战马身上。他对着战马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随后,战马便一阵战栗,抬起了两只前蹄,仰面嘶吼,声音竟然震彻着传遍整个战场,听到那声音的战士无一不感到不寒而栗。待两条马蹄落地时,几匹战马纷纷变成了尖嘴獠牙的草原巨狼,冲着禁卫军士兵咆哮,呲着一口令人忌惮的獠牙冲向了禁卫军士兵,将禁卫军士兵扑倒后,巨狼朝着唯一没有铠甲保护的脖颈张开了血口。
禁卫军的阵形被那几头由战马化身的战狼冲散,士兵已无暇顾及自卫军的攻势,纷纷转过头去制服那几头战狼,自卫军趁敌军腹背受敌之际加紧了攻势。
很快,禁卫军的第一次冲锋就被打了回去。禁卫军士兵为了减轻重量方便撤退,便扔下武器,拆下上半身的铠甲,退回了边境线以东的地区。
这场恶战结束后,轩辕刃终于抑制不住情感的爆发,神经质地对自己喊道:“爷爷那么神通广大,肯定没有死!那一定是给敌军看的障眼法!”他的眼角闪出了泪花,梗咽着继续说道:“快!跟着我到边境线附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由数十名轩辕氏自卫队组成的士兵骑上那几头横在禁卫军战士的死尸上大快朵颐的草原巨狼,奔向战争刚刚结束的边境线。战场上仿佛仍旧回荡着双方士兵的喊杀声,战火仍旧在角落里默默燃烧,禁卫军的铠甲散落了一地,被抛弃在逃命的路上的兵器沾满血污静静躺在田野上,万籁重归俱静。
穿过一片血流成河的战场,走过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苦苦搜索之下士兵们终于找到了轩辕玄冥的尸首。
这具尸体早已冰冷,背上扎满了飞箭,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躺在杂草中觅食。
士兵们心怀敬畏地抬着轩辕玄冥的尸体回到边境线以西的自卫军营地。
“孩子!先别忙着哭。马上到魂灵大殿去。”轩辕楠走向正在痛哭的轩辕刃,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要去宋军大营!杀光禁卫军!”轩辕刃情绪激动,怒视着边境线的另一边,对轩辕楠的话置之不理。
“快到魂灵大殿去,你爷爷在那等着你呢!”轩辕楠瞥了一眼轩辕玄冥发寒的尸体,直截了当地对轩辕刃说道。
“等着我……怎么会……”轩辕刃疑惑不解地看着轩辕楠。
“别问了,到了魂灵大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若是再不去恐怕来不及了,孩子。”轩辕楠平静而迟缓地说着。
轩辕刃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把被遗弃了的马鞭,敏捷地跳到巨狼的背部,狠狠地用马鞭抽打着巨狼的臀部,巨狼低吼一声,拼尽了全力向魂灵大殿冲去。
魂灵大殿坐落于轩辕氏村寨的东部边境,自轩辕氏定居皇城后开始修建,一年后竣工。从此再也无人进入过魂灵大殿,族人只知道那栋白色的庞大建筑叫“魂灵大殿”却不知那大殿到底有何用处。族人们渐渐觉得那座大殿并没有实际作用,只是充当纪念性的建筑物。直到轩辕刃的手掌缓缓推开冰冷的殿门,一股仿佛来自地下的阴冷之气从魂灵大殿内涌了出来,呛得轩辕刃无法呼吸。大殿门外气喘吁吁的巨狼似乎受到了惊吓,嘶吼一声,疾步逃离了大殿。
轩辕刃走在空无一物的魂灵大殿中,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会发出空旷持久的回声,仿佛在这大殿里并不是他一人在行走,而是有千军万马与他同行。大殿的四壁由暗黑色的大理石构成,在微光中反射出轩辕刃黯淡而孤独的影子。数十根石柱从殿门一直延伸到大殿深处,它们在轩辕刃的脚步声中微微颤抖,仿佛这魂灵大殿太过沉重,白汉玉的石柱已经不堪重负。
“孙儿,你终于来了。”在魂灵大殿的深处,从轩辕刃目力未及的地方,一名神似轩辕玄冥的老者若隐若现。
“爷爷?是你吗?”轩辕刃对着一片虚无问道,随即又传回了阵阵回声,那回声同样在问:“爷爷……是你吗……是你吗……”
大殿深处的轩辕玄冥由一片绿色的烟雾组成,那烟雾似乎正在被空气侵蚀,慢慢地挥发到空气当中。
轩辕刃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那团烟雾:“爷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轩辕刃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我,我已经死了,尸体都凉了。”轩辕玄冥的声音清澈而明亮,却没有回声回荡在大殿内。不知什么时候,轩辕氏的其他长老也都纷纷赶来,走进了凉气逼人的魂灵大殿,轩辕玄冥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长老,今后我的孙儿和族人就托付给你们了!我老了,活了一百年,也该好好休息了。”轩辕玄冥轻咳了几声,继续说道:“轩辕刃,我今日将你们召集此处,是为了将族长之位传给你。各位长老,从今以后,你们的头衔改为议政长老,辅佐轩辕刃,帮助族人渡过难关……”
“族长,我轩辕族现在正处危亡之际。禁卫军的第一次冲锋就使我们元气大伤……”轩辕楠急切地说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且现在我已不再是族长。”轩辕玄冥的声音依然浑厚有力,他威严的声音打断后又盖过了轩辕楠的声音,然后说道:“有些话我必须叮嘱你们,以免你们酿成大祸!”他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想从何说起:“这么多年来,我与西南雪域的联系一直未曾中断。目前,在这世上轩辕氏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慕容御龙,轩辕氏唯一可以投靠的氏族也只有慕容氏。若是我轩辕氏领地失守,你们必须到西南雪域去,只有到那我族的血脉才可以传承下去……”
“爷爷您那么神通广大,难道就不能和我们并肩战斗吗?”轩辕刃天真地问道。
“即使我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有回天之术,此乃我的命数。在前几日我就预感到了我的死亡,这是轩辕氏家族与生俱来的预知能力。”在一团抽象的绿色烟雾中依稀看到轩辕玄冥正面带微笑,“于是我星夜前来,在这魂灵大殿中保存了我的部分生命,要是你们来得再晚一些,老朽就死透喽!”
“既然您早以预料到死亡,为何还要在边境线上对张俊动手?”轩辕刃问道。
“我只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却没有看到死亡的原因。我本以为张俊会以叛乱之罪将我带回刑部,然后斩首示众。便想以自己的老命换来轩辕大地上的片刻宁静,却万万没有料到当朝皇帝执意要押回所有族人,只好拼死抵抗了……”
“爷爷,如今您已将族长之位传给我,这轩辕氏的所有族人,是不是完全听从我的命令?”
轩辕玄冥的幻影和蔼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他们都要听从你的命令。”
“那孙儿现在就返回大营,组织兵力,袭击宋军大营,为爷爷报仇!”轩辕刃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将要离开魂灵大殿。
“众议政长老,赶快拦住他!”轩辕玄冥冲着大殿两旁的议政长老们喊道,声音尖锐刺耳,却没有一丝回音传过来。
议政长老们听到命令后,将手杖抓紧,用力将手杖扎进大理石地板中。随即十米之外将要离开魂灵大殿的轩辕刃忽然感到撞在了一层厚重的膜上,那层膜毫无缝隙地挡在轩辕刃的面前,但他看不到那层膜到底在什么位置,却能够模糊地感知到它。轩辕刃举起两只手,向前摸索着,果然在半米远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却仍旧看不到它的样子,朝着那个坚硬物体的四周伸手摸去,发觉那层坚硬虚无的膜一直延伸到大殿两侧。
“轩辕刃!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家族长老的头衔改为议政长老?”轩辕玄冥略带训斥的口吻说道。
“孙儿不明白……孙儿只知道此时应当挺身而出,为爷爷报仇!”轩辕刃十分孩子气地回答道。
轩辕玄冥的幻影越发变得稀薄,就像大雨中的火焰,在纷落的雨滴中挣扎,只为存活片刻。“所谓议政长老,就是要时时刻刻在你身旁叮嘱你!今后你要与众议政长老和睦共处,你天资聪慧,有些道理自然会懂,但切不可顶撞长老,不可鲁莽行事,更不可叛逆任性……你要牢记你的使命……那并非复仇……而是带领我轩辕氏在这永无宁日的世界中活下去……”绿色的烟雾在光线昏暗的大殿深处渐渐消逝,与空气融为一体。
第四章 禁卫统领
与轩辕氏家族自卫军的边境之战后,禁卫军退回到边境线已东的地区。双方兵卒已经在各自的阵营中休整了几个时辰。
禁卫军副手魏安待军营安顿完毕后,命令士兵到边境线上寻找张俊的尸体。他并没有把兵败放在心上,因为此时的他仍旧是个没有实权的副统领,宋高宗若是追究责任,暂时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
张俊死后,禁卫军统领之职非我莫属!魏安这样想着,对身边的心腹亲信说道:“吴千户,你可知这禁卫军统领之职,有多吃香?”
吴庆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目视地面,拍马屁道:“依下官拙见,那统领之职也未必吃香。在这禁卫军中,最吃香的职位还是像您这样的副统领。”
“吴千户,你可真是目光短浅!”魏安轻蔑地瞥了一眼吴庆。
“下官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副统领在兵败后不必对战败负责,战争时还能在战场上耍耍威风……”吴庆依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禁卫军统领之职扼守着皇城防务,军中士兵皆为百里挑一的精兵。作为武官已没有比这更为荣耀的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圣上的安全完全掌握在统领的手中,就是一品大员见到了禁卫军统领都得礼让三分,皇上见到了禁卫军统领,至少也得给个笑脸。”魏安眯着眼睛,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虚无的空气出了神。
吴庆微微抬起头,对站在前面的魏安微笑着,说道:“这张俊一死,想必在不久之后您就是禁卫军的统领了。下官要提前祝贺魏统领升迁……”
“先别高兴的太早,这妖军之事还没收拾利索呢。”魏安的口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到妖军之事,魏统领,您有何打算?目前您可是禁卫军的头领啊,您一定得尽快拿主意。”吴庆的语气之间无不散发着谄媚的气息,然而那些糖衣炮弹打在魏安的身上,似乎令他十分愉悦。
“首战失利乃兵家大忌,不仅挫伤士气,还可能使圣上怪罪于我们。从目前的形式上看,尽管我们在兵力上占有优势,但却仍旧很难取得胜利……”
“目前军中士兵人心涣散,边境之战结束后,士兵们很怕妖军转守为攻,对妖军的妖术更是惊悚不已。他们竟然能凭空变出野狼来与我军缠斗,真可谓天下奇谈!”吴庆随声附和。
“边境之战,我禁卫军伤亡多少?”魏安问道。
“回魏统领的话。”吴庆缓缓直起身,继续说道:“我军骑兵营阵亡八百,重伤三百。左翼步兵营阵亡一千,重伤七人。右翼步兵营阵亡六百人,重伤十人。”
“从这伤亡数字中,可大致看出妖军的布兵破绽。骑兵营伤亡最为惨重,是因妖军利用我军飞箭,而骑兵目标较大,容易被飞箭命中。左营步兵营攻击的是轩辕楠麾下的军队,这糟老头子会用妖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阵亡……”
“是啊,魏统领,左翼步兵营的阵亡士兵多数是被野狼咬死的。”
“只有这右翼步兵营损失最少,说明敌军右翼防御空虚。但下次交战妖军不可能再按第一次交战时的样子布阵了。所以,我们要发挥出优势,避开硬骨头!”
“您的意思是……让骑兵下马变成步兵,避开轩辕楠的部队,直捣妖军腹地?妙计啊……妙计啊……”
这时,一名士兵突然冲进军帐中,对魏安说道:“报告副统领!我们找到了张统领!”
魏安皱起了眉头,脸上显现出难以掩饰的不悦,心想:“这报信兵也太不通世务,张俊已死,竟敢直呼我为‘副统领’,待我升到统领之职,定叫你好看!”
魏安问道:“张统领情况如何?要尽快把张统领的情况报告给圣上,以便尽快安排后事。”
“回副统领的话,张统领身受重伤,但一息尚存。大夫正在给张统领医治伤势。”
魏安如同遭受电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能够感受到的仅仅是绝望。他缓过片刻,缓缓地对报信兵说道:“你先退下吧。”
待报信兵退下后,吴庆上前一步对魏安说道:“魏统领,咱们的运气不佳啊。定是这场战斗死伤的士兵太多,又受那妖军妖术的影响,军营里充满了晦气,把您的统领之位也夺了去。或许正是那妖军在边境以东作祟,他们害怕您升上统领之位后重整旗鼓,将妖军一网打尽,这才让那昏庸的韩统领活了过来……”
“好了,你也退下吧!”魏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
在轩辕玄冥被箭矢刺死的当日,禁卫军发起冲锋又开始溃逃以后,轩辕氏的大部分族人在战争爆发之际,服从轩辕玄冥的命令从领地南部山脉的狭窄山洞里撤退。撤离的族人中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同行的有一队由二百名轩辕氏自卫军组成的士兵,他们将保护妇孺的安全,直到抵达西南雪域。
“轩辕青龙,宋兵已经和我们的自卫军打起来了!”一名轩辕氏士兵从南部山脉上眺望北面浓烟四起的战场,对领头的一名男子说道。
“命令撤离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我军正处于劣势,怕是撑不了太久!”轩辕青龙趴在一块岩石上万分感慨地看着热战正酣的战场,尽管他的人仍在撤离部队当中,心却一直留在战场上,他不甘心在氏族危亡之际仅仅做一名保护妇孺的统领,但那是轩辕玄冥下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逃离故土的妇孺和士兵们心情沉重,一路上除了必要的话以外,所有人都缄口不言。他们感到离乡的脚步无比沉重,每走一步都累的喘不过气来。大约半个时辰后,轩辕青龙对身边的一名轩辕氏士兵说道:“传我的命令,派出快马信使,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西南雪域。将我们这里的情况告知慕容御龙,或许他能派出增援来解轩辕之围!”那名轩辕氏士兵口气生硬地回应道:“明白!”,随后便快速跑向骑兵,待那名士兵跑远后,轩辕青龙无比悲伤地对自己说道:“但愿如此……”
当天下午,轩辕氏的撤离部队成功穿过了南部山脉的山洞,跃过了轩辕氏领地的南部边境,开始了漫长而险恶的旅程。当他们坐在南部山脉的山脚下休息时,传来了轩辕氏自卫军大获全胜的消息。
一名轩辕氏骑兵从南部山脉的洞口疾奔而出,山脚下的轩辕氏卫队以为宋军来袭,便不安地看着洞口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出现的只有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卫队士兵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问道:“战况如何?”
“我们大获全胜,成功挡住敌军的第一次攻击。敌军都被轩辕楠长老的法术给吓傻了……”
“哈哈哈……”阴森的山谷里回荡着充满喜悦的笑声,“宋军太自不量力了!”
短暂的欢笑过后,山谷又重归寂静,只有山风划过石缝时发出的尖锐声响贯穿着山谷,围绕在众人的耳畔,提醒着他们,现实仍旧很残酷,逃亡的路还有很长。
“你此番前来是不是因为长老们下令让我们回去?”一名轩辕氏卫队士兵问道。
“不,长老怕你们担忧前线的战事,影响行军速度,也知道你们没走多远,便叫我来通知一声。”
“既然敌军已被击退,为何还让我们撤退?”
“皇帝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有一批又一批的敌军侵犯轩辕氏的领土。”
“这里距离西南雪域至少有上千里,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名轩辕氏卫队士兵抱怨道。
“至死方休,就像玄冥长老一样。”
“玄……玄冥长老……他……”轩辕青龙梗咽着说不出话来。
“长老他身中数箭,已经辞世了。”
边境线以东,禁卫军军营。
张俊躺在大帐中昏迷不醒,胸口的伤口血流如注,大夫命令身旁的禁卫军士兵:“按住他!”四名士兵听到命令后按住了张俊的四肢。
大夫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刺入张俊身体里的箭支,另一只手拿起锋利的剪刀将箭支剪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张俊的铠甲卸下来,铠甲上满是凝固的暗红色鲜血。伤口处仍有新鲜的血液缓缓溢出,张俊脸上毫无血色,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大夫从一个随身携带的木箱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打开后将整整一瓶的白色粉末洒在张俊的伤口上。张俊如死人一般毫无反应,大夫皱起了眉头,额头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脊背上也早已布满冷汗。
撒上白色的粉末后,伤口上的血很快便止住了。
大夫又从木盒中找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后,不安地看着张俊的伤口。大夫冲四名士兵点了点头,示意准备拔箭。大夫调整呼吸,防止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出现差错,很快,只听“呲”的一声,箭刃便被拔了出来,同时淤积在张俊胸口的血液也都喷溅出来。四名士兵感到有一股热气铺面而来,片刻过后才反应过来,那并非是热气,而是炽热的鲜血喷在了脸上。
大夫见状迅速将开盖的瓶子拿了起来,瓶口对准正在喷溅鲜血的伤口上,洒下了白色粉末,伤口处的血液迅速凝固。
大夫看着如同死人的张俊,说道:“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魏安得知张俊虽已归营,但仍旧昏迷不醒时,意识到烂摊子已经丢给自己了。魏安是目前禁卫军中的最高官阶,首战失利虽不是他的责任,但若是轩辕氏自卫军乘胜追击,禁卫军再吃败仗魏安就无法推脱责任了。想到这,魏安将吴庆召到大帐中。
“传我的命令,派一支侦查部队严密监视妖军的动向!若是妖军有异动,马上来报!”
