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了一场雨，淋湿了B市的空气，新街的地面上湿漉漉的，深街小巷里走两步就是一个水坑。
他在小巷的橘色灯光下站了一夜，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她没有下来。
他接到妈妈的电话，他第一次对着电话撒了谎：“我在朋友家做作业，下雨了我就不回去了。”
他望着远处的那个小小的窗台，脑子里是她转身走掉的身影，她只留下一句“以后别和我在一起了，我怕别人说闲话。”然后，头也不回。他喊她，她无动于衷。
她一向如此，性格冷漠，却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这么对他，他追上去拉住她，她只是轻飘飘甩开他的手，那么恶心的表情，那么刻薄的说辞，真是很到位的形容啊。
“别像个孩子一样黏着我好不好，我们关系到底是有多好？自己过好自己不行吗？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妨碍到我好多？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东南两边都不同路搞不懂你为什么愿意每天晚回家半个小时，别人都说我们在一起了，简直让人作呕，所以，拜托你离我远点，承蒙大恩。”
说完轻笑一声。
“因为我喜欢你啊！”像是突然开了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本该在无数个暧昧场景说的话，在这个时刻，如此鲜明，突兀地表达出来。
她没有应声，脚步也没有停滞，他怔怔地待在原地，心里是钝痛的感觉。
面前的齐潇潇让他心悸，令他觉得陌生。
齐潇潇没有回头，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明明可以笑着跟他说我也喜欢你啊。
她脑海里都是他的音容笑貌，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却睡不着，心烦意乱，拉开窗帘一角看见他站在楼下，她适应能力强，这一次没有眼泪，面无表情。
她想起来他妈妈说的那些话。
“我儿子我清楚，一直都是优等生，是保送清华北大的料子，我不允许他的人生出现任何意外，我全权计划清楚，唯独你，你是唯一的纰漏，门不当户不对，小城人家的女子，给他带不来任何帮助，反而是有力的拖累，纵使他再喜欢你，我也不能看你毁他前程。”
“阿姨，这些话您应该跟您的儿子说，我只是他的同学。”
那女人只是笑，点了一支烟，吹了口气。
“小姑娘的把戏，我跟你说清楚就行了，我儿子啊，没必要知道这些东西，他只有好好学习的份。你爷爷一直在医院化疗吧？你爸妈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用，如果你承诺不再接近他，我就会给你爷爷转院，协和一直是顶尖的医疗团体，你爷爷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需要你一句话，他就可以逃脱病患，回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孰轻孰重？你是个聪明孩子，当然自有分寸，怎么样？如果你觉得这是施舍，那就权当我做好事给你贷款，日后要还。”
精致的女人，毫无弱点的说辞。
她长吐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
她记得她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
她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她也清楚自己没有和顾一凡并肩的资格，她也不能耽误他，她也的确需要那笔钱，除了顾一凡，对谁都好。
对不起了，顾一凡，真的是很抱歉。
02
一夜无眠。
齐潇潇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没有看到顾一凡。
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不可能看到他的，因为夜很漫长。
可是直到早自习下了她也没有看见顾一凡，心里有些焦灼，却根本无济于事。
老师打电话联系家长询问他去了哪里，可是他妈妈却声称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在哪个同学家他也没有讲清楚。
第二节课的时候他妈妈赶到学校里来和老师在办公室里交谈着什么。
齐潇潇出门接热水，在办公室门口逗留了一阵。
“他高三了，生活学习可是分点差错都不能出现啊，这孩子关键时刻怎么会旷课呢。”
“您别着急，这孩子一直都是学习尖子生，做事不会那么莽撞，兴许高三压力大出门散散心。”
齐潇潇慢悠悠离开去接水。
温度不高，才50℃，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钟她没有接水又回去了。
顾一凡到底去哪了呢。
放学没人和她一起回家，因为孤僻，在班级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和她玩的女生，因为孤僻，也没有男生愿意和她接近，顾一凡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那么强势的母亲。
高跟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她转过头去，顾一凡的妈妈正看着她，满脸微笑。
“你好，请问你知道顾一凡在哪吗？”
“阿姨对不起，这个我不知道，从昨天开始，我和他一点联系也没有。”
“是吗？可是我儿子，为了一个跟他没有丝毫关系的女生向我撒了谎，他说他昨天在同学家，那个同学，该不是你吧？”
“他昨天没有在我家，从下午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她抬起头，表情淡淡的，毫不避讳她的打量：“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作业比较多，阿姨再见。”
