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4日
后来经过我和编辑的协商,《人在风里》的长篇版最终定了《晴时有风》这个书名。一年时间下来,我的心境已不像当初那般凄冷,对过往经历的情感从遗憾转变成感恩,于是给作品换了一个更温暖的名字。
这本书出得很快,9月初我就拿到《晴时有风》的样书。拿到新书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毕竟这是自己人生中出版的第一部纸书。然而当我真的把书拿在手上,我的心情却异常平静。手指触摸着光滑的图书封面,像是轻轻抚摸着小猫的皮毛哄它入睡。也许那些激烈的情感已经在作品签约的那个晚上燃尽了,又或者我已经习惯了平静的心境,近大半年来再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喜大悲。
那天傍晚,我和牧小晴在半山公园的山顶上见面。
暖暖的阳光画出夏末将晚的林间风景,静谧而唯美,偶尔有鸟儿踩动树枝,发出一点灵动的声响。牧小晴将一本崭新的《晴时有风》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又把它捧到面前,轻嗅纸书的味道。
某个时候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扬起微笑的嘴角:“太好了,你终于实现了出书的目标。”
我翻开那本书的扉页,念出写在上面的话:“感恩相遇,相守一生。”
我轻轻拨开牧小晴额前的头发,望向她清澈的瞳仁:“谢谢你,没有你的支持,就没有这本书出现。”
牧小晴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语:“在我们分开之后,你也会为我写一本书吗?”
“牧小晴,我们能不能不要分开?”
我跟牧小晴的两年之约就像一场末日预言。时间是不断前行的轮送带,把我推向那个特定的时间点,那里注定是我人生中的一处断崖。直到这一刻,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没有牧小晴的世界。
“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再过不久你就会遇上更喜欢的姑娘,到时候你巴不得两年之约早一点过去。”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一把推开牧小晴,却发现她眼睛里有隐约的泪光,而她的脸庞还留着一抹倔强而苦涩的笑意。
牧小晴又轻轻抱着我:“就算有一天我会再次离开你,你也要知道,我的心会一直留在你那里。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如此。”
自从开始写《晴时有风》,我跟牧小晴就不常见面,我常常因为写作而冷落她。完稿之后,我又继续创作之前搁下长篇幻想小说。有不少读者喜欢那部作品,在他们的强烈催更下,我又继续着忙碌的写作生活。后来听说牧小晴的合作伙伴得病住院,生意上的东西需要她来接手,她也日渐忙碌。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连续几天也联系不上,偶尔打通一个电话,牧小晴匆匆说上几句就挂断。
我们的两年之约实际上只有开头半年才常常呆在一起,我越来越怀念那段休闲的时光。现在的我们不像热恋中的情侣,而像是长期分居两地各自打拼的老夫老妻。
生活中常常出现叫人措手不及的变化,它像咆哮的洪流淹没诗意和浪漫。待我们偶尔停歇回望过往,才发现当初紧握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开了,当初站在身边的人已在大河彼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斜阳在远山中隐没下去,山林变得幽深而宁静,我清楚听见牧小晴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和你从未分离。”
像是一句无意说出的梦呓,又像是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坚定誓言。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牧小晴正跟我诀别,我们的两年之约提前结束。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我跟牧小晴见面的机会变得更少,甚至觉得她在刻意躲着我。我也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得最多的还是那个海滩,那位不见脸容的少女。很多时候她一言不发,长发在风中飘荡不定。在月光下只看见她微扬起的嘴角,唇边的两个小酒窝。气氛沉默而诡异。
每次醒来都觉得梦中的场景像是恐怖电影,而每次身处梦中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好像那位少女是我相识多年的好友。她偶尔会跟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李维,是时候醒过来了。”
有一次梦里的我终于问了她一句:“你是谁?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指向某个地方:“那里有你忘掉的东西。”
那里有一扇门,如同机器猫的随意门一样,孤单而突兀地站在地面上。我心里泛起不安的感觉,好像门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也厌烦了这个哑谜梦境,于是压制着强烈的心跳,慢慢推门进去。
里面是一个漆黑的空间,一个小女孩正跪在地上低头画画。我在一旁慢慢蹲下,她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作画。她的样子有几分熟悉,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沉默一段时间,我忍不住问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再次抬起头对我甜甜一笑,用稚嫩的声音回答:“我叫牧小晴。”
我的耳朵传来嗡的一声长鸣,这声音像针一样从耳朵刺了进去,脑袋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感。这漆黑的空间突然亮了起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狭小的房间中,房间的六个面都是镜子。在镜子中我看见了身旁的小女孩,但看不见我自己,她身旁正站着一个一脸惊恐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也是三四岁左右,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尖声大叫。六面镜子同时被声音击裂,随即房间剧烈震动,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用力摇晃它。我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镜子的碎片割破我的手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视野。
那位看不清脸容的少女突然在我面前出现,低着头,用伤感的声线再一次说出那一句熟悉的话:“李维,是时候醒过来了……”
我在惊叫中醒了过来,捂着突突乱跳的胸口用力呼吸。房间的灯亮了起来,父亲站在门口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有老鼠出现?”
我苦笑着摇头:“没有,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父亲打了一下哈欠:“说起来,最近不见牧小晴来找你,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她最近太忙了。”
“那就好。赶紧再睡一会吧,明天你还要去喝喜酒呢,不要给人家留下精神不振的坏印象。”父亲伸了一下懒腰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帮我关上房门,却没有关灯,他知道刚从噩梦中醒过来的人特别渴望灯光。
我躺了很久也没有再睡着,一旦闭上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恐惧在一呼一吸之间萦绕不散,在安静的夜里悄然潜伏,只怕待我睡着又突然扑出来咬我一口。
我拿来一本书,坐在床头随意翻动。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到了下午四点才醒过来。醒来之后,我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头痛的毛病由来已久,我记得从我懂事开始就不时犯这个毛病,到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反正每次痛上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康复,我也习惯了。
梳洗一番过后,我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前去赴宴。
那是周莉莉的婚宴,她的丈夫是外省人,结婚酒宴要摆两次,夫家和娘家各一次。据她所说,为了选两个好日子,两次婚宴的时间相隔差不多一年。
婚宴设在我们小城的一家酒店,远远地我就看见周莉莉跟她丈夫站在门口迎接赴宴的客人。
这一幕让我心生感慨。小学时代我暗恋过周莉莉,当时还暗暗许愿长大之后可以跟她结婚。孩童时代的回忆已经模糊褪色,当初强烈的暗恋情感也早已淡忘,然而亲眼目睹喜欢过的姑娘成为别人的妻子,心里还是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牧小晴站在身后。
“牧小晴?你不是说今天太忙来不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个样子?”站在我面前的牧小晴一脸倦容,眼睛布满血丝。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帮我拉直衣领:“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今晚就要走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我无力深叹:“我能申请延长我们的两年之约吗?再这样下去,一年当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久……”
“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她勉强牵扯了一下脸庞的肌肉,那表情甚至还算不上苦笑。
牧小晴轻轻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吃完饭再走。”
“不用,我马上就要出发了。”牧小晴把我往前轻推,戏笑着说:“快过去吧,你的初恋情人等着你呢。”
我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走过几步,耳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再见了李维。”
我猛地回过头,只见牧小晴的背影已经闪进密集的人群之中。
《穿过沙漠便是天堂》 第37章
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有点“诡异”,但是也不是为了强行转折而这样设定,大家看完作品大概会明白这种安排的用意。
作者简介:一鸣,小说作者,写作教练,愿我能为你带来感动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