“是!”吴庆转身欲走,魏安叫住了他:“等等!命令全军操练新的阵法,骑兵下马跟随步兵一同操练。并在全军范围内挑选精兵强将,组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我要直插妖军腹地!若是此事稍有差池,我拿你是问!”
“下官明白……统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找几个嘴紧的到民间征五十头成年猪,千万不能让他们把遭遇妖军的时传播到民间去,明白吗?”魏安说道。
“下官明白……只是……下官不解,为何要士兵去征猪?军中并不缺粮草啊!”
“不必多问,照做就是了!”
很快,五十头成年猪在禁卫军士兵的强征下赶回了军营。魏安命令禁卫军中的士兵充当屠夫,将五十头成年猪逐个在脖颈的位置上放血,每三名禁卫军压着同一头猪,猪的脖颈下放着一只膝盖高的罐子,魏安命令将五十头猪的猪血一滴不剩地装进罐子。
禁卫军军营中充斥着成年猪被杀时犀利的嚎叫,禁卫军士兵以为妖军来袭,纷纷拿起长枪和短刀警惕地望着四周,发觉四周并无异常后,惊魂未定地将兵器放了回去。
魏安烦躁地听着嚎叫声,对身边的一名随从说道:“命令全军到军营外集合,我要重振禁卫军士气!”
禁卫军士兵得知统领将要召集全军的命令后,纷纷到军营外集合。轩辕氏自卫军的侦查部队看在眼里,以为禁卫军又将发动进攻,马上将情况报告给了轩辕刃和议政长老们。
“今天我魏安将大家召集此处,是为妖军之事给大家一个交代!出征之前,我得到消息,声称我们面对的敌军不过是由山村野夫组成的乌合之众,他们背叛了圣上,严重威胁皇城安全。但如今,我禁卫军首战失利,原因在哪?大家可曾总结?”魏安骑在马上,面对着全军士兵。
全军沉默不语,魏安继续说道:“是我们低估了敌军,万万没有想到敌军竟会妖术!所以,本统领今天特意准备了五十头成年猪的猪血,这猪血可助我军大获全胜,可使妖军的妖术无处施展!猪血自古以来就是辟邪之物,妖军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抗不过这猪血的法力!”
第五章 万籁俱静
轩辕氏领地上空乌云密布,四周的山脉被青烟所笼罩。夜晚将至,远山在微光中略显轮廓。星空藏在厚重的乌云上,在云端里若隐若现,静静地看着世间的纷争。村寨在轩辕氏自卫军的重重保护下,一如既往地伫立在领地之上,只是少了往日的繁华,就连袅袅升起的炊烟都显得萧瑟和孤单。自《燕山条约》签订以来,轩辕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了近百年,对于轩辕氏的后生来说,这里是故乡,是万籁俱静的港湾。而战火将要把这一切毁于一旦,轩辕氏的后生们感到无比痛苦。老一辈的轩辕氏却未曾体会过后生们的心情,因他们从未把这片领土当作故乡,他们自定居此地时就已料到会有战火重燃的一天,未遭灭顶之灾仅仅是因时机未到。
轩辕氏自卫军休整了近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中轩辕氏时刻警惕着边境线以东的禁卫军。禁卫军最后一次集结是在五日之前,他们在魏安的命令下到军营之外集合,魏安十分滑稽地上演了一出好戏。他们将装满猪血的罐子严丝合缝地密封起来,然后利用攻城略池时使用的投石器将罐子投放到边境线以西的地方,声称这么做可以压住妖军的妖术。
投掷完猪血后,禁卫军士兵们便纷纷回营休整。一个星期以来,双方士兵按兵不动,仅仅在边境线东西两侧对峙着。
轩辕氏撤离部队仍旧走在前往西南雪域的路上,途经的地区皆为百里无人的荒蛮之地,从轩辕氏领地里带出的食物早已消耗殆尽,所幸途径地区植被茂密,生物众多。撤离部队一直靠打猎来维持给养,轩辕氏族人是天生的猎人,他们走在森林里、山脉之间,能够毫不费力地发现动物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寂静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那蹄声中就能听出来,马儿已经疲劳过度。
轩辕青龙压低声音,说道:“警戒!”轩辕氏士兵听到命令后纷纷停止动作,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有的族人已经将刀从刀鞘中缓缓拔出。
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刮来,掀起了满地的尘埃。沙粒打在寒光凛凛的刀上沙沙作响,马蹄声突然消失,耳边呼啸的尽是风声。待狂风扫过后,地面上裸露着曾埋在沙土中的暗黑色的岩石,两名身穿铠甲的士兵骑在大汗淋漓的马上,挡在轩辕氏族人前进的路上。
“你总算回来了!”轩辕青龙笑着对一名骑在马上的士兵说道,目光又转向那名士兵身旁的男子,问道:“此人是谁?”
轩辕氏护卫军士兵见警报解除,缓缓将刀收了起来。
“我乃慕容南风,是慕容家族中最年轻的长老!”那名男子下马后缓缓走向轩辕青龙,继续说道:“信使称你轩辕氏遭到禁卫军的攻击,族人被迫背井离乡,逃往西南雪域。我代表慕容家族特来迎接。”
“有劳长老了!我轩辕氏将铭记慕容氏的恩情,来日方长,轩辕氏必将涌泉相报!”轩辕青龙微微低头,谦卑地说道。
“轩辕兄不必客气!你我的祖先曾结下兄弟之盟,今日轩辕氏有难,我慕容氏怎能袖手旁观!只是……”慕容南风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轩辕青龙见慕容南风欲言又止,问道:“怎么?慕容家族有何难处?不妨直言。”
“轩辕兄,你轩辕氏领地惨遭人祸,战火蔓延,实在是不幸之事。而我慕容氏领地遭遇百年不遇的天灾侵袭,族人纷纷迁移……”
“天灾?”
“洛隆火山在一个星期前突然爆发,从火山口喷溅出的火球高达数百米,而我慕容氏的南部边境重镇——沙城就在洛隆火山以东数十里处,坠落下来的火球砸到城镇中,逐渐蔓延成了大火。无奈之下,我族族人只好放弃沙城,举族迁移。在我们迁移完毕的两个时辰后,沙城便被岩浆吞没,融化在一片炽热中,沦为一片废土。此后的几日,整个南部地区都被火山灰笼罩着,植被因见不到阳光而日益凋亡,白昼如黑夜一般寒冷……南部雪域正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慕容氏族如今在何处驻扎?”
“我们已将族人疏散到北雪域,距离这里只有百里路程。这百里路中多诡异之地,若无向导,恐怕很难到达雪域。”
轩辕青龙疑惑地重复道:“诡异之地?”
慕容南风笑着说道:“所幸我在你们踏入魔窟山前找到了你们!”
轩辕青龙摊开用羊皮纸画的地图,目光聚焦在地图上四处搜寻着慕容南风口中的“魔窟山”。
“别找了。”慕容南风说道:“地图上不可能标识着魔窟山的位置。她常年被黑暗笼罩,误入歧途的旅人无一例外地失踪,那是真正的无人之境,所以不会有人从那逃出来,更不会有人把她画在地图上。你不妨看看那些地图上的空白处,或许魔窟山就在那些空白的某个地方,等着人们把她画上去。”
“既然没有在地图上标识,那么像你们这样生活在魔窟山附近的氏族是如何避开她的?”
“越是接近她,周围的世界就越暗淡无光,当你觉得已经处于永恒的黑暗时,所有的希望都将渐渐瓦解,黑暗会侵蚀你的生命力……所以,要一直在光明中行走,只要感到周围的世界有丝毫的阴暗,一定要退回来,千万不要执迷不悟……”
“如此说来,魔窟山已经近在咫尺了。”轩辕青龙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四周的湿气很重,薄雾缠绕着山峰,能见度不足百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慕容南风说道。
“南风兄,我轩辕氏正遭禁卫军精锐的围攻,慕容家族能否派出增援,解轩辕之围?”
“此事我没有决定权,待我们抵达西南雪域,与众长老一同商议才能决定是否出兵。”
“大战爆发已一个星期,若是再不出兵救援,我轩辕氏自卫军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轩辕兄,此事我真的无能为力。此事至少也得三天后才有定论,但若是众长老不同意出兵增援,我希望轩辕兄能够理解,毕竟我慕容氏也在经受着考验。”
轩辕青龙又将羊皮纸地图摊开,低头看着地图说道:“三天?从地图上看,我们距离雪域边境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走上三天?”
慕容南风转过身去,望着魔窟山的方向说道:“我们要从西侧绕过魔窟山,这魔窟山脉连绵近百里,若是我们抛弃重物,马不停蹄,应该能在三天之内到达雪域边境。”
“氏族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轩辕青龙怎能苟且偷生,只因一座暗无天日的山脉就……”
“那魔窟山可不仅仅是暗无天日那么简单!”慕容南风打断了轩辕青龙的话,继续说道:“那魔窟山尽管终年不见阳光,草木却异常高大茂密,误入之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我慕容氏族在西南雪域定居了近百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安然无恙地从魔窟山中走出来。传言称魔窟山曾是古战场,对阵双方的二十万兵力曾在那里殊死决战,山中到处是被兵刃穿破的盔甲,沾满血污的兵器和残破的土屋,魔窟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鲜血,鲜血之下掩藏着战死的厉鬼,他们的怨气太重,以至于使魔窟山终年不见天日!自那场战争后,魔窟山中便常有诡异之事发生……你要是执意要穿越魔窟山,那就是在送死!”
“古战场上曾对阵的双方都是些什么人?”
“有很多说法,有人说,那是安禄山的叛军与前唐的军队,也有人说,那是刘邦领导的农民军与暴秦的军队,至今尚无定论。”
“如此说来,绕过魔窟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你和你的族人若是想活下去,就不要走进魔窟山。”
轩辕氏领地以东,禁卫军军营。
禁卫军仍在操练新的阵法,营中充斥着身着重甲的步兵的脚步声,自魏安将猪血抛向边境线以西的地区后,禁卫军士兵的士气稍有好转,而且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双方部队按兵不动,轩辕氏自卫军也没有主动出击,更使禁卫军士兵们深信是猪血起了作用。
“皇上驾到!”一声太监的公鸭嗓突然在禁卫军军营中响起。
宋高宗神色匆匆地穿梭在禁卫军大营,见到他的士兵们纷纷惶恐地跪了下来。宋高宗冲着下跪的士兵们喊道:“张爱卿在哪?”
“回皇上的话,张统领正在大帐中休息!”一名下跪的士兵低着头答道。
魏安快马加鞭地从营地的另一边飞驰而出,在距离宋高宗大概三米的地方急忙拽住马嚼子,停稳后迅速下马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此地与妖军部队只有数里之隔!妖军随时可能攻过来,实属危险之地,臣斗胆恳请圣上远离是非之地!”
“朕有大宋禁卫军精锐的保护,何来危险之说?众将士快快平身,带朕去见张爱卿。”
“微臣不敢,若是圣上稍有差池,微臣担待不起啊……”魏安仍旧跪在地上,语气生硬地说道。
“朕命令你!带朕去见你们的统领!若是再说废话,朕砍了你的脑袋!” 宋高宗表情严肃地说道。
“臣……臣遵旨!”魏安见宋高宗坚持己见,只好作罢。缓缓起身后,径直朝张俊的大营走去。
张俊躺在大帐里,见宋高宗走进帐中,先是惊讶不已,随后便从床坐起来,准备起身行礼。宋高宗见状连忙说道:“张爱卿不必多礼!”
“臣恳请圣上赐罪!”张俊开门见山地说道。
“爱卿犯了什么罪?”
张俊面色如土,伤口处仍缠着纱布,由于伤处在胸口,致使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痛苦不堪,但仍旧竭尽全力地说道: “臣未能完成圣上交给臣的任务,害得禁卫军首战失利,也没能在一个星期内平定妖军。”
“朕相信你一定能够平定妖军,现在你的任务不是替朕攻城略池,而是安心养伤。朕更不会降罪于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仍旧是朕的大忠臣。” 宋高宗握着张俊的一只手,安慰着张俊,张俊感动的热泪盈眶,宋高宗继续说道:“张爱卿,听说你们已经杀了妖军首领轩辕玄冥?”
“回皇上的话,那卑鄙小儿趁谈判之际将臣打伤,正准备调头回营,却被我军将士用弓箭射成了刺猬。”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你们这并不是首战失利,而是首战告捷啊!既然妖军已经群龙无首,爱卿为何不命令禁卫军乘胜追击,反而按兵不动?”
“禁卫军士兵被轩辕氏士兵的妖术吓的不轻,而当时臣仍旧处在昏迷当中,军中副统领魏安是当时的最高官阶,他暂代臣行使统领之职。或许是因士气下降,魏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宋高宗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道:“爱卿,这妖军不过是区区三千人,所以……”宋高宗的叙述停顿了片刻,他在寻找合适的句子将自己想说的话委婉地表达出来:“所以平定妖军并不是当务之急。”
“皇上,难道您也要步先皇的后尘吗……”身体虚弱的张俊头脑依然思路清晰,立刻明白了宋高宗的意思。
“朕已命人将禁卫军军营与外界隔绝,并以禁卫军扩编之名义,从各大地方军中抽调精兵强将……新的禁卫军部队,只欠东风了……”
“臣恳请皇上三思……这禁卫士兵一直骁勇善战,尽管吃了败仗,但却从未发生过临阵脱逃的情况,臣实在不忍心看到禁卫军落到如此下场……”
“朕也不想这么做,但朕为了江山只能这么做。想想看,为数众多的禁卫士兵在剿灭轩辕氏以后,将会分散在皇城各处,难免会把妖军之事说给寻常百姓,若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宋江山将笼罩在一层恐惧的阴霾之下。而在这禁卫军中,朕只要你一人活着!所以朕要剥夺你的统领之职,让魏安来统领全军,待妖军平定后,这魏安就是叛军头领了!”
张俊陷入了深沉的思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平定妖军后的禁卫军士兵被新近招募的禁卫军歼灭。张俊自知军令如山,圣命难违,闭上了双眼,沉默不语。
几日后,张俊以伤势加重为由离开军营,魏安暂代禁卫军统领之职。
第六章 魔窟冤魂
轩辕氏族人在慕容南风的带领下,走在深邃的山谷中,山谷的两侧长满了枯死的的树木,谷底散落着大块的石头和细沙,似乎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某条河流的河床。族人们沿着这条古老的河床一路向西艰难而疲惫地跋涉着。落日的琥珀色光芒从稀薄的云层间照射在大地上,慕容南风望着西方黯淡的夕阳,感慨道:“终于又见到光明了!”
面无表情的族人们纷纷驻足望着正在西沉的太阳,疲惫就像一把无法挣脱的脚铐,牢牢地拷在族人们的脚踝上。
“我们已经到了光明与黑暗的边界,危险已经离我们远去!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明日再继续赶路!”轩辕青龙转过身对着疲惫不堪的族人们说道,族人们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
话音刚落,山谷两侧突然响起了石块掉落的声音,轩辕青龙紧张地站了起来,向山谷两侧望去。两侧的悬崖上响起了一阵窸窣声,待因疲劳而迟钝的族人们感到异常时,山谷两侧的悬崖上站满了剑拔弩张的弓箭手。
弓箭手们将弓箭拉满,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山谷中的轩辕氏族人们身上。轩辕青龙见状大喊道:“全体注意!”。轩辕氏自卫军士兵们纷纷拔出刀来,与两侧的弓箭手对峙着。
慕容南风看了看那些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见他们身穿宋军士兵的轻甲,松了一口气对轩辕青龙低声说道:“他们是宋军的巡逻队。”
“我乃大宋边防军!下面行军的,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模样的士兵从弓箭手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山谷中的轩辕氏族人说道。
“陈都尉!别来无恙啊!”慕容南风向前走了几步,仰头冲崖上的军官说道。
陈都尉“哦”了一声,继续说道:“原来是南风兄啊!这里可不是你慕容氏的西南雪域,南风兄你越界了!”
“陈都尉,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我这帮亲戚从东方不远万里赶来投奔我,差点误入了魔窟山,若是没有领路人,他们走不出这崇山峻岭啊!”慕容南风说话间已行至陈都尉眼前,从长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袋叮当作响的银两,然后将其双手奉上,并且低声说道:“既然今日巧遇,这银两就算是给陈兄的过路费吧。拿着它带弟兄们吃几顿好的!承蒙陈兄照顾了……”说罢,又双手作揖。
“严格来说,南风兄你私自越过边境,违反了条约。但念你我是老友的份儿上,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你不要越界越得太频繁了,若是下次碰见别的队伍巡山,南风兄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陈都尉顺手取来了眼前的钱袋,平静地说道。
慕容南风朝陈都尉鞠了一躬,说道:“多谢陈都尉,改日请陈都尉到我府上喝酒。”慕容南风直起身后,转身对轩辕青龙说道:“虚惊一场,碰到一位酒肉朋友。”
话音未落,陈都尉的声音又回荡在山谷中:“南风兄,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哪来的这么多亲戚来投奔你?不会是你收留了叛军土匪吧?”
