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凶的教练。
几乎是每一天的课程中,我们都是在他的指责和呵斥中战战兢兢的度过。
“你是猪啊,撞到了多少个桩了?自己数”
“说了先拉手刹先拉手刹,脑子喂狗了是不是?”
我们一起练车的几个人大多都是二十几岁,正是面皮最薄心气最高,却最没有社会经验的年纪,有男生气不过,跟他争吵乃至对骂,而这位教练也不啻用一些小手段,让那个男生跑来驾校三趟,依然没有练车的机会,或是在指导的时候干脆敷衍了事,对对方的提问报以模棱两可的回答。
有姑娘被当场骂哭,一边暗自委屈一边冷着脸跟教练赌气,而他也从来不哄,你若不主动搭理他,他也绝对不会跟你说话。
每一次练车结束都像是熬完一场炼狱,并不仅仅是因为体力和精力的投入,更是爆发和忍耐的彼此角力,将耐力和好心情统统消耗殆尽。
我几乎已经不记得,T小姐是在什么时候加入到我们这个“挨骂小分队”的。
那个下午,我们在练习倒库,本来就复杂的操作在教练的骂声中显得尤其困难,左边的撞倒了桩,右边的蹭到了墙,还有个姑娘紧张之下将油门当作刹车一踩,车子窜出去老远。
教练的怒骂声不绝于耳,我正准备硬着头皮上前选车练习,就看到刚刚撞倒了五个桩的T小姐正关上了车门,向着教练走过来。
"原来教练刚骂的是她啊,被骂的那么惨,肯定是过来吵架的吧”,我这样想着,旁边的几个人也纷纷侧目。
她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衣,随便梳了个马尾,五官算不上美,却有一种奇妙而温和的力量。
"教练,请你以后不要再骂我们了可以吗?你越骂,大家就越紧张,反而越做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缓慢音调柔和,那双眼睛甚至还笑意盈盈,看上去并不像在抱怨,反而是像是撒娇,那感觉像是森林里一只伶俐的小狐狸,我见犹怜。
教练是个粗犷而老实的汉子,对着T小姐笑眯眯的弯月眼和温言细语,居然尴尬到手足无措,抹了一把汗水,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行行行,那,那我...今后尽量少骂,少骂。”
T小姐礼貌的表达了谢意,而从那以后,即便是她没有来练车,教练骂人的频率也远低于从前。
有次练完车,我们一起吃饭,我问她,“当时教练那么骂你,你怎么能做到不生气的呀。”
"因为他骂的只是我某个错误的行为,并不是我这个人啊”,她说,“况且我想,他一个大男人,是不大好理解女生被骂了之后是什么心情吧。”
"你有没有觉得,人际关系中很多的矛盾,并不是出自事实上的伤害,而是出自于猜测",她说。
教练总是骂我,一定很讨厌我吧。
那天跟XX打招呼,她没有回应就走开了,一定是对我有意见吧。
宿舍的其他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总是聊的特别开心,一定是在说我坏话吧。
我们总习惯于从不好的猜测先入为主,又由于迟迟没有勇气和机会去证实,而放任心中的黑洞越来越大。
我家妹妹找实习的时候曾经很是郁闷了一段时期,因为她最好的朋友去参加一家五百强企业的宣讲会并投了简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约她一起去。
她知道了之后,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对方,垂头丧气的家,“我是真的把她当好朋友的,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她要是真的把我当作朋友,为什么不叫我一起?还不是见不得我比她过的好”,她气鼓鼓的抱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那个姑娘没有什么好声气。
那女孩开始的时候不知所以,约她出去了几次,也都被不冷不热的拒绝了,她或许察觉到什么,随后便不大来了。
女生的心思总是敏感,我看着两个人从形影不离到形同陌路,彷如旁观了一场失恋。
直到过去两年多,她参加完一次同学聚会,特别开心的打电话给我,“姐你知道吗?我今天终于问她那件事了,原来她不是故意没叫我的,是因为那家公司是异地招聘,而我之前说过不考虑去外地工作。”
她眼睛亮亮的,“原来她不是我想的那样的。”
是啊,你们谁也不是对方想象的那样。
而误会的代价,是好几年的不闻不问,是错过了大学时期最后的互相陪伴,甚至没有出现在彼此的毕业照里。
原来应该立刻澄清的一件小事,却因为没有勇气而被落在心底,一点点腐蚀成猜忌,一点点扩散成疏远,错过了那么多年。
我们太害怕问,又太喜欢猜。
怕得到那个让自己心碎的难堪的答案,却又自己对自己残忍,用最坏的可能性让自己绝望。
我们害怕坦露自己的感受,却希冀别人能察觉我们的别扭,不愿坦诚的提出期望,却又无法阻止自己陷入误解的漩涡。
在人际交往中,我们太像蜗牛,遇到一点挫折和打击就立刻缩回头,甚至没有胆气去试探和判断,横在面前的是一根棒棒糖,还是一根狼牙棒。
总是先入为主的揣测恶意,却忽略了在正常的人际交往中,原本误会就比陷阱更多。
伤人的或许不是事实,只是你的想象。
别猜忌,别揣摩,别随意指责他人,也别动辄妄自菲薄。
去坦诚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先入为主的对对方进行指责。
猜测不勇敢,问清事实并解决问题才是。
勇气是个好东西,但愿你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