她当然没有回家，她现在心里最想看见的人，只有顾一凡。
她去了所有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所有大街，所有小巷，所有KFC，所有书吧。
夜深了，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十点了。
街边闪烁的霓虹灯下，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影，身上挎着书包，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她找不到顾一凡在哪里，打电话关机，QQ不在线，她想过一切能找到他的方法，却都徒劳无功。
星星已经悄悄地挂在天上，她坐在桥边看呆了去。
“这个小山包海拔不高，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所以简直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晚上可以在这里扎营，看完了星星睡一觉第二天可以看日出。”
“啧，研究这么透彻。”
很久很久她才听到他的回答：“我实地考量多次了，就是为了哪天可以带你看看，”
顾一凡，你会在那里的吧？
齐潇潇睁开眼，看着天上的星星，心突然落实了。
03
顾一凡真的在那里，山顶上架着一架望远镜。
他高高瘦瘦的，站在望远镜前调试着，那一片名叫“NGC2244”的恒星区域，在南边的天空，猎户座腰带的左侧，它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玫瑰星云”。
齐潇潇走到山顶的时候还有一分钟十点钟，顾一凡就站在她前方五米远，她蓦地湿了眼眶，她知道，迈过这五米，她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可是她就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齐潇潇，你还是能找到我，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你是不是，其实也喜欢着我？”顾一凡转过身来，身后背光，看不清表情。
“你想多了，在找你那么多地方以后都没有看到你的身影灵光乍现想起你说过你想来的地方这只能证明我记性好而不能证明别的什么，一个班里，能考上清北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话说得那么绝情，可还是能有纰漏。
“你为什么找我。”
齐潇潇喉咙一阵发痛，他好像突然长大了，什么时候说话也能这么冷静，在她面前这么高傲。
她说了这辈子让她最看不起自己的话。
“这要托你那位有钱的妈，她说如果我能找到你就给我一千块钱，你知道市井的小百姓总是能被金钱左右……”
“齐潇潇！”他失了态，打断她，声音在深夜里被风吹得让人心底生寒。
齐潇潇闭了嘴，站在原地不动，一脸的无所谓。
月亮被隐进了云层。
“我已经找到你了，我回去了，我会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来接你。再见了，顾一凡，我们以后，就当不认识对方好了。”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等他回答。
夜风散尽的，满是悲凉。
04
毕业的那天顾一凡QQ上面少了一个好友，多了一条留言，那条留言是个陌生人，可是号码他却烂熟于心。
“高考顺利。”
一如既往的冷静，即使在他妈妈的压力之下，即使是在爷爷的重病之下，即使是在违背自己本心的条件之下，他的女孩仍然是那么镇定，唯独就在与他的感情上，输得一塌糊涂。
“清北见。”他眼里噙笑。
顾一凡就像长大了很多，变成了一个更成熟更冷静的齐潇潇，而那个倔强冷漠的齐潇潇在他眼里，委实不够看。
他了解她，她那么倔强的性子，她一定会和他填同一所大学，她又那么天真，以为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只要熬过了那个时期，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而顾一凡就是那个自始至终守护着她的那份天真的人。
“我不反对。”那是他妈妈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某人在车站门口迷了路，找不到海淀区的车。
这对向来清冷孤傲的齐某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又拉不下脸来求助别人。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迟到两天去学校，可惜上天没能让她如愿。
“齐潇潇！”
什么叫娇躯一震，这就是了。
她回过头看见顾一凡的时候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齐潇潇，我已经知道你爷爷出院的事情了，你爸妈离婚分了财产我也知道了，而你分文不要搬出家我也知道了，还有你欠下的高额贷款以及大学四年即将从我妈那儿支出的费用我也知道了，我妈放话了，这些钱，只有她儿媳妇才能还的起。”
还是爽朗的笑，只是谈话间主导权转移了一个方向。
这下，她是真的小鸟依人了。
“齐潇潇，做我女朋友吧。”
“齐潇潇，我喜欢了你三年。”
“齐潇潇，你不在的日子里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齐潇潇，你知道我知道真相以后有多想见你吗。”
“所以，齐潇潇，回来吧。”
“我爱你。”
记忆里，是你的影子最鲜明，记忆里，街市的大雨满目如洗，记忆里，你为我垒的城堡已经成了型。
那朵名叫“NGC2244”的玫瑰星云，是宇宙带来的爱意，穿越了五千光年的高空。
而齐潇潇就是顾一凡的全宇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