“是……是那天狼族的一支部队趁夜袭击了我雪域南部的一座城镇,他们攻入称城后烧杀抢掠,族人不得不迁出城镇,而雪域的中部也盘踞着一支天狼族军队,我们只好绕过雪域,避开天狼族,改道从魔窟山附近绕行……”慕容南风急中生智,想到了在离开雪域之前,来自南雪域的探报。探报声称:天狼族星夜北上,冲破了南雪域的风城的防御,将城中的物资劫掠一空后,在黎明时分又南下退至山中。
“你慕容氏族与天狼族打了将近百年的仗,难道还没打够?”
“唉……我们也不想和那天狼族纠缠,可他们却一直骚扰我慕容氏,一番劫掠后又躲回山中,想剿又剿不灭。我们也没办法啊……”
“既然如此,祝南风兄与诸兄弟一路顺风,天色不早了,我也该收兵回营了!”
待陈都尉带着士兵撤离后,轩辕青龙轻蔑地说道:“若是宋庭将领皆是像陈都尉这样的昏庸将领,我轩辕氏重振雄风指日可待!”
“哈哈”慕容南风轻笑一声,说道:“青龙小兄弟,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今日我若不在,以你性格定会与那陈都尉厮杀个你死我活。虽然勇气可嘉,但有时也不妨变通一番。我西南雪域天高皇帝远,皇帝本来是让他们对我慕容家族严加看管,他们却嫌军队伙食太差,屡次越过边境到我慕容家族的领地混吃混喝,与我们这些长老逐渐混熟了,对我们放松了警惕。这帮人每日吃饱喝足后,就到边界上巡视一圈,待食物消化了,又大摇大摆地返回军营。不像你们皇城脚下,军官若是稍有怠慢,那就是杀头的罪啊!”
轩辕青龙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南风长老,你刚刚提到的天狼族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天狼族是西南雪域的土著,他们以游牧为生,世世代代在这雪域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燕山条约》签订后,西南雪域成了我慕容氏的领土,他们的草场被我们占领。天狼族因族人较少而无法与我慕容氏族抗衡,便退居山中,从此他们以劫掠慕容氏族的城镇为主业,以打猎为副业,在山中苟延残喘了近百年,也骚扰了我慕容氏族近百年。”
“慕容家族为何不兴兵灭了那天狼族?”
“燕山条约限制着我们,我们不能使用兵器,相比于被宋廷抓住口实,还不如忍受天狼族的劫掠。别看那天狼族族人较少,却个个身体强壮,骁勇善战,逼得我们只好用法术来对付他们。”
“慕容氏也会用法术?”轩辕青龙惊讶地问道。
“哈哈哈……”慕容南风大笑着,“青龙兄难不成以为只有你轩辕氏会用法术?”
“我还从未见识过其他氏族的法术……”轩辕青龙惭愧地说道。
“轩辕兄可知那宋真宗为何偏偏要把我慕容氏和呼延氏发配到寒冷的西南雪域?”
“宋真宗有意梳离我们四大家族,好让我们彼此减少联系,无法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有力的拳头。”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慕容氏和呼延氏火性极强,四、五岁的幼儿就能熟练地掌握火焰之术。到了而立之年,身体里的脏器皆由火焰构成,即使是被刀枪穿破也能通过剧烈燃烧恢复脏器的形状和功能,因此,我族族人不仅擅长火攻,而且刀枪不入。宋真宗是想利用这西南雪域四季不变的风雪和极寒来磨灭慕容氏的火性,以达到他赶尽杀绝的目的……”
“没想到慕容氏竟然也有这般厉害的法术!真想马上见识一下……”轩辕青龙突然神情幽怨,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转而继续说道:“唉……那《燕山条约》只是个幌子,如今这四大家族分崩离析,时机成熟,宋庭开始毫无顾忌地发动战争,准备将四大家族各个击破,当初签订《燕山条约》的长老为何如此昏庸!竟相信宋庭会无所作为。”
“此言差矣!当时签订条约的是你轩辕氏的前辈,轩辕氏自古以来就是六大家族中的智囊团,前辈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后来司马家族和上官家族不听轩辕家族的劝告,执意与宋庭对抗到底,在那燕山的弹丸之地,仅仅坚守了一个月便被宋军攻破,族人惨遭宋军屠戮。若不是轩辕家族目光长远,其他四大家族的下场也不会比司马家族和上官家族好到哪去。对抗终究不是良策,依照当时的形势来看,妥协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百年已过,我轩辕家族最先遭到禁卫军攻击,元气大伤。而慕容家族在这西南雪域倍受寒冷,恐怕也是火性锐减,能力下降,或许宋庭的第二个目标就是慕容家族。”
“我慕容家族百年来一直时刻保持着警惕,生怕会有宋庭反攻的一天。自从来到这西南雪域,经过我慕容家族长老会议的决定,规定慕容氏族人每天必须到洛隆火山去修炼火性,以免遗忘!”
轩辕青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落日已经完全沉入西方,说道:“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养好精力才能早日抵达雪域,也好早日见识到慕容氏的风采……”
夕阳渐渐沉入西边的山谷,夜晚的寒风呼啸在山谷中,轩辕氏族人在山谷中利用枯树的树干搭起了简易的房屋,听着寒风穿过缝隙时的尖锐声响,渐渐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午夜时,大风将天空吹得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洒在轩辕氏族人的简易营寨上。几只夜行的爬行动物倾巢而出,贪婪地嗅着藏在土地里的气味,似乎是在寻找食物。猫头鹰煽动着翅膀,从远处飞了过来,站在一棵枯树的树干上,正用发着冷光的锐利眼睛搜寻着猎物。地上的爬行生物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全部停止了动作,几秒钟后,树干上的猫头鹰腾空而起,直扑地面。地面上的爬行动物随即向巢穴爬去,但还是稍晚了一步,一只肥硕的老鼠被猫头鹰的利爪擒住,老鼠抽搐了几下,便失去了知觉。
捕获猎物的猫头鹰飞远后,远处的山脉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如同月圆之夜的狼人,在月下忍受着变异时的剧烈痛苦,无奈之下发出的嚎叫。叫声惊醒了正在沉睡的轩辕氏族人,自卫队士兵下意识地握紧刀柄,随时准备抽出刀来。
第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叫声过后,又一阵嘈杂的吼声袭来,传遍了四周的山脉,听起来就像不远处正有千军万马遭受酷刑的煎熬,痛苦之下,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吼叫声争先恐后地挤进轩辕氏族人的耳畔,涌入族人的大脑中,随即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栗顺着经脉传遍全身。族人们全被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惊醒了,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身处炼狱,正等待着阎王的审判。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轩辕青龙从简易木屋中爬了出来,望着苍白的月亮和晴朗的长空,耳边呼啸的尽是惨叫声,却无法分别叫声的来向。
“魔窟山中的冤魂们,安息吧……你们已经日夜哭号了上千个日日夜夜……让这山岭重归寂静吧!到你们的轮回之地去,让该上天堂的到天堂去,让该下地狱的到地狱去,别在这人间阴魂不散了……”慕容南风冲着魔窟山的方向,在一片将要吞噬天地的惊声尖叫中竭力喊着。
第七章 卸磨杀驴
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上,一些诡异的事情正在发生,人们无法给予合理的解释,但无一不希望一切重归平静。
魔窟山方向传来的惨叫声丝毫未减,肆虐在山谷中的狂风猛然增大,族人在午夜的寒风中吃力地从简易木屋中爬出来,拿出打火石和未点燃的火把。打火石在刺骨的冷风中无异于普通石块,摩擦时连火星都未能擦出来。
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密布,地面上的不知名的爬行动物纷纷调头回巢,在微弱的月光下如同一块块移动的石头,正向着山谷两侧爬去。山谷两侧的枯树林中,休憩的鸟儿纷纷拔地而起,成群结队地飞向高空。划过月亮时,地面上照射出一个巨大的影子,飞快地穿过了山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轩辕青龙见四周混乱不堪,嘈杂声不绝于耳,便冲着慕容南风喊道。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了,每年的今天,这魔窟山里就会传出阵阵哀嚎和喊杀声,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全能听见……”
轩辕氏族人们将打火石和火把拿到了简易木屋中,打火石摩擦了半天后终于燃烧起来,微弱的火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族人们努力控制着因寒冷而发抖的双手,将火苗放在火把上,一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后,简易木屋被火焰照得通明。
一阵来自魔窟山方向的阴风吹过山谷,透过简易木屋的缝隙钻了进来,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把像蜡烛一样瞬间熄灭。
慕容南风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星辰和月亮已被不知是乌云还是黑雾的东西遮蔽,大地上充斥着来自魔窟山深处的尖叫声。眼前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有一片黑暗,似乎真实而清晰的世界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混沌和虚无的黑暗占据着一切。
慕容南风对着虚无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胳膊,对着前方摊开了五指。突然,慕容南风的瞳孔散发出火焰的光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背,几秒钟后,手掌所指的地方凭空升起一团头颅大小的火焰,在无尽的黑暗中如同太阳照耀着山谷中的一切。
慕容南风暗暗发力,尽力使凭空燃烧的火焰在瑟瑟寒风中燃烧得更持久,那只抬起的胳膊因燃烧而发红,皮肉早在剧烈的燃烧中化为灰烬。慕容南风拼尽全力将火焰推到枯树林中,一颗枯树瞬间化为火树,燃烧产生的烟雾飘散到满是乌云的天空,火焰如同疯长的植物,蔓延在枯树林中。很快,山谷右侧亮起了一片炽热的火光。
慕容南风急促地呼吸着,缓缓地坐到地上,地下的沙土被火焰释放出的热量灼烧得热气腾腾,质地也变得更加细腻和轻盈。族人们正讶异地看着山谷右侧燃烧着的火焰,如同看到了希望,惊喜不已。
只有轩辕青龙急切地跑向慕容南风。
“南风兄,你怎么了?”轩辕青龙对面色疲惫的慕容南风说道。
慕容南风见轩辕青龙正向自己走来,连忙喊道:“别过来。”
轩辕青龙在距离慕容南风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慕容南风。
“空气中还有剧烈燃烧后的余热,你若是再靠近我,就会被空气蒸熟了!”
轩辕氏领地以东,禁卫军营地。经过一个星期的休整,魏安的新阵法已经训练成熟,只待实战的检验。魏安将禁卫军集结到大营外,骑兵手持长刀与步兵混编,又从右翼步兵营中挑选出精兵强将,临时组建了一支由一千五百名步兵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
“
兄弟们,雪耻的时候到了!妖军与我们对峙了这么久,迟迟不敢发动进攻,是因为他们的妖术被猪血禁锢,无法施展威力。“魏安站在禁卫军大军的阵前,正在为全军士兵打气。禁卫军士兵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盯着边境线以西的地区,似乎已准备好放手一搏。
“吴千户!”魏安对着全军士兵喊道,一名身着重甲的军官从阵营中走了出来,回应道:“在!”
“我命你为快速反应部队的统帅,待左翼步兵营牵制住妖军主力后,你部禁卫军以最快速度冲入妖军后方,形成合围之势!”“下官明白!”吴庆后退一步,回到阵营中。“左翼步兵营听令!”魏安表情严肃地喊道,“全军冲击!”魏安转过身,拔出刀后刀刃指向边境线以西的地区。禁卫军左翼步兵营的士兵听到命令后,大喊着“杀!”冲向了边境线。待左营步兵营冲上前线后,魏安对剩下的禁卫军士兵说道:“右翼步兵营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增援左翼步兵营!”
大约三个时辰后,轩辕氏领地中央的村寨里升起了黑烟,四周到处是士兵丢弃的盔甲和兵器。领地上躺满了正流淌着鲜血的士兵,有些已经咽气,有些因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禁卫军部队通过魏安的新阵法,由左翼步兵营牵制住了轩辕氏自卫军的主力,由于自卫军士兵人数较少,防御禁卫军的进攻时,防线很容易出现缺口。这时,吴庆率领的快速反应部队看准时机,从自卫军防线的缺口涌向轩辕氏领土腹地,使前线与禁卫军厮杀的自卫军腹背受敌,自卫军苦守了三个时辰后,全军覆没。
禁卫军突破防线后,他们放火焚烧了轩辕氏族曾居住百年的村寨,很快,这个村庄便被付之一炬,化为一片焦土。浓密的黑烟遮天蔽日,盘旋在沦陷的轩辕氏领地上空迟迟不散。禁卫军士兵手持刀、枪,盔甲上沾满了鲜血,呆立在村寨的外围,静静地看着火焰渐渐吞噬周遭的一切,他们已经疲惫不堪,无力欢庆胜利。
吴庆的脸上沾满了黝黑的灰烬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兴冲冲地对魏安说:““魏统领!我们已经将妖军一网打尽了!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村中的妇孺都到哪里去了?为何只见房屋却不见妇孺?”魏安望着正在燃烧的村寨,眼睛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四处搜寻着轩辕氏妇孺的踪迹,生怕遗漏了线索。
“依下官拙见,妖军自知支撑不了多久,早就将没有战斗力的妇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如今妖军主力已破,那些女人孩子对朝廷的威胁,恐怕已经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了……”
魏安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吴千户!若是多年以后,轩辕氏的孩子都长大成人,羽翼丰满,再重整旗鼓对抗朝廷,这责任可是你我能承担的?”
吴庆连忙说道:“下官这就派人搜寻妖军妇孺!抓到后一定斩尽杀绝,永除后患!”
“不必了,妖军在这里居住了近百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我们熟悉,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他们。兄弟们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先让兄弟们休整一晚!”魏安的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
禁卫军士兵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绷紧了,纷纷望向风烟四起的地平线。地平线被一层浓重的沙尘笼罩,那是战马在奔跑时掀起的尘土。很快,急行的部队在禁卫军士兵阵前停了下来,几乎将禁卫军围在了中间。
待那队急行的部队走至近处,禁卫军士兵发现,这支部队的穿戴与禁卫军别无二致。禁卫军士兵见状便放松了警惕,吴庆受魏安之命,走出阵前,略带得意的口气喊道:“你们是圣上派来的增援吧?妖军已经被我们歼灭,你们来得太晚了!不过,那妖军的妇孺可能还藏在附近,你们……”
吴庆还未说完,一支飞箭划破长空,径直刺进了吴庆的喉咙。吴庆“呜咽”了一声,双手捂着正在喷血的颈动脉,倒在了长满杂草的大地上。
一名太监摊开手中的圣旨,对位于包围圈内的禁卫军士兵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卫统领魏安辜负朕之期望,手握兵权却不思杀敌立功!反而拥兵自重,预谋背叛朝廷,朕实之痛心!现命新任禁卫统领傅骊剿灭以魏安为首的叛军!放弃抵抗者从轻发落,拒不投降者格杀勿论!’钦此——”
“臣对圣上一直忠心耿耿,何来背叛之说……”魏安望着四周包围着自己的新编的禁卫部队,心中感概万千,悲痛欲绝。
“反贼们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争取从轻发落!”新编禁卫部队统领傅骊对着包围圈内的禁卫军士兵说道。
禁卫军士兵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我部士兵浴血奋战了三个时辰,已将妖军一网打尽,难道还不能证明我魏安对朝廷的忠心吗?”魏安带着哭腔无力地对傅骊喊道。
“这些话你留着跟圣上去说吧!我傅骊已经接了圣旨,就得按圣旨办事!魏安!你到底降还是不降?”
“我魏安为大宋江山戎马半生,没想到今天落得这般下场!既然皇上不相信我,我愿自刎,以示对皇上的忠诚!”魏安摘下戴在头上的沾满血污的盔甲,几绺白发在微风中轻盈地飘扬着。他顺手将盔甲扔在长满杂草的大地上,刚刚收回鞘中的长刀又被他拔了出来。他的双眼出神地望着天地交汇的尽头,回想着自己平庸而富有悲剧性的一生,那把被血污染得暗红的长刀依然锋利无比,即使如此也仍然反射着充满杀气的寒光。
魏安缓缓地将长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那双孔武有力的手掌上。但他仍旧目光呆滞,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动作,似乎在思索,在死去的世界里还会不会拥有荣耀和掌管千军万马的权利。
傅骊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很想放魏安一条生路。因为他早已看出所谓的叛乱纯属子虚乌有,这一切都是一个迷雾重重的阴谋。这时,他又转而想到了自己的仕途,若是真的坚持自己,轻则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禁卫统领之职,重则累及家人,被皇上诛灭九族。
就在傅骊感到矛盾之际,身边的副统领卓祁低声对傅骊说道:“傅统领,出征前皇上嘱咐过,‘叛军放下兵器之时,就是他们人头落地之时’用不用下官让兄弟们做好准备?”
“此时的叛军如同惊弓之鸟,我军若是稍有异动,他们定会反抗到底。暂且按兵不动,等他们放下兵器再行动也不迟!”
“下官明白。”
魏安狠下心来,放在刀柄上的双手暗暗蓄力。他坚定地闭上了双眼,当他的世界因紧闭双眼而坠入一片黑暗后,他毅然将长刀从自己脖颈上抽拉开,随之飞溅的鲜血窜上了青天。他只感到脖颈的右侧只是尖锐地疼了一下,随后觉得一股热流正从脖颈里面涌出来,划破的肌肤在风中微微发烫,伤口处有种莫名其妙的抽搐感。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且困难。对于死亡的恐惧使他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而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那股热流流淌了一阵,接踵而来的是无法忍受的撕裂的疼痛感,但那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的鲜血即将耗尽,失血过多后失去了意识。灵魂永远地坠进了暗无天日的死亡深渊,而身躯则躺在了长满杂草的荒凉之地上。
“你们的头领已经畏罪自尽!”傅骊见魏安已经死透,对魏安的士兵道貌岸然地说道:“你们还不快快放下兵器!难道真得要逼本统领赶尽杀绝吗!”
魏安手下的士兵面带疑惑地面面相觑,似乎一直没能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傅骊的警告后,多数士兵不假思索地把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只有少数几名士兵仍呆立着,他们心里五味陈杂地望着尸体渐凉的魏安,眼眶中泪光闪闪,却仍尽力控制着它们,不让它们崩溃决堤。
“我跟随魏统领多年,与他数次并肩作战!我很清楚魏统领的为人,他绝不会做出背叛圣上的事,既然他已为自己的清白赴了黄泉,我这个做兄弟的岂能苟且偷生……”一名军官模样的士兵对着魏安的尸体悲愤交加地说道。话音刚落,他便义无反顾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最后竭力地喊了一声:“兄弟与你共赴黄泉!”猩红的血液从刀刃划过的地方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喷溅到半空后又落了下来,洒在身旁的士兵身上。
又有几名对魏安忠心耿耿的军官和士兵纷纷效仿,他们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刀,割开了自己的脖颈。在自杀前仍想着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平反昭雪。
傅骊看到自刎的士兵纷纷倒地,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推测,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一支部队会背叛朝廷。
位于禁卫军包围圈内的“叛军士兵”如同木头一般呆立在寂静的旷野之中,他们也同样心情沉重而复杂,因为他们自知没有履行作为士兵的责任,也没有勇气一死了之,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发落。
傅骊不想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尽管这件荒唐的事已经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他仍想维护自己的名誉。他将副统领卓祁叫到身边,低声附耳地对卓祁说道:“别留下活口!”尽管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但那几个醒目的字眼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副统领卓祁的耳廓里。
卓祁听到命令后,深知傅骊叫他下达命令的用意,但也同时明白自己必须不计后果地服从上级的命令。
“兄弟们!”卓祁转过身,对禁卫军士兵喊道:“刑部大牢已经爆满!这些反贼根本无处关押,即使将他们押回皇城,皇上也肯定不会绕了他们的狗命!所以!”卓祁稍作停顿后严肃地说:“禁卫军全军听令!将叛军余部就地解决!不留活口!”
禁卫军士兵先是一怔,他们本来以为能够避免这场恶战,早已做好押解“叛军”的准备,听到卓祁的命令后,说明和平处置事端的可能性已经灰飞烟灭。待禁卫军士兵将出乎意料的命令消化后,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又充斥在这片无垠的旷野中。
曾安详和谐的轩辕氏领地已经完全沦为一片废土,到处散落着发寒的尸体和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他们曾穿过的盔甲碎片。
禁卫军士兵以全速冲进了“叛军”的阵营,“叛军士兵”还未来得及重拾兵器便被杀伤过半,没被禁卫军追上的“叛军士兵”无心恋战,早已溃不成军,正抱头鼠窜地逃向四周。禁卫军收缩了包围。“叛军”所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他们变成了圆形包围阵形的圆心。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严密的包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他们如同被囚禁在铁笼中的猎物,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第八章 雪域边境
西南雪域边境,魔窟山谷。
轩辕氏族人继续在路途中翻山越岭。黎明的微光渐渐从东方亮了起来,此时正值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刻,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四周的植被越来越少,绿意正随着前进的脚步逐渐销蚀,只有毫无生气而且略显阴森的针叶林肆意生长在山岭之间。在轩辕氏族人逃亡旅程之初,周围生长的植物全是充满生机而且绿意盎然的榉树和枫杨,随着远离故土的脚步,周遭的景致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危险。而今,行程已经到了雪域的边境,气温十分明显地降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呼吸都会产生雾气。
积在针叶林中的冰雪虽然正经受着阳光的照耀,却丝毫没有消融的迹象。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透着来自地底的寒气,浮动的空气把冰冷之气从地面传递到高空,削弱了阳光的灼热,为常年不化的冰雪提供着庇护。
轩辕氏族人仍旧穿着单薄的布衣,极寒之地的边界就已经使他们瑟瑟发抖。
在黎明尚未到来之前,轩辕氏族人顶着从魔窟山方向涌来的狂风和凄惨的嚎叫,举着在阴风中颤抖的火把,毫无方向感地行走着,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地图在那时失去了作用,周围的景致几乎从未变过,一直都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远离那个充满怨气的魔窟山。在白昼来临之际,再找回通往西南雪域的路,即使因此而偏离正确的路途也毫无怨言……
他们一路上从未歇息,从黑夜跨到了白昼。魔窟山也终于消失在轩辕氏族人的身后,摄人魂魄的幽怨之声也终于成为不久之前的回忆,一段每当回首便会颤栗的回忆。
轩辕氏族人爬上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脉,他们驻足在白雪皑皑、寒风凛冽的山顶上,望着正对着山脚下的一处雪原。那里完全被从未被人染指的白雪覆盖,一眼望不到边际,那里就像一片布满冰晶的沙漠,一旦进入那里,必定会陷入令人乏味枯燥的泥沼。因为那边满是近乎空白的景致。
在雪原的西侧,有一片长满松树的林地,高大挺拔的树干直指云霄,底部粗壮,头部却异常尖锐的松针密密麻麻地长在每棵参天的松树身上。那些松树不知在这里生息繁衍了几百年——老年的松树之间挤着充满潜力的小松树,它们死死地挡住外来的一切事物,似乎风雪也在那里驻足停留。
轩辕青龙摊开羊皮纸地图,回忆起黎明之前在黑暗中走过的路,以及那些在黑暗中略显轮廓的山脉,寻找着当前所处的位置和抵达雪域以内的最短路线。
慕容南风对轩辕氏族人说道:“我们已经抵达雪域的边境,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低温足以杀死一切生灵,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夜晚降临后,雪域才会显露出她的真正面目!那种极寒的恐怖绝不亚于魔窟山的惊悚!”轩辕氏族人听到这儿,突然感觉到本要被压抑到记忆最深处的恐怖经历又被慕容南风的话重新激活,脸上又浮现出失魂落魄,饱受惊吓的神色,“所以,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边境之城——暮雪镇,你们将在那里换上抵御极寒的棉衣。”
第九章 危机四伏
暮雪镇位于西南雪域的东部边境,是西南雪域通往中原的要塞,那里如雪域深处一样,终年被冰雪覆盖。暮雪镇里住着大概五万多慕容氏族人,他们热爱和平宁静的生活,经常与从东部边境以外来的中原商人进行贸易交流,因此这座小镇虽然地处三面环山的闭塞山地,消息却十分灵通。每日来往于城镇街道上的人鱼龙混杂,绝大多数是到此地经商的商人,还有一部分是到暮雪镇周边的莽莽山林中打猎的猎人。
暮雪镇的街道很窄,在建造这座百年古城时,慕容氏的先贤们物尽其用——将从三面包围着暮雪镇的山脉中的石块打制成石砖,用那些石砖建造了房屋,铺满了街道。街道里勉强能够同时通过两辆马车,本地的慕容氏商贩经常站在街道两侧,他们一边吆喝着,一边把将要出售的货物堆放在自己面前。在商业繁忙的时段,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足矣把狭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大宋边防军在很早以前就对这座边塞小镇放松了警惕。由于西南雪域的附近地区自然环境十分恶劣,很少见具有城市规模的聚居地,就连大宋边防军都无法在城镇周边设立营寨。因为所有具有军事价值的地区都无一不是百里无人的荒蛮之地。大宋边防军只能依靠自己的军队给养来维持常备,这使边防军士兵们都苦不堪言。然而,就在与其对峙的另一面,暮雪镇的繁华和物产深深吸引了他们,他们意识到关闭边境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便私自开放边境,允许边境以西和以东的居民互通往来。在这之后,边防军再也不用愁于给养的匮乏,甚至连兵器的日常维护都依赖于暮雪镇的铁匠铺。
暮雪镇在边境开放后的几年里,陆续修建了多条四通八达的交通线,并在每三十里处设立一个驿站。从此暮雪镇与西南雪域的其他几个城镇的联系日益密切。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交通线是西南雪域的中心城市——风雪之城与暮雪镇直接联系的通道。这条路没有为了多沟通几个城镇而绕远,而是直接选取距离两地最短的路线,目的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向风雪之城传递外部世界的最新动向。
将夜的天空万里无云,黯淡的月光和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洒在古老的暮雪镇上,星罗棋布的夜空渐渐显露出来。三面的群山渐渐没入黑暗,只剩下一圈轮廓安详地矗立在雪原之上。一些暮雪镇中的居民已经进入梦乡,另一些居民正在打扫白昼时的活动留下的残迹。他们一直睡得很早,因为黑暗降临时总是无事可做。
高大而厚重的木制城门在几名慕容氏男丁的合力推动下,缓慢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将城外的风雪挡在了巨门以外。
就在他们把城门关闭后不久,一支大概三四百人的队伍正沿着一条从南部边境通往暮雪镇的大道上行军。城门上方的瞭望台上,正有几名慕容氏的值班守卫监视着城外的动向。那天夜里几乎没有一片云,月光把周遭的一切都照得格外明亮,一名值班守卫轻易地发现了南部正在靠近的长队。他顺手抄起插在城墙上的火把,对南部正在行军的队伍喊道:“什么人!”
另一名值班守卫迅速跑到瞭望台右侧的大钟前,双手紧紧握着那把敲钟用的槌子,准备随时敲响那口大钟。
因为受《燕山条约》的限制,在慕容氏家族中即使是值班守卫也无权配备兵器,他们手无寸铁地守卫着城镇的门户,只能靠时刻警惕的双眼和永远伫立在瞭望台上的警戒钟来维护城镇的安全。
“我乃慕容南风!我奉各长老之命护送轩辕氏族前往雪域。”慕容南风听到来自瞭望台上的喊声后回答道。
回声在群山和城墙之间久久回荡,慕容南风看着紧闭的城门,小声地自言自语:“为何紧闭城门……”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游历于暮雪镇,感受过这座边塞之城的繁华和魅力。但这里的气氛从未曾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暮雪镇的城门几乎从未关闭,它时刻为来往的商人和旅人提供便利。如今,尽管夜空万分晴朗,他却觉得整座城镇上空弥漫着如临大敌的阴霾。
从暮雪镇城墙的内层,一名年近半百的老者爬上了瞭望台,瞥了一眼站在城门外的队伍,对一名慕容氏值班守卫命令道:“赶快打开城门!”
寂静的夜空下,巨门又在“吱嘎……吱嘎……”的巨响中重新开启。流亡的轩辕氏族人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们暂时忘记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如同饥渴的沙漠旅人看到了稀有的食物和水,拼尽全力涌向暮雪镇的城门。
站在瞭望台上的半百老者看着城墙下鱼贯而入的人群,见到慕容南风的身影后,转身离开了瞭望台,在城墙内侧满怀唏嘘地等待他的到来。
慕容南风满心欢喜地走在城门内的拱形甬道上,他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心想:“总算完成了家族交给我的任务,流亡的轩辕氏族人终于平安地找到了归宿!”
“南风兄!别来无恙!”那名半百的老者挡在慕容南风的前面,对他说道。
慕容南风先是一怔,由于多日的劳顿,疲惫的双眼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眼前尽是模糊的一片,竟然连昔日老友都认不出了。他眨了眨眼睛,仔细审视着站在前面的人影,片刻后说道:“雪辰兄!近日可好?”
“我倒是没什么不好。”简短的寒暄后,慕容雪辰开门见山地说道:“但这暮雪镇却是危在旦夕!”
慕容雪辰是暮雪镇的长老,掌管着镇中的大小事务。几个星期前,他得到来自风雪之城的加急命令,要求他做好接应流亡的轩辕氏族人和南风长老的准备。
“据我所知,这暮雪镇的城门自开放边境后几乎未曾关闭过,为何今日突然紧闭城门,究竟出了什么事?”慕容南风对与他并肩走在石板路上的慕容雪辰问道。
“天狼族正在南部边境集结兵力,企图对我慕容氏发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从上个星期开始,天狼族的小股部队在我雪域境内长驱直入,昼夜不停地劫掠位于南部和东部边界的城镇。而且声称要我们在一个月之内迁出雪域,否则他们便要对我们发动总攻,还要把我慕容氏族人驯化成天狼族的奴隶……如今,我奉来自风雪之城的命令,在夜幕降临时紧闭城门,防备天狼族的袭击。”
慕容南风沉默了片刻,现在他已经不再感到劳累,这个惊人的消息刺激着他的神经。沉默过后,说道:“在我离开雪域之前,就已经得知那天狼族趁夜袭击了南部的城镇风城,但没想到事态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可据我所知,天狼族族人人数极少,他们的兵力有限,不可能攻陷整个雪域。想必只是天狼族危言耸听吧!”
“或许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与事实相反,可能他们一直都未曾将真正的实力表现出来,致使我们产生了错觉。据南部边塞重镇——风城的最新探报,天狼族至少集结了五万人的部队,正在边境以南的地区蓄势待发……”慕容雪辰偷偷瞥了一眼慕容南风,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敏感的慕容南风捕捉到了在慕容北辰脸上瞬间一闪而过的异常,问道:“怎么?北辰兄,还有什么坏消息?”
“南风兄,你刚刚从险恶之地返回雪域,而我却多嘴跟你说这些令人忧心之事……”
“哪里的话,雪域是我族世代繁衍生息的家园,如今整个雪域都笼罩着战争的阴霾,我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不闻不问。北辰兄不必多言,还有什么坏消息,如实相告就好。”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相告……洛隆火山仍在喷发,雪域内的大片区域仍在火山灰的笼罩之下。洛隆火山是我慕容氏修炼火性之地,如今她不停地喷发,族人们无处修炼火性,若是长久下去,我慕容氏的火性恐怕会被雪域的极寒吞噬啊……”
“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天狼族猛然增兵,洛隆火山也在紧要关头喷发不止……”慕容南风思索着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隐约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边境之南悄然酝酿。而那个阴谋,不仅仅会使慕容氏族丧失领土、沦为奴隶,恐怕还暗藏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他们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民居里传来沉睡之人的梦呓和辗转反侧的窸窣声。饱受流亡之苦的轩辕氏族人下榻在慕容雪辰事先安排的客栈里,此时也都沉入了睡梦,享受着庇护的安全感。而那万籁俱静的庇护之地,竟也有令人始料不及的沦陷的危险。
慕容南风打破沉默,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天都不能耽搁了!我必须马上回到风雪之城与众长老商议处理危机的事宜,若是我们再如此被动下去,灭顶之灾将会降临到我慕容氏的头上!我绝不能容忍天狼族肆意践踏我慕容氏的领地!”
第十章 风雪之城
整个西南雪域被分为“东雪域”和“西雪域”。东雪域是以风雪之城为中心的慕容氏族领地。在风雪之城的东方,沿着通往边境的“暮雪大道”走上五六十里,就能看到暮雪镇的西城门,它是东雪域的门户和重要通道,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都是通过它传到风雪之城的。在风雪之城的南部,错综复杂的交通线彼此交错着,就像连接心脏与各个器官的血管,伸展向领地的各个方向。其中,有一条延伸到西南方向的大道,路上戒备森严,由住在风雪之城的慕容氏男性族人把守,禁止商人和旅人靠近那里。那条路的起始点是风雪之城的南门,直通洛隆火山东部的沙城。只有到洛隆火山修炼的慕容氏族人才有权通过守卫,因此,这条路被称为“烈焰大道”。
烈焰大道再往南大概一百里就进入了荒凉的南部。整个南部除了几个稍具规模的村寨之外,只有一座具有城市规模的聚居地。她坐落于南部边境线以北,与天狼族经常出没的囚灵山脉只隔着一条洛水河。她破败不堪,物产匮乏,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大部分原因都应归结于天狼族的侵袭,就连城门的门楣上的“风城”两个字都被战火摧残的斑驳不堪。
在东、西雪域之间有一处狭长的被称为“缓冲地带”的山间平原。以迷雾山脉为与东雪域的边界,以云霄山脉为与西雪域的边界。两山之间的平原里驻扎着大约三万人的大宋边防军。他们的驻地将整个西南雪域一分为二,严丝合缝地隔绝着东雪域和西雪域。那里气候宜人,由于两侧高大山脉的阻挡,肆虐在东、西雪域的风雪被牢牢地挡在了平原以外,但同时也阻挡了大气中的水汽输送,这使平原缺乏降水。他们总能解决饮水和灌溉的难题。春季来临时,温暖的阳光重归大地,平原两侧的山脉中积累了整整一个冬季的冰雪开始融化,它们快速聚集成小溪,再汇集成河流,源源不断地向平原里流去。
由于迷雾山脉和云霄山脉的隔绝,驻扎在平原中的大宋边防军很少与两侧的氏族来往,他们只是模糊地知道,迷雾山脉以东是慕容家族的领地,云霄山脉以西是呼延家族的领地。至于这两大家族为何被先皇发配到荒蛮之地,他们一概不知。
山间平原上的边防军士兵常年恪尽职守,监视着两侧的氏族,禁止他们踏出领地半步。
在云霄山脉的西侧,定居着神秘的呼延家族。他们的领地位于雪域深处,虽然与外界联系的路途并不算遥远,但在这之间隔着两道不可逾越的罅隙——大宋边防军驻地和慕容氏定居的东部雪域。因此,他们在雪域的深处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既不开展对外贸易,也未在边境地区建立城镇。大多数的呼延氏族人都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因他们无权锻造和携带兵器,更不允许使用所谓的“妖术”,只能看着远行的商队从眼前经过,遗憾于无力将商队中的货物占为己有。
但在最近几年里,呼延家族与天狼族的联系日益密切。两族的快马信使频频来往于囚灵山脉和西部雪域的中心城市——疾风之城。那些信使携着装有机密文件的卷轴,身穿轻便的衣衫,带足能吃数日的干粮,日夜兼程地沿着云霄山脉一路向南。
越过南部边境线后,雪域的极寒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南部边境线外的大地上绿草如茵,游牧的牧民经常赶着羊群和马群途径此地。信使踏上一个人迹罕至的古道。大道的两边整齐地竖立着连绵数里的人形石雕。它们把古道夹在中间,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双手叠放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把与胸膛平齐的石制长剑,剑端刺进干燥的泥土中。那些人形雕塑要是有头的话,应该比一名成年男性还要高,但它们现在的高度,大概只能与成年男性的肩部平齐——它们的脖颈上有一道凹凸不平的切割线,似乎在很久以前,雕塑的头颅被人为地砍了下来。
没人知道那些本来完整,现在却被砍掉头颅的人形雕塑出自何人之手,也无人知道它们因何而建,甚至连它们的建造年代也鲜为人知。住在周围的居民把这段路叫做“失落之道”,因为那些居民深信,那些石雕有着不为人知的诡异的历史。如今,那些记忆被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变为不为人知、令人费解的秘密。但终究有一天,那些秘密会像河床底下的鹅卵石一样,渐渐水落石出,呈现在世人眼前。
当信使拐进失落之道后继续向东,奔驰在无头雕塑之间时,连马儿都会惊慌失措。若是刚好在夜间路过此地,每个信使都会选择在进入失落之道前休息一晚,等待天亮后再次出发,即使是传送加急文书时也是如此,他们宁可耽误一天的时间,也不愿冒险在黑夜降临之后穿越失落大道。传言称当失落之道处在黑夜的笼罩中时,总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穿过连绵数十里的无头石雕后,再向东大概五六十里,一马平川的草原与白雪皑皑的囚灵山脉在此相连,快马信使在一路的颠簸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东雪域,暮雪镇。
慕容南风心急如焚,焦虑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疲惫的身躯,他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眼皮也渐渐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但他仍旧坐立不安。他本想在这座边境小镇中休息一夜再前往风雪之城,但他深知,不幸的消息已经无法使他安然入眠,远方仍旧发生着可怕的事,时间变得尤为珍贵,若是能早些赶回风雪之城,就多一分力挽狂澜的可能。
慕容南风向慕容北辰借了一匹健壮的雪域公马,正奔驰在暮雪镇里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四周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周围的山脉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山脉的轮廓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充满寒意的幽光。
轩辕青龙将流亡的族人安顿完毕后,正准备安稳舒适地休息一晚。但在这时传来了慕容南风将要马不停蹄地返回风雪之城的消息,轩辕青龙立即精神抖擞起来。自从这段流亡的日子以来,没有渠道了解轩辕氏族情况的轩辕青龙一直期盼着见到慕容氏族的长老们,他们是增援轩辕氏唯一的希望。突然间,轩辕青龙的眼前浮现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轩辕氏村寨——将要西沉的太阳在袅袅炊烟的后面渐渐没入远方的山谷,透过随风摇摆的树梢,星罗棋布的夜空已初露端倪。那些忙碌了一整天的族人从村寨外围的农田里赶着笨拙的老牛,正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不知那日思夜想的故乡如今是否安然无恙……”轩辕青龙望着漆黑的夜空,自言自语道。若是他此时听到了故乡的消息,想必会痛哭流涕吧。
越是远离故乡,对故乡的思念就越发沉重和频繁。自从流亡的生涯开始,每当黑夜降临时,轩辕青龙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故乡的场景,在夜色渐浓后,他也总是梦见自己置身于故乡平静的田园生活,仍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而每当美梦醒来,梦境与铁青的现实的对比只会令他徒添痛苦。
轩辕青龙决定,他要与慕容南风一同前往风雪之城,他想恳请慕容氏各大长老尽快出兵支援在故乡饱受战争之苦的族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万籁俱静的街道上。轩辕青龙跑出屋外,站在空无一人的石板街道上,朝着马蹄声渐近的方向极目望去。
很快,慕容南风骑在马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健壮的雪域公马如一阵疾风,飞驰而来。轩辕青龙站在街道中央,将它拦了下来,对着骑在马上的慕容南风说道:“南风兄!我想与你一同前往风雪之城!时不待我,已在流亡的路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而那些远在故乡的族人此时肯定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我必须尽快见到慕容氏的长老们!”
“如今的形势比我估计的还要糟糕!天狼族集结了大军,正在南部蓄势待发。因此,我慕容氏恐怕也无力组织大批的兵力去支援皇城的轩辕氏。但我慕容氏决不会忘记前辈曾立下的誓约!对于支援之事,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现在,我们要争分夺秒,尽力挽回被动局面,没有时间了!我带你去马厩取马!”慕容南风干练地将轩辕青龙拉上马鞍,坐稳后又快速地调转马头,重返来时的路,驰往暮雪镇的马厩。
两匹健壮的雪域公马在月光下化作两团飞速移动的暗影,两位骑手却仍觉得速度不够快,挥动着马鞭抽打着公马臀部,那两匹公马的粗大鼻孔里冒着悠长的热气,发出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修长而富有力量的四肢奋力地奔跑着,每一步都能跨出两三米的距离。
那两个极速的暗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贯穿了整个暮雪镇,来到了暮雪镇的西城门。
西城门并未紧闭,反而毫无顾忌地敞开着,只是在城门的周围增多了许多严阵以待的守卫,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径直冲出了西城门的拱形廊道,离开了暮雪镇,飞驰在暮雪大道上。在他们俩离开后,西城门在守卫的簇拥下缓缓关闭。
暮雪大道沿着低矮的山丘,蜿蜒曲折地伸向西方的黑暗中。走出西城门后,周遭的世界明显地寒冷起来,大道两旁的积雪早已堆到半人高。常年肆虐的寒风也在无遮无拦的暮雪大道上长驱直入。微弱的光芒下,依稀可见两匹雪域公马身上散发出飘渺的雾气,那是热汗淋漓的火热躯体与寒冷的空气接触时形成的蒸汽。
稍微落后一些的轩辕青龙早已面颊绯红,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耳边呼啸着隆隆的风声。
而慕容南风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以自身的火性与极寒抗争,双方谁也无法吞噬另一方。
“南风兄!”轩辕青龙从后面大喊着,嘴里呛了一口凉风,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脸颊,缓过来后继续喊道:“这里太冷了……我们还得走多久……”
慕容南风轻勒着马嚼子,等落后的轩辕青龙追上来时,对他喊道:“咱们走的这条路是暮雪大道,直通风雪之城,最迟五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
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一路向西,逐渐深入雪域,头顶的乌云也随着它们向西的脚步越来越黑,月光隐没在乌黑厚重的云层中,漆黑的地面伸手不见五指。
两匹马儿都放缓了脚步,以免在黑暗中跌倒。慕容南风腾出一只手,手心向着夜空似乎正准备托起什么。突然,那只手上升起一团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前方的路,如一团鬼火在暗夜中闪动。火焰中发出柔弱的爆裂声,它正在以燃烧自身的方式维持着存在。两匹雪域公马终于看清了道路,徒然加快了奔跑速度。
黎明的曙光从乌黑云层与地平线之间的缝隙中冉冉升起,将要逝去的寒夜正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反抗着黎明的到来,一天中最冷的日出时分终于降临,而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在近五个时辰的急行中,透过黎明的微光和雪雾终于望见了戒备森严的风雪之城。
她坐落在一片平坦的雪原之上,四周围着数十米高的城墙,在那城墙之上站满了正在守卫的慕容氏族人。他们身穿铠甲,但并未觉得寒冷,反而如一团团伫立着的火焰,散发着热气。他们的脚下没有一丝积雪,却十分潮湿,涓涓的水流从城墙的砖块缝隙中流走,朝着城墙外侧流动,在滴下城墙时又结成锋利的冰凌。
慕容南风熄灭了手掌上的火焰,举起马鞭抽打着坐骑。那匹公马嘶鸣一声,却仍提不起速度,马背上的汗珠早已结成冰雪,马肚下也结出了指向地面的冰柱。它已经疲惫不堪,所幸风雪之城已经近在眼前。
风雪之城的东城门敞开着,由十名慕容氏族人把守,他们听见西方传来马蹄声,纷纷警戒起来,挡在城门里的拱形廊道之间。
守城的队伍中走出一名头领,他穿过拱形廊道,托起手掌,手心上升起了一团在晨风中摇曳的火焰,短暂地燃烧过后,匆匆熄灭。
正向城门飞驰的慕容南风也托起手掌,召唤出那团炽热明亮的火焰,守城的头领见状,命令手下的士兵让出一条路。刚刚他们似乎在向彼此传递着信号。
很快,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走进了风雪之城的内城。内城中的街道与暮雪镇如出一辙,全由石板铺就,但街道更加宽阔,足以容纳五辆马车同时经过。这里虽然是东雪域的心脏,却十分冷清。城中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滞重,使人感到呼吸困难。
整条街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民居如同坟墓般毫无生气,整座城市似乎仍在沉睡,万籁俱静时的声音如同耳鸣一样刺耳,除了因体力不支引起的沉重的马蹄声,只剩下冰雪结冰时格格开裂的声响。
在风雪之城的中心,伫立着几座高大的白色建筑,它们在低矮的房屋之中鹤立鸡群,如同几座气势磅礴的巨大山脉在城中连为一体。
慕容南风走在前面,径直朝那群白色建筑的方向奔驰。
几名高大粗壮的士兵佩戴着长剑,徘徊于那些白色建筑前的空地上。
他们一行两人并未理睬那些来回巡视的士兵,骑马至近处后,勒紧了马嚼子,马儿停稳后悠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行两人翻身下马,向白色建筑群的大门走去,却被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们娴熟地拔出长剑,剑端正对着风尘仆仆的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
一名貌似士兵头领的男子向前一步,说道:“站住!来者何人?”
“我乃南风长老!”慕容南风对那名男子说着,又指向轩辕青龙:“这位是轩辕氏流亡者的头领。我们有要务在身!”
士兵们仔细打量着慕容南风。他面带憔悴,眼窝深陷,仿佛疲劳过度。在他的脸上,从嘴角至双耳的地方长满了黝黑的胡须。茂密的黑发里粘着灰尘,在初升的阳光下油光闪闪。他身上穿得破烂不堪,似乎一直急着赶路而无暇更换衣衫,十分单薄的棉衣上裂开了许多口子,雪白的棉花呼之欲出。从那撕裂的痕迹看,很显然那是在马上急行时,刮上了道路两旁的树枝所致,而只有掌握火性的慕容氏族人才敢在雪域中穿着这样的衣服赶路。
这里的士兵原本都认识这位慕容氏族中最年轻的长老,但在这几个星期马不停蹄的奔波中,使他看起来像是街边的乞讨者。
士兵们定睛一看,终于认出了慕容南风。
“南风长老!”那名士兵头领局促不安地收回了出鞘的长剑,低下头对慕容南风说:“长老请恕罪,鄙人有眼无珠,未能认出您来。”
“这议事厅为何也戒备森严?难道风雪之城也不安全了吗?”
“不,我们在此守卫并不是防御外敌。”士兵头领指着身后的白色建筑说:“除了您以外的各大长老正在厅中议事,命我等在此把守,防止平民和琐事的打扰。”
第十一章 雪域之王
慕容南风松了一口气,迈出脚步走进议事厅的大门。
议事厅的大门由厚重的木板制成,分两扇至少两米长开向内侧的门板组成。走至厅内,白汉玉制成的石柱整齐地从门口排列至大厅深处,每个石柱都有数十米高。
慕容南风带着轩辕青龙向议事厅的深处走去,慕容氏的长老们端坐在两侧的椅子上,面对着面沉思着。只有一人脱离了整齐有序的排列,他面对着议事厅的大门,两侧的长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双手紧扣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他早已迈入暮年,如今两鬓斑白,步履蹒跚。此时,他正瞪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似乎关闭了所有的感觉器官,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进入了意识模糊的混沌状态。甚至,他未曾发觉,慕容南风和轩辕青龙已经行至眼前。
轩辕青龙看到了那位坐在中央的老者,觉得他似乎是睁着眼睛睡着了,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神情,轩辕青龙联想到了饱经沧桑的轩辕玄冥。
坐在两侧的慕容氏长老依然保持沉默,时不时在同僚身旁耳语一阵,然后又重归寂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庄严沉重的气息,殿中端坐的每个人似乎都很疲劳和苦恼,紧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解脱之道。很显然,他们一无所获。
专注于思考的各位慕容氏长老没有察觉到轩辕青龙和慕容南风的到来,这场沉默许久的会议仍在进行。
“各位长老!”坐在中央的老者收回了神,眨了眨因缺乏水分而酸痛的眼睛,对着围坐在两侧的慕容氏长老们说道:“考虑得如何?”
“御龙长老!”坐在左侧席中的一名慕容氏长老吃力地站起身来,指着身旁的同僚说道:“我们这边的各位长老一致认为,应该向天狼族宣战!天狼族的大军已经开始在南部集结,而我慕容氏至今还未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我建议立即组建家族自卫军,开往南部边境,与天狼族对峙!”
坐在中央的慕容御龙沉默不语,右侧席中的一位慕容氏长老却有些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对着左侧席中的主战派代表说道:“慕容垂!若是组建家族自卫军,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我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锻造出足够的兵器,也没有充足的兵源对抗天狼族!若是开战,我们必败无疑!虽说那天狼族也肯定尝不到多少甜头,可是我们一定要与天狼族玉石俱焚吗!”
“慕容清!”左侧席中的主战派代表慕容垂回应道:“你以为我想与那天狼族纠缠?可天狼族已经大军压境!难道我们应该坐以待毙?”
“我慕容氏能够集结的兵力只有万人而已。”慕容清说道:“若是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会议再次进入胶着状态,议事厅中又重归寂静,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有些人在沉思着两全其美的方案,而有些人索性不再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片刻过后,慕容清继续说道:“御龙长老!我恳求您尽快以慕容氏之名义,向外界求援!否则单凭我们的力量无力与天狼族抗衡啊!”
“求援?”慕容垂再次站起身来,冷笑道:“今晨,我收到来自暮雪镇的消息。世代在皇城脚下居住的轩辕氏,已经在三日之前被宋庭的禁卫军屠戮殆尽……而安陵家族居住在崇山峻岭之外的西北大漠,他们又没有马匹,根本无法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轩辕青龙听到自家领地被禁卫军攻破,族人惨遭屠杀的消息后,顿时感到五雷轰顶。他自责于自己未能早些赶到雪域,懊悔于自己曾因畏惧魔窟山的险恶而绕道而行。他心中的唯一一点希望泯灭了,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毁打垮了。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思绪游离于恍惚与清醒之间,他感到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眼前的一切越发显得遥远和模糊。他似乎听到像是来自地底的呼喊,那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他的名字:“青龙兄……青龙兄……”
许久过后,那声音终于变得清晰通透,甚至有些刺耳。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数个似曾见过的白汉玉石柱,它们耸立着长到大殿顶端。慕容南风英俊的脸庞突然占据了大片视野,他的脸上充满疲惫和担忧的神情,刚才就是他一边掐着轩辕青龙的人中,一边不停地呼喊着轩辕青龙的名字。
轩辕青龙的意识清醒后,吃力地从嘴边挤出几个字:“报仇……报仇……”他微弱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内久久回荡。正在沉思的慕容氏长老们纷纷将注意转移到轩辕青龙和慕容南风的身上,尽管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那几个音调微弱但铿锵有力的字眼还是传到了慕容氏长老们的耳中。
“你的仇已经报了!”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正如燕山之役,皇帝老儿害怕扰乱民心的消息从军营中传播出去,早就将那支禁卫部队斩草除根了。如今镇守皇城的,是新编的禁卫部队,暂由傅骊任统领之职。”
轩辕青龙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崩溃决堤,他合紧上下颌,狠狠地咬着牙,随着他面目肌肉的抽搐,众人听到了一阵骨骼摩擦时的清脆声。然而,在任何时刻,无论多么煽情的话语都无法安慰一个失去故土的失意人。于是,各长老索性纷纷沉默不语,驻足在弥漫着凄凉气氛的议事厅内,似乎是在为遭遇不测的轩辕氏默哀。
轩辕青龙并未完全失态,反而出人意料地控制住了情绪,他轻轻拭下双颊上的泪水,若有所思地将宽大的手掌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悲愤交加地说道:“我不分昼夜地赶来,期望慕容家族能够派出增援,驰援皇城,解轩辕之围。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得到这样的结果……”
慕容御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正在被痛苦折磨的轩辕青龙,边走边说道:“看来,你是轩辕氏的族人。我曾经与你们的族长轩辕玄冥并肩作战,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与他将会同甘共苦。玄冥长老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曾是我们六大家族的首领,他是当之无愧的智者。既然他让你们赶来雪域投奔我,你们就应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他此举的用意是想让你们在此安居乐业,而并非复仇!”
轩辕青龙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应慕容御龙。
慕容御龙转过头,面对着站在轩辕青龙身旁的慕容南风,问道:“南风?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的,御龙长老。”慕容南风答道:“流亡的轩辕氏妇孺目前被安置在暮雪镇中,与妇孺同行的还有一支将近百人的护卫部队。”
慕容御龙的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我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轩辕氏的血脉仍在,既然有这支血脉幸存下来,宋廷的目的就没有达成,这笔账终究会有人会和宋廷去算的!”站在慕容御龙身后的各慕容氏长老也都和颜悦色地小声议论着,慕容御龙继续问道:“目前轩辕氏族中是谁说了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慕容南风莞尔一笑,又将目光投向站在身旁的轩辕青龙,继续说道:“此人名叫轩辕青龙,是护卫部队的最高长官,也是目前轩辕氏族中最有威望的领导。”
慕容御龙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轩辕青龙,见他能在犹如天塌地陷的忧伤中保持理智,他会心地笑了。
这时,议事厅的大门再次敞开,一股雪域独有的刺骨寒风夹带着纷飞的雪花涌进了议事厅。一名在议事厅外守卫的侍卫带着一名神色慌张,衣衫褴褛的男子走进屋内。侍卫转身关闭了大门,将极寒的世界隔绝在外。侍卫不失体统地小跑至慕容御龙的身前,微屈着上半身,谦逊地说道:“御龙长老。”侍卫指了指身后的那名男子:“此人自称是来自风城的快马信使,声称带着刻不容缓的加急文书要呈交给您。我让他在殿外等候,他却不听劝,擅自闯了进来。”
慕容御龙脸上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愁云密布的焦虑神情再次浮现出来:“快把文书呈上来!”
那名男子解开棉衣上的纽扣,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随后面朝着议事厅的地板,将书信双手呈了上去。
侍卫快步走至那名男子的身前,接过书信后,递交给了慕容御龙。
慕容御龙将书信摊开,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信纸上的文字,顿时感到字字诛心。在他身后的各大长老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议事厅内再次重归寂静,唯有慕容御龙翻动纸页时发出的窸窣声证明,在这一刻,时间并没有静止。
片刻过后,慕容御龙仍旧没做出任何反应。在他身后的慕容垂却按捺不住,焦急地问道:“御龙长老!究竟出了什么事?”
慕容御龙却像没听见一样,缄口不言。
慕容氏的各位长老也都心急如焚,见慕容御龙未做答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长老们齐声问道:“是啊!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容御龙将加紧文书递给身旁的侍卫,并生硬地说道:“念!”
侍卫接过加急文书,念道:
“御龙长老,我乃风城守卫长官慕容炎。今晨,天狼族首领安督在囚灵山脉自封为‘雪域之王’,公然向我慕容氏宣战,声称将在两个月内攻陷雪域全境!在天狼族的册封大典结束后,安督召集了麾下的数千名天狼族精兵,强渡洛水河,直奔风城而来。而我风城守军疲劳应战,防守不力,在坚守两个时辰后,弃城撤退。目前,我风城守军已退至洛隆火山附近,能够作战的士兵不足千人。若御龙长老调集三千精兵,我慕容炎誓将为慕容氏夺回风城!天狼族目前占据着风城,正在城中养精蓄锐,随时可能北上深入雪域!而我慕容氏族南部防御空虚,急需补充兵源,望长老尽快定夺!”
侍卫的话音刚落,议事厅内的各大长老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然而,在一片嘈杂声中,总能模糊地听到那些令人苦恼的字眼:“这可如何是好……”“安督竟然这么快就发动了进攻……”“我慕容氏族的末日降临了……”
“肃静!”慕容御龙雄厚的嗓音震住了众人,各大长老随即安静了下来。慕容御龙继续说道:“既然这安督自封‘雪域之王’,我们就有理由向呼延氏族求援!他呼延氏不也是世代居住在雪域吗!有人自称‘雪域之王’,对呼延氏来说,也是极大的威胁!”慕容御龙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传我的命令!派出快马信使,前往疾风之城向呼延氏求援!我慕容氏族将与呼延氏族共同讨伐雪域之王!”
第十二章 迷雾山脉
大概一个时辰后,议事厅内的长老陆续离开那栋巨大的白色建筑。
雪域的天空中,乌云遮天蔽日,散发着微光的太阳挡在一片云雾之外。寒风的势力稍减,肆虐的暴雪也停了,天空却依然乌云密布着,似乎正在酝酿更猛烈的风雪。
慕容南风突然召集了一批人马,正在议事厅的白色建筑外整装待发。
慕容御龙站在议事厅门前,等待慕容南风整理完毕。
很快,慕容南风大步流星地向慕容御龙走来,直至身前,恭敬地说道:“御龙长老,行装已经打点完毕!”
“我有几句话要告诫你。”慕容御龙压低声音:“你跟我到这边来。”
他们往里走了几步,慕容御龙继续说:“这一次形势比较严峻,我们目前尚不清楚驻扎在迷雾山脉和云霄山脉之间的宋军执什么态度。但我怀疑,天狼族在宣战前肯定已经协调了各方的关系,毕竟这东雪域在名义上还是归宋庭管辖。”
“您的意思是……宋庭默许了天狼族对我慕容氏的进攻?”
“我只是怀疑。若是想在最短时间内将求援书送至风雪之城,就必须取道宋军驻地。我担心的是,若是宋军与天狼族同流合污,你们会有被宋军追杀的危险。”
“我们将会昼伏夜出,星夜兼程,宋军肯定不会发现我们!即使遭遇不测,我慕容南风也一定会带领麾下族人杀出血路!直抵风雪之城!”慕容南风压不住心中燃气的怒火,就连他周遭的空气里都燃起了火花,升腾起一股热气,空气受热后在微光中缓缓浮动……
“不要小瞧这支宋军部队。根据我所掌握的消息,它们是宋庭的精锐之师,战斗力绝不亚于禁卫军,而且人数众多。你们要牢记你们的任务,不要与宋军周旋!”
这支大概一百多人的队伍整齐地集结在议事厅外的空地上,他们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装着将在路途上消耗的口粮和水源,腰间挎着几日前锻造出来的利剑,它正等待着敌人的鲜血的喂养。只有慕容南风的胸前挂着一个木制卷轴,那里面装着决定慕容氏家族命运的求援书,他将带着那把木制卷轴,前往崇山峻岭之外的风雪之城……
就在一切准备停当,队伍整装待发之时,轩辕青龙骑着马,出现在空地上。
“南风兄!你要上阵杀敌,为何不叫上我?你我已经同甘共苦这么久,难道你还没把我当成自家兄弟?”轩辕青龙对站在队伍最前端的慕容南风说道。
慕容南风面露难色,回过头来望着慕容御龙,不知该怎样作答。
慕容御龙大笑一声,说道:“轩辕氏的后生!你知道南风将要去哪吗?”
“难道不是去领地南部支援风城守卫慕容炎?”
“现在支援还为时尚早!南风是要去疾风之城。”
“御龙长老,我轩辕氏已经在您慕容氏的保护之下,我们不能在您的领地上白吃白喝,所以轩辕氏有义务为慕容氏尽犬马之劳。而如今天狼族大兵压境,慕容氏正值用人之际,此时我们更应该挺身而出,为抗击天狼族尽一份微薄之力。只可惜,我轩辕氏族已日薄西山,气数将尽,只剩下几百族人了……若是我族长老依然在世,那天狼族就是有十万大军我们也用不着怕他们!”
慕容御龙仰天长笑了一阵,对着乌云聚集的黑暗天际喊道:“轩辕玄冥啊……你轩辕氏虽然历尽艰险,但依旧一息尚存,而且不乏无畏的勇士!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慕容御龙长叹了一口气,对轩辕青龙说道:“后生!若是让你协同南风去送求援书,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这毕竟是我慕容氏族和呼延氏族的事,若是再掺进来一个轩辕氏族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你暂且在暮雪镇休整几日,协助暮雪镇长老慕容北辰防御天狼族的侵袭。像你们这样的勇者之师日后必有大用!”
整个风雪之城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的商行和摊贩都停止了买卖。为了防止天狼族的密探混进风雪之城,来自雪域之外的旅者全被慕容氏族的士兵关了起来。伫立在城中央的议事厅比任何时刻都更加繁忙,慕容氏的各大长老昼夜不停地在那栋白色建筑里商讨对策。而且,由于形势紧急,慕容氏的各大长老不顾《燕山条约》的限制,公然锻造兵器,城中各大铁匠铺昼夜不停地工作着,运载矿石的马车频频来往于城门和城外的崇山峻岭之间。慕容氏的男性族人几乎全部穿上了尘封依旧的铠甲,跨上了久未出鞘的利剑……
一阵被玻璃窗削弱的汽车鸣笛声从窗外传来,听起来就像一声闷屁。
坐在沙发上的老者腾出一只手来,攥成拳状放在嘴前,他咳嗽了一阵,放下了手里厚重的羊皮卷,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向厨房走去。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少年们早已被这个故事惊愕得目瞪口呆,仿佛自己早已置身于几百年前的大宋王朝。当老人停止叙述,他们才如大梦初醒般感受到周遭的一切。他们望着老人的背影,意犹未尽。
“说得我口干舌燥,也该歇歇了……”老人走进厨房,将玻璃杯放在水龙头下面,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继续说道:“哟!都过了两个小时了啊……你们也渴了吧,喝不喝水?”
少年们一齐看着老人,生怕他因为疲惫而不再把故事讲下去,他们齐声客气地说:“不,我们不渴。”事实上他们也早已口干舌燥,紧闭的门窗使屋内的气温上升,他们体内的水分也随之蒸发。
老人笑而不语,举起玻璃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这间八十平米的房子又重归寂静。少年们将目光聚集在茶几上的羊皮卷,它残破不堪,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也在呼吸,也在思考。它残破的书页和封面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吸引着少年们。当他们注视着它时,能够感受到自身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牢牢地控制着。
坐在最左侧的一个少年贪婪地注视着它,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小步,又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安地瞥了一眼仍在厨房的老人。他伸出手把那本厚重的羊皮卷拿了过来,打开后才发现,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写满了整本书,没有一个字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那种文字要比甲骨文简单得多,又比简体中文复杂。从那些长篇大论中便能看出,这种文字的词汇量极为丰富,很少有相同的两个字出现在同一张书页上。
老人故意咳嗽一声,围坐在羊皮卷四周的少年们惊恐地抬起头,竟发现老人早已坐回到沙发上,正严肃地注视着他们。
“还是把它给我吧,你们现在还读不懂它……”
拿着羊皮卷的少年将其放在老者摊开的手掌上。老者又将它摊开,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
“你们猜猜……”老者又故弄玄虚地说道:“慕容南风能不能安全地把书信送到西雪域的疾风之城?”
“就不要卖关子了!”那群少年之中传出一种尖锐细腻的声线,一个身材娇小,面容白皙的女生说道:“老爷爷您快接着讲……”
老者收回了思绪,目光聚焦在手中的羊皮卷上,衰老的大脑再次运作起来,恍如隔世的遥远记忆与书中的字符结合起来,渐渐连成了这个传说的脉络。
东雪域,西部边境。
慕容南风带着那支近百人的队伍,已经跋涉了十天。他们为了避免引起大宋边防军的注意,每天昼伏夜出,冒着凛冽的寒风穿越茫茫雪原,如今,在这第十一日的夜晚刚刚降临时,他们已经行至迷雾山脉之外的开阔平原。迷雾山脉怪石林立,从远处眺望,就像无数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怪兽石化在山体上,穷凶恶极地注视着往来的路人。在夜色的微光的笼罩之下,迷雾山脉更显阴森,更加迷雾重重。
“前方便是迷雾山脉,出了山脉就是大宋边防军驻地。”慕容南风站到一块裸露于地表的巨型岩石,居高临下地对他管辖的百人部队说道:“大家要时刻牢记,这里是荒无人烟的西部,我们这些东部的慕容习惯了安乐舒适的生活,还没领教过西部的险恶。你们大多来自风雪之城,或是暮雪镇,那里的大宋边防军全是乌合之众,他们对边境的守护形同虚设。但我们现在即将面对的是从未有过任何沟通的西部大宋边防军,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我们,他们就会像疯狗见了骨头,就是咬烂了牙齿也在所不惜!”
“那就和他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慕容氏的厉害!”一名慕容氏士兵按耐不住,站在岩石之下喊道。
慕容氏士兵们的战斗激情完全被那一席话点燃,他们一边高声而整齐地喊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一边挥舞着铁质长剑。
慕容南风不为所动,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御龙长老的告诫,于是冷漠地说道:“兄弟们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若是我们全军覆没,谁去疾风之城送求援书信?难道你们想让慕容氏孤军奋战吗!”
全军鸦雀无声,士兵们灼热的感情被泼了一盆极寒的水。
“我们将继续昼伏夜出,并且时刻把氏族存亡放在第一位,决不可贸然于宋军冲突,甚至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我们要向宋军下跪称臣,忍受屈辱,等待时机将书信送达……”
第十三章 洛隆之焰
洛隆火山突然停止喷发,浓浓的黑烟从火山口处直拔云天。火山四周的方圆百里依旧处在一片黯淡之中,冰雪被火山喷发时的热浪融化,雪水与火山灰混在一起,宛如一片满是淤泥的沼泽地。
不久前,岩浆侵袭了位于洛隆火山山脚下的沙城,所幸世代居住在此的慕容氏族人赶在灾难降临之前离开了这里。灼热的岩浆涌进城中的街道、店铺和建筑,并将其付之一炬。整座城池就像一只架在火堆上的铁锅,城里的建筑就像锅中的食材,逐渐变得松软,逐渐沸腾起来。
如今,沙城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有时,洛隆火山深处会传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听起来好像有人在耳边剧烈地咳嗽。巨响过后,数百个火球从浓烟滚滚的火山口喷涌而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滚烫的岩浆开始在极寒的天气里冷凝石化,盖在洛隆火山的山体上,使整座火山微微反射着阳光,显得玲珑剔透,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洛隆火山的火山口处突然凭空出现一批大队人马。他们来自热浪汹涌的火山内部,长久以来一直被岩浆和巨石压在火山内部。这次剧烈的火山活动将其内部的巨型岩块全都喷了出来,这队人马才得以重见天日,活动自如。
他们的瞳孔里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但却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身上穿着残破的宋军精锐盔甲。身上的皮肉已被火焰燃烧殆尽,他们却不动声色,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灼热的痛感,他们长着低矮的鼻梁骨、适中的身高和方正的脸型,这是典型的中原人特征。
但它们显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火山深处的怪物,它们的骨骼里燃烧着洛隆之焰,因此不会畏惧雪域的极寒。它们没有思维,没有感觉,永恒的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就是永燃的洛隆之焰。
环形的火山口站满了人马,但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形火焰从浓浓黑烟中向上攀爬。很快,火山口的狭小空间已经无法容纳他们了。
它们开始排成整齐的列队,朝山脚下进发。在它们的身后,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形火焰从火山口里爬出来。它们手里操着卷了刃的长刀、没有剑端的长剑、弯曲的长矛和燃着烈火的弩箭。行走时火光闪闪,似乎身体里的火焰随时会掉落在地上。
当它们走过这片乌黑铮亮的冷凝沼泽后,深陷在地里的脚印闪着耀眼的火光——它们是流动的岩浆,所经之地无一不遭受灭顶之灾。
一个骑着火马的人形火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身穿一身残破的大宋精锐将军盔甲,手持一把冒着火焰的长刀。冒着火焰的容貌与其身后的千军万马别无二致,只是那眼眶中的两颗炯炯有神的火球不同于平庸的人形火焰,那双火球并不显得呆板和死气沉沉,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一双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眼睛。他松开手中紧握着的缰绳,把两只手摊在眼前,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身躯,自言自语道:“我霍焰在火山之中沉寂了百年!如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重获自由!我将开疆拓土,视死如归!直至这洛隆之焰融化雪域极寒!”霍焰的声音如同腹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已经带队行至沙城的城门前。队伍连绵数里,滔滔不绝,延伸至洛隆火山的火山口。
在火山口的浓浓黑烟中仍旧依稀可见冒着火焰的人形从中攀爬而出。
他的地狱军团正在苏醒,正在源源不断地赶到人间向他效忠。
沙城只剩下断壁残垣,城中的街巷只可看出轮廓,冷凝的岩浆塞进了每一个空隙,使城中出奇地平整。某些突出的地方表明,那里曾是某个慕容氏族人世代经营的店铺。还有一些下陷两、三米的坑洞,那是从洛隆火山的火山口中喷出的火球砸出来的,火球曾在着地的瞬间激起一阵绚丽的火花,与火焰共舞,上演着一场灾难美学。
在沙城城门前岩浆留下的冷凝轨迹上,几个身穿虎皮和狼皮的粗壮汉子骑着高大健壮的雪域公马,嘴里吐着浓重的雾气,手持铁质长剑和长矛,伫立在寒风中,拦在霍焰与地狱军团前行的路上。
地狱军团走近后,领头的粗壮男子说道:“终于来了!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霍焰将长刀拔出刀鞘,刀刃朝外举了起来,示意地狱军团停止前进。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跨着整齐的步子,也在一刹那停了下来,铿锵有力的步伐回荡在这片黑沼之上。
“拦路者何人?”霍焰的腹语声再次响起,站在数米之外的几名粗壮男子无一不惊恐万分,只有领头的那名男子不动声色。
领头的男子说道:“我乃雪域之王安督麾下的近卫军都尉骆冰,奉王者之令特来迎接大将军!”
霍焰在白骨森森的左手里凭空升起一团洛隆之焰,不屑地问道:“安督是何人?”
“吾王安督手握数万兵卒,是这片雪域当之无愧的雪域之王,您和您的部队如今就在雪域之王的辖地之内。”骆冰翻身跳下雪域公马,单膝跪地,继续说道:“是崇高的雪域之王唤醒了您和您的军队,在下认为,您应当报答。”
“哈哈哈……”霍焰浑厚的笑声回荡在四野,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继续说道:“我本在那洛隆火山长眠,无尽的洛隆之焰日夜包裹着我,使我在极寒之中也未曾感到寒冷。而今,你们这些粗鲁的山民不自量力,妄自唤醒洛隆之焰,还胆敢说什么报答效忠之辞!”
霍焰的身上突然燃烧起来,从几米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焰。随后,他的地狱军团也开始狂暴起来,每名士兵的身上都燃起了洛隆之焰,火焰从身上蔓延到兵器,再燃烧到脚下的冷凝大地。那场景就像岩浆冲破了冷凝石化的封印,又重新流淌起来。
骆冰见霍焰暴怒起来,连忙说道:“霍将军请息怒,若是大将军觉得冷,在下马上给大将军和兄弟们安排挡风遮雪的住所……雪域之王的囚灵山脉离这里不远,只需南下数里到风城,再渡过洛水河即可,雪域之王已经设宴等候多……”
霍焰打断了他:“我掌管着大宋精锐的千军万马,岂能和你们这帮胡作非为的山民为伍!”
骆冰见霍焰不为所动,执意想摆脱雪域之王的控制,便收起了笑容,直起身来说道:“山民?我们如今的确是山民。但在一百多年前,我天狼族本是雪域的主人,世代在此安居乐业,族人虽然愚钝野蛮,但生性朴实善良。我们与世无争,最后却因为一纸《燕山条约》就被慕容氏族强占了家园……”
霍焰又打断了他,不屑地说道:“我将誓死效忠大宋!什么雪域之王,宵小鼠辈!多说无益,你们若是再不闪开,我便命令大宋精锐杀了你们!”
骆冰身后的那几名随从男子已经握紧了缰绳,准备随时调转马头,逃离这里。只有骆冰纹丝未动,站在寒风中,依然口气生硬,不甘下风:“霍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或是这洛隆之焰烧坏了你的脑袋?”
霍焰高举长刀,他麾下的地狱军团四散开来,残破炽热的长矛直直地对着骆冰。骆冰身后的随从见对峙双方即将撕破脸皮,立即调转马头,朝沙城废墟逃去。
骆冰冷冷地看了看弃他而去的随从,随后说道:“霍大将军,我已是你囊中之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他从剑鞘中抽出铁质长剑。霍焰以为他要与地狱军团杀个你死我活,却见他将长剑扔在冷凝的岩浆之上。
霍焰敬佩骆冰临危不乱的勇气,火焰缠绕的长刀迟迟没有动作,片刻过后,他委婉地问道:“如今我已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洛隆之焰,不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是什么贵人。何来贵人多忘事之说……”
骆冰见事有转机,连忙说道:“据我所知,您和您的部下是在燕山之役后,因那莫须有的罪名被斩了肉身。后来,皇帝老儿命令士兵将你们的尸首扔进洛隆火山……”
霍焰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我曾为大宋江山冲锋陷阵,戎马半生,与妖军厮杀于燕山之上,却在斩尽妖军以后,被狗皇帝昭告天下,污蔑我拥兵自重,硬是给我扣上了叛军头子的罪名!”
“大宋朝廷尽是狗官,就连那狗皇帝都忘恩负义,您又何必苦苦效忠……”
霍焰继续说道:“这是我与皇帝的恩怨,不应算在大宋头上!你的那位雪域之王手握数万重兵,若是我再投靠他,他岂不野心膨胀,威胁我大宋臣民的安全!”
骆冰听完这一席话,又单膝跪在地上,说道:“我乃雪域之王的全权代表,我可代吾王向您承诺。决不蚕食大宋江山,祸害大宋子民,雪域将大宋友好往来,永世不得侵犯!”
第十四章 轩辕之梦
轩辕青龙走在一片云山雾罩的平原上,这里正值盛夏,四下寂静,只可听到寥寥几声悦耳的虫鸣。绿油油的野草长到膝盖那么高,草叶微微低垂,雨水积在叶脉上,随着习习凉风滴落到地面。轩辕青龙在湿冷的浓雾中漫步前行,嗅着湿润的空气,望着朦朦胧胧的草原,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越发觉得这一切都那么虚幻。
他心想,我明明身处极寒的雪域,又是怎么到这片绿野仙境里的?
他感到极度的疲倦,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思维的运转变得异常迟钝,双腿如同踩着厚厚的棉花,每跨一步都觉得绵软无力。突然,他被一股怪力猛然推倒,跌在了草地上,却好像被大地吸进了土里。他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夏日的温暖与他渐行渐远,随之而来的是永冬的极寒。
他在无底的深渊里翻滚,双手在空气里乱抓,一心只想随便抓住什么东西,当作救命的稻草,可那只是枉然。他越坠越快,越坠越深,他的身上竟然结了一层白霜,而后又积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最终,他被一块紧紧包裹着自身的冰块牢牢封锁。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全身上下感受着如坠冰窟的极寒。
透过清澈纯净的冰层,在他面前凭空出现一圈火焰,那团火焰缓缓向四周扩散,圆形内部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画面。在那画面中,轩辕青龙看到了自己身处风雪之城的城郊,正愤怒地低着头,似乎在凝视地上的什么东西,眼角有几滴泪花正要溢出来。好几个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氏族人站在他的身旁,有的已经痛哭流涕,有的正在默默哀悼。
轩辕青龙生性刚毅,羞耻于流泪,但感情的迸发是人类的天性,无法磨灭,却可压抑。他无法逃避,但还是在苦苦支撑,直到因悲伤过度才转身默默离去。
轩辕青龙隔着包裹自己的冰层,满腹狐疑地看着那团火焰里上演的画面,疑惑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突然,他看到慕容南风的身躯躺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那具早已发寒的尸体被凶手残忍地肢解了,分崩离析的四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痂,那表明慕容南风是在生前被凶手肢解的。
浸了油的火把在这个冰雪之夜里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照亮了每个慕容氏脸上的忧愁和哀伤。轩辕青龙因悲伤过度离开后,慕容氏族人将慕容南风从雪地里抬了起来。慕容南风紧闭着双眼,表情狰狞恐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族人将其轻轻放在一堆干草上,缓缓转身离去。
“南风兄……你怎么……”被冰晶包裹的轩辕青龙无法开口说话,在心里暗想道。
御龙长老看着已经安息的慕容南风,开口说道:“南风是慕容氏族中最年轻的长老,他短促而辉煌的一生为我慕容氏立下汗马功劳。他曾奉命远行东方之地,不顾魔窟山的凶险,完成了接应轩辕氏族的任务。他曾在危急关头出使疾风之城,押送求援书信,请求呼延氏驰援慕容。谁曾料想,道貌岸然的呼延氏族背叛诺言,竟将我族勇士悉数肢解,南风拼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他以身犯险,让我们看清了呼延氏的真面目,是当之无愧的慕容氏长老……你就此安息吧,我慕容御龙对着永燃的火焰发誓!有朝一日,我将屠尽呼延氏,踏平疾风之城!”
围在四周的慕容氏族人静静地站着,双手交叉在腹前,如同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雪越下越大,极目望去,视线所及的范围全都飘着鹅毛大小的雪花。火把的光芒有些黯淡了,火性极强的慕容氏也开始感到寒冷。御龙长老悲恸不已,无法再开口讲话,正在一旁默默地站着。举着火把的族人将火把插进雪里,腾出双手摆在胸前,每个族人都用意念升起了一团火焰,慕容南风身下的干柴被火焰吞噬,越烧越旺,晃得轩辕青龙眼睛生疼。
这是慕容氏族中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族人纷纷向慕容南风致敬,他带着至高无上的荣耀消失在了火焰中,化作云烟,化作灰烬,化作飞雪,从此无处不在,与天地融为一体。不会再感到极寒的刺痛和火焰的灼热。
包裹着轩辕青龙的冰晶开始格格地开裂,裂缝蔓延着,小块的冰晶已经与主体分离,坠入了下方的万丈深渊。
很快,轩辕青龙再次失去了支撑,变成了地心引力的玩偶傀儡,被它随意地摆弄着。
轩辕青龙眼看着自己正向深渊之底的岩石撞去,鲜血从伤口处疯狂地涌出。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血流如注,奇怪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
一个身穿虎皮的粗壮男子如获至宝,快步朝轩辕青龙走来,行至眼前,他抽出了铁质长剑。轩辕青龙想要反抗却无法动弹,危急时刻,他不经意间瞥到了一只正在峭壁上休息的苍鹰,他用意念控制着它向那名粗壮男子俯冲而来,却还是迟了一步,被砍下了脑袋。
轩辕青龙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多少圈。那只被意念控制的苍鹰随即头朝下摔在了深渊之底。
那名男子挂着一脸狰狞的笑容,抓着轩辕青龙的头发将头颅举了起来。
“不!不要……啊!”轩辕青龙歇斯底里地喊道。
他急促地呼吸着,迅速直起身来,惊魂未定之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客房里,没有慕容南风,也没有手持铁制长剑的彪悍男子,更没有向下俯冲的苍鹰。那一切似乎仅仅是个毫无意义的噩梦。
惊心动魄的睡眠后,轩辕青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翻身下床,走至窗前,打开了木制雕花的窗子,呼吸着雪域的新鲜空气。涌进来的寒风把他冻得发抖,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觉得现在应该是午后未时左右,这才发觉自己还未用过午餐。
他整了整衣衫,用雪域的高山融水洗了脸,匆匆走下海棠木制成的楼梯。
自从轩辕青龙来到风雪之城就一直住在这家黄石客栈。轩辕青龙在流亡的路上花光了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多亏慕容御龙善解人意,慷慨解囊,让他住进这家风雪之城中最豪华的客栈。
黄石客栈位于风雪之城的中心,离慕容氏族的白色议事厅只有几百米。客栈内装修的极为豪华,床、柜以及楼梯全用从南域异国运来的海棠木制成。海棠木喜湿,成材于气候湿润的热带雨林气候区,木质成品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常年维护,否则就会干燥开裂。客栈外部由华贵的白汉玉砌成,这种只有皇家才能用得起的石材,竟然出现在与世隔绝的雪域深处,这让辗转到此的旅人无一不惊叹于风雪之城的富庶。
黄石客栈分为两层。第一层摆满了木制方形餐桌,是为旅客提供饮食的地方,这里还竖着几根粗壮的白汉玉石柱,它们支撑着这栋华丽的建筑,防止客栈被雪域的呼啸烈风掀翻。第二层是同样是木结构的豪华客房,每个房间的装饰都极为奢华,木制雕花的窗子做工细腻,雕刻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层次分明。墙上挂着中原画家画的写意山水画,画的主题与极寒的雪域相反,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房间角落里放着几个景德镇的瓷瓶,瓶身的曲线完美的无懈可击。这些装饰大多并非产自雪域,而是来自五湖四海,写意画来自中原,瓷器来自景德镇,精美怪异的雕刻风格则显然来自遥远的西方之地。
推开房间的窗子即可看到百年以前天狼族居住在此的遗迹。慕容氏族人将其称为天狼古城。这座古城的面积不大,如今已经无人居住,仅供游玩观赏。
轩辕青龙走下海棠木楼梯,找了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壁炉里的火焰烧的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向一名恭敬的侍者点了一份雪域牦牛的牛排,侍者谦逊有礼地弓着腰,朝厨房走去。
现在已是午后,硕大的客栈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无人大声喧哗,每个人的动作都十分优雅,恰到好处,既可以做好想做的事,又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透过窗子的缝隙,轩辕青龙看到几个慕容氏的孩童正在被白雪覆盖的巷子里追逐嬉戏,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几个路过的慕容氏成年人告诫他们,不要跑到野外去,以免被野粮叼走。
轩辕青龙见到此情此景,本该为慕容氏族而高兴,却还是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思乡之情。
在皇城脚下,我们也曾过着这样的生活啊!轩辕青龙这样想着。
太阳高照在风雪之城的正上方,经过一个上午的积温,此时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房檐上的积雪正在融化,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汇集成小溪,朝低洼处涓涓流去。
轩辕青龙享受着风雪之城带给他的庇护和安全感,尽管孤身一人,却未曾感到孤独。自从流亡生涯开始,轩辕青龙就很少有独处的机会。他的世界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
正当他沉浸在宁静中时,几个珠光宝气的中原商人推开了客栈的大门。客栈里随即灌进了冷风,壁炉里的火苗颤动了几下。
“一连走了两天两夜,都快散架了!侍者?侍者在哪?”一名领头的中原商人大声地喊着:“赶快给我们几位爷准备上好的客房和酒菜!”
“这雪域的极寒真是名不虚传,才到这里两天,我脸上已经开始有高原红了。”
轩辕青龙本来背对着客栈大门,听到中原男子的大声喧哗后,不耐烦地转头朝他们望去,但那帮中原人熟视无睹,依旧我行我素,大声闲聊着。
领队的中原商人大概三十多岁,体态臃肿,全身珠光宝气,身穿雪白的貂皮,正财大气粗地于同行的四个人说着什么。
客栈大门又被打开,走入一行八人,他们身材高大,腰间别着长剑,身上的衣衫略显单薄,但并未因此感到寒冷,眼睛巡视着四周,时刻警惕着,一看就是中原地区的习武之人。
“给我们几位爷安排几个相邻的房间!”领头的中原富商指着他身后的八名带刀侍卫说道:“他们几个挤两间房就行!”又指了指身旁的四个商人:“我们几位爷,一人一间!”
正在客栈大堂里用餐的慕容氏族人十分烦躁,也听不懂这些中原人在说些什么,纷纷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中原人的一举一动。
轩辕青龙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吃他的雪域牛排。他来自皇城脚下,对这些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的中原人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不以为然了。甚至他能从这帮人的口音里听出来他们来自那座城市。
“我们暂且在此休息几日,看哪天天气好些再继续南下。”领头的中原富商坐在餐桌前对另一名富商说道。带刀侍卫寸步不离,分成了两拨人分别靠着他们坐在相邻的餐桌前,十分警惕地看着大堂里的慕容氏族人。
“南下?您到底要去哪里?”那名富商反问道。
“当然是洛隆火山,每年这个时候,我的商队都会前往洛隆火山采购火山岩。咱们中原就缺这玩意儿,每次运回皇城都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一名富商压低了声音,生怕附近的慕容氏族人听到:“据说洛隆火山是雪域的禁地,非慕容氏族人不得入内……”
“哈哈哈……”领头的富商大笑道:“什么狗屁禁地,在这世界上就没有钱能进不去的禁地!洛隆火山是风城的辖地,而那风城守卫和我可是老相识了,自从他结识了我,他手里的钱能买下整个雪域!”
“我看您今年采不成火山岩了!”坐在他对面的富商说道。
“仁兄为何泼我冷水?”
“我听说最近洛隆火山频频喷发,就连您刚才所说的老相识都已经带着族人弃城而逃了。”
“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另一名富商说:“我在边境遇到过一个天狼族猎人,他说他们的首领安督联合呼延氏,用了什么妖术让洛隆火山猛烈喷发,复活了一支燃着洛隆之焰的大宋精锐部队,他们从火山口逐个爬了出来,足足有两万人……”
“无稽之谈!”领头的富商打断了他的话:“大活人怎么可能从火山口里爬出来!再说,这里是西南雪域,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大宋军队,就算真有,也应该是光着腚的天狼族人吧!哈哈哈!”
“您可不能当了笑话听,尽管我也是道听途说,虽不能信以为真,但那边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要不……咱就别去了吧……”
“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轩辕青龙的好心情全被这帮闯进来的中原商人打搅了,无心再听他们闲扯下去,匆匆吃完牛排,正准备离开,却见两名慕容氏卫兵走进客栈,打量一圈后径直朝他走来。
卫兵行至轩辕青龙眼前,说道:“我族长老慕容御龙正在藏书楼等您,请您随从我们前往。”
第十五章 杀机重重
轩辕青龙跟随那两名慕容氏卫兵,穿行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一行三人神情严肃,沉默不语。他们渐渐远离城中心,道路两旁的建筑变得越来越破败。
终于,在穿过大街小巷后,他们来到了藏书楼。这座建筑被低矮颓败的土房环绕着。四层高的建筑用青黑色的石砖垒成,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雪侵蚀,已经斑驳不堪。最上面的那一层被垒成圆柱状,风格十分怪异。藏书楼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栽着几棵光秃秃的榆树,乌鸦站在树杈上,不停地转动脑袋,鸣叫了几声后腾空而起,飞向远方。一匹正值壮年的雪域公马徘徊于树下,低着头在地上寻找埋在雪里的青草。
轩辕青龙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慕容御龙的雪域公马。
藏书楼的生锈铁门敞开着。楼内光线昏暗,空气湿度很大。位于角落的壁炉里只剩下一堆黑色灰烬。楼中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在这一楼的空间里,从南到北再从东到西,到处都是书架,书架上方紧紧地顶着二楼的地板,似乎是为了这样布置而特意定制的。书架里满满当当地塞着手抄的古卷,这些古卷书籍大多是早已绝迹的珍品,其中有些由中原文写成,有些则由雪域文写成,甚至还有来自西方之地的拉丁文书籍。
轩辕青龙看不懂那些雪域文和拉丁文,只能阅读一些简单的中原文。但他一时沉醉于一片书香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拨弄着书脊,他摸着书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数目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籍中抽出一本《孙子兵法》翻开书页后却发现,里面只剩一些支离破碎的纸屑,偶尔会有几页纸张完整地保留下来,但其内容却无法连贯流畅地阅读。轩辕青龙失望地将《孙子兵法》放了回去,又随手抽出一本用雪域文写就的书籍,翻开后看到的情况与刚才一样,甚至更糟,细碎的纸屑随着他呼吸的节奏缓缓飘落……
轩辕青龙合上书页,突然听到一阵空洞遥远的声音:“轩辕氏的后生!大门旁有一盏油灯,你帮我把它拿上来。我老眼昏花,借着一盏油灯的光都看不清喽……唉——”
轩辕青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听了半天才听出那是御龙长老的声音,但却无法分辨声音的来向。呆怔了几秒后,伸手拿起了油灯,朝着漆黑的石制阶梯走去。阶梯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还能清晰地看到御龙长老刚刚留下的脚印。几只老鼠见到灯光后,纷纷四散逃去。
上到三楼时,轩辕青龙才看到一丝光亮。御龙长老坐在一张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本极为厚重古老的大书。他竖着左手的手指,指尖上燃着一朵微弱颤抖的火苗,如同一支在黑暗中发光的蜡烛,但他还是得把脸贴在书上才能看清文字。
他全神贯注地阅读着,还未察觉到轩辕青龙的到来。
轩辕青龙不敢打扰,摄手摄脚地走到慕容御龙的身后,将油灯轻轻放在书桌上。慕容御龙依旧不理不睬,轩辕青龙也不敢吭声,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
他越过慕容御龙削瘦得如同骷髅的身躯,向那本摊在桌上的大书望去。那本书足有两个手掌大,三四块石砖厚,每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写体雪域文。
他正疑惑这本书为什么能够完整地保存下来,慕容御龙开口说道:“这是我们慕容氏的族谱,自从我慕容氏族的文字发展成为体系直到今天,所有的历史都记载在这本族谱中。”
“怪不得如此厚重。”轩辕青龙说道。
“这部族谱由八十二代史官写成,每位史官都要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从能将历史的冰山一角定格在这族谱中。”慕容御龙将族谱合上,又打开了目录,眼睛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食指跟随目光的移动游离于书页,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慕容御龙用力指了指用雪域文写就的“燕山条约”四个字,开始翻动书页,继续说道:“公元一零二二年,宋真宗当政时六大家族被大宋精锐围困燕山。我们六大家族共同的首领轩辕玄冥做了一个预知梦。他梦见我们在燕山的大营被宋军偷袭,防线出现缺口,包围我们的宋军开始压缩包围圈,导致六大家族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终,在日旷持久的拉锯战中全军覆没。所幸这一切仅仅是个预知梦,但如果不加以制止,梦境就会成为现实。而当时的我们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哪些行为会导致预知梦中的结果,要想万无一失,索性与宋军和解。因此才决定由轩辕玄冥出面与宋军将领谈判,签订了《燕山条约》我四大家族才得以保存……”
轩辕青龙听了这段历史,兴趣正浓,却突然眉头紧锁,问道:“四大家族?为什么另外两大家族未能全身而退?”
“唉——”御龙长老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上官家族和司马家族顽固不化,拒绝宋庭招安。宋真宗为了歼灭这两大家族,特地从中央调来一位叫霍焰的将军。是他歼灭了两大家族。从此,上官家族和司马家族便在历史中销声匿迹。不过,霍焰也未能功成名就。宋真宗害怕燕山之役造成社会恐慌,以叛乱的名义将霍焰及其麾下两万宋军精锐悉数杀尽,尸首扔进了洛隆火山。”
轩辕青龙气愤不已:“狗皇帝背信弃义,实属小人,先是屠杀手下的忠臣义士,如今又撕毁《燕山条约》屠戮我轩辕氏!此仇不报,我轩辕青龙……”
“在这乱世之中,仇恨确实是支持你活下的最好动力。”慕容御龙打断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如今大宋王朝的气数未尽,皇城又远在千里,你我虽有报仇之心,却还是鞭长莫及……”
“我轩辕氏族存亡之际您确实是鞭长莫及,可如今天狼族大军威胁南境,攻陷风城,您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轩辕青龙激动地说道。
“我到这藏书楼来就是为了寻找退敌之策。天狼族有十万之众,来势汹汹,我若贸然出兵,岂不等于以卵击石?”慕容御龙并没有被轩辕青龙的质问激怒,反而十分和蔼地回答。
轩辕青龙顿时语塞,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乌鸦不停地鸣叫着盘旋在藏书楼楼顶,站在窗棂上看着楼里正在沉思的两个人。
“长老!”轩辕青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您刚才说我族玄冥长老曾做过一个梦?”
“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那是你们轩辕氏族独有的特殊能力,你们称其为‘预知梦’能够在特殊时刻,通过梦境的方式进入未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
“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境极为真实……不知是不是预知梦……”轩辕青龙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梦见了什么?”
“我被冰封住了,却看见南风兄的遗体在族人的簇拥下火化成灰。大家都在说是呼延氏族背叛了慕容氏族,但我并没看到整个事件的经过……而且……”
“而且什么?”
“南风兄的身体被凶手肢解了……”轩辕青龙转过头去,不忍直视慕容御龙伤心欲绝的眼睛。
慕容御龙呆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轩辕氏族的预知梦不可能出错!近千年来也未曾出错!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慕容御龙迟疑了片刻,从袖筒里缓缓抽出一支卷轴,放在了桌上。昏黄的油灯照亮了那支卷轴。它由某种金属打造,微微反射着瑰丽的光芒,封口处还刻着用雪域文写就的“疾风之城”四个字。
“这是今晨我收到的来自疾风之城的回复。”慕容御龙心不在焉地解释说。
轩辕青龙伸出手将卷轴打开,抽出了里面的书信。书信中写道:
“呼延氏族与慕容氏族永远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氏族,如今天狼族首领安督自立为雪域之王,陈兵我西雪域南部,攻陷你东雪域边境风城,威胁雪域子民的安全。我呼延氏族已成立一支五万人的家族自卫军,随时可以跨过迷雾山脉与云霄山脉驰援慕容氏!”
“看来是我多虑了。可能是我最近承受的打击太大……”
“不!”慕容御龙从木椅上直起身来,坚定不移地说道:“轩辕氏族的预知梦从来没出过错!”慕容御龙不安地来回度步,片刻过后,焦虑地问道:“你可知道雪域南部的失落大道?”
“未曾听过。”
“失落大道是从囚灵山脉通往西雪域的唯一通道,距离我慕容氏的风城并不太远。失落大道的两旁竖立着连绵数里的无头雕像,据说每到晚上就会有诡异之事发生。风城守卫慕容炎曾经抓获过一个迷路的天狼族快马信使,当慕容炎审问他时,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可是这与呼延氏族又有什么关系?”
“这次事件以后,我命令慕容炎日夜监视南部边境,发现往来与西雪域和囚灵山脉的信使越来越多,那些信使有时是高大粗壮,长相凶悍的天狼族族人,有些是熟悉火性,不畏极寒的呼延氏族人。”
“呼延氏或许曾经与天狼族往来密切,但如今他们已经明确表示,将会支援慕容。”
“我一直有个很大的疑虑。”慕容御龙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道:“近日,我东雪域一直灾祸不断,先是洛隆火山持续喷发,后来天狼族凭空变出十万大军,弄得我们人心惶惶。我可是在这雪域居住了近百年啊!天狼族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如果他们能有十万大军,就不会被我慕容氏和呼延氏赶到囚灵山脉里去!”
“您的意思是……有人为天狼族输送兵力?还把洛隆火山给引爆了?”
第十六章 傲视之堡
干冷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原之上的山脉和城镇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成一片,十分刺眼。
一条巨大的溪流从雪域南部蔓延开来,像一株疯长的植物,在严寒之中依旧迅速地延展着枝叶。
这条溪流发源于洛隆火山脚下被烈焰吞噬的沙城,流向雪域的南境,白昼时反射着耀眼的日光,夜晚时燃烧着骇人的洛隆之焰,昼夜不停地流向雪域南部。
那是霍焰麾下的地狱军团,正朝着骆冰所说的雪域之王安督的驻地行军。他们是来自火山口的死士,既不会畏惧极寒,也不知何为疲惫。
霍焰的地狱军团跟随骆冰一行人马一路向南,向囚灵山脉行军。大雪覆盖着原野,这一行人所到之处,风雪的势头削弱了,寒风中夹杂的不再是飞雪和冰晶,而是火苗和蒸汽。他们依然走在风城的辖地,沿途路过的几个原来属于慕容氏的村庄全都荒废许久,破败不堪。在洛隆火山开始爆发的时候,那些村民就开始北上逃难去了。连续数天的大雪依然遮天蔽日地下着,掩盖了村民曾在这里生活过和逃亡过的足迹。
骆冰及其随从走在队员的最前端,胯下的马匹在及腰身的积雪中艰难地行走着,马儿喘着粗气,在鼻腔外的皮毛上凝结成冰。霍焰和他的地狱军团跟在骆冰后面,身上燃烧着灼热不灭的洛隆之焰,周遭的深厚积雪气化升腾,形成一层环绕着地狱军团的雾气。骆冰也想躲在霍焰大军的身后,由他们清出一条平坦的路,却因恐惧与洛隆之焰的灼热而坚持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雪域之王安督在囚灵山脉中的住所焦急地等待着。他的住所位于囚灵山脉的第四高峰——雪柱山之顶。在他领导下的天狼族人分为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聚居于囚灵山脉的各个方向,呈众星拱月的格局,环绕着雪域之王安督的住所。只要他一声令下,各部落的首领和族人便会蜂拥而至雪柱山脚下,听从雪域之王的征调。
安督的住所是一座建于山巅的石木结构的城堡,为了抵御凛冽的山风,城堡外部用乌黑铁青的囚灵之石砌成。这种石材是囚灵山脉特有的石料,质地坚硬,密度极高,由它建造的城堡不仅可以严丝合缝地抵御寒风,即使遭到中原地区的攻城火炮也依然可以屹立不倒。天狼族人将那座屹立山巅俯视大地的乌黑城堡尊称为“傲视之堡”。每天早晨,天狼族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傲视之堡行三叩九拜之礼,以视对雪域之王安督的忠诚。
安督身穿一件精美的白灰色雪貂大衣,站在“傲视之堡”的顶端,神情坚毅地望着北方,眼睛里放射出企图侵吞一切的贪婪目光,他极力眺望的北方正是慕容氏族世代居住的东雪域。山风袭来,他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四散飘扬,耳际传来“嗡嗡”的风声。
数十年来,他目睹了天狼族的日渐衰落和慕容氏族的繁荣。当暮雪镇成为西南雪域与中原地区最重要的贸易集散地,而天狼族只能窝在贫瘠的山谷里,日夜与牛羊为伴,过着一复一日的游牧生活。他身为天狼族的首领,正值壮年,雄心勃勃,一心只想收复祖辈失去的江山和领地,重振天狼氏族的雄风。
在将近傍晚的时候,西方的天际线上泛起了一片异于夕阳的火光,常年积雪的山峰都为之颤抖,大地上冻结了近百年的冰雪也为之消融。在将夜的风势渐猛的山风中,雪域之王安督伫立在傲视之堡的顶端,当他俯瞰到西方之地的奇妙景象时,仿佛看到了天狼族复兴的曙光——茫茫的雪地上光线模糊,阳光被阻挡在一层薄云之外,云之下的土地上纷飞着鹅毛大小的晶莹雪花。它们飘飘洒洒地,如轻盈的幽灵一般落在及膝的雪地上。向四周居高临下地望去,看不了多远便望到了尽头,大雪使整个世界都显得狭窄逼人了。在一道白雪皑皑的缓坡上,突然涌现出了一片大小不一的黄色光点。它们如同鬼火一般,从缓坡的另一边逐渐向这一边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弧形的天际线被黄色的光线占据了,远远地望过去,犹如北国的黄昏。因为在北国的苍凉大地上,每到黄昏或是黎明,当太阳逗留在地平线附近时,总会升起一片琥珀色的梦幻光芒。现在,在这片冷风萧索的雪域之上,升起的正是这样的光芒。但那不是黄昏……更不是黎明……
在这隆冬季节里,异于常态地融化的雪化成水流,顺着缓坡朝这边流淌下来,但还为至坡底便又重新冻结成冰了。后继而来的融水踏着冰面继续无可阻挡地前行。在如此异常的景象所造成的惊异之余,逆着水流向其源头看去。一大队人马映入眼帘。
“他们终于来了……”安督将强壮有力如同熊掌的手放在城堡的石块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仿佛心中的石块也随之落地了。
“看来阁下又多了一只左膀右臂……”一名年近半百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顺着台阶来到了傲视之堡的顶端,对着安督的背影说道:“天狼氏的老祖先们,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这天狼族的复兴,已然指日可待!”
安督此时正背对着这位不速之客,一听见来者口中所说,安督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变得十分难看。但就在转身之际,那惹人不快的脸色和皱起的眉头又突然烟消云散了。他此时故意作出一副不愠不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知是借此来维护王者的尊严,还是生怕得罪了这位擅闯禁地的半百老人。
“承蒙长老厚爱,没有长老鼎力相助,任凭我安督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召集到如此强盛的兵马……待到复兴之日,我天狼族定将涌泉相报!”安督虽然嘴上含蓄客气,实则心里十分恼怒这位半百老人的行为。毕竟傲视之堡已然变成了天狼族首领的象征,自从他们被赶到囚灵山脉,修建了这座傲视四周的傲视之堡,一百多年过去了,身份低贱的普通族人没有踏进过这里的一砖一瓦,唯有至高无上的首领才能享有在此自由行走和居住的权利。而现在,安督心里清楚,这位半百老人肯定是偷偷绕过了守卫的视线,擅自闯进了天狼族的禁忌之地。可他却敢怒不敢言。
“阁下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尽了应尽之事……你我的族人都已受尽了那慕容氏的欺辱,若是不去踏平风雪之城,实在难解心头之恨!”那位半百老人坦然地说着,根本没有因为擅闯禁地而觉得有任何不妥。
说话间,天狼族的村寨里突然挤满了人,他们全都探头探脑地蜂拥而出,既恐惧又好奇地望着那支奇异军队。行军的庞大队伍已经走出雪雾,浑身燃烧着洛隆之焰的士兵散布于漫山遍野,亦步亦趋地朝着村寨靠拢而来。村寨周围的百年积雪消融了,原本雪白的地表上露出犬牙交错的深黑色基岩。天狼族的族人们一时之间还难以分辨它们到底是敌是友。又被积雪融化的景象吓得着实不轻,出于恐慌的本能,一些不明所以的族人顺手抄起手边趁手的工具,摆出一副将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等待着……
霍焰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在进入天狼族村寨之前,勒住了缰绳,而后动作僵硬地对身后亦步亦趋的士兵们做了一个停止行军的手势命令。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到远方雪雾之中的队伍立即停了下来。随后,霍焰动作轻盈地翻身下马,立在原地望着傲视之堡上的两个渺小的身影。
傲视之堡的顶端,雪域之王安督也在死死地凝视着这支不可思议的火焰军团。它们身上绚丽的洛隆之焰正在风雪之中摇曳,犹如星海之中发光眨眼的恒星,又像冷艳萧索的冰雪之中绽放的奇异烟花,美得让人着魔,美得让人难以把持自己。
就在安督陶醉在洛隆之焰的魔力之中时,只见远处的霍焰突然有了动作。
霍焰弯下腰,直至伸直的手臂能够摸到地面裸露的基岩,随后单膝跪地,耷拉着火焰丛生的脑袋,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很快,在他身后的火焰军团也纷纷学着霍焰的样子,单膝跪在地上,很久没有站起来。
雪域之王安督从未受过如此规模的礼遇,望见漫山遍野的士兵都在向他的傲视之堡行礼,即便它们是似人非鬼的怪异存在,也不免一阵感动。
“我的雪域之王。”在安督身后的男人开口说道:“这是它们在向你宣誓效忠呢!阁下难道不作回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