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坡子街的桃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粉红,沿路次第地绽放,看过去春意盎然繁花似锦。坐在街口的石头狮子上,宋哑一个人望向远方,口中喃喃道“陈风,你回来……”
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她等的人还没有来。
记得17岁那年,她也是一个人,悄悄地从外婆家里跑了出来。她厌倦了村里的世界,厌倦了人们没完没了地嘲笑,厌倦了外婆成天地唠叨……这让她年幼的神经,随时濒临崩溃。
听说,母亲在生下她的第七天,就跳河自杀了。她是男欢女爱不能负责的产物。那个年代村里人还容不下未婚先育的事实,所以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年轻的母亲纵身一跃,跳进了村前的大河里,只留下刚出生的她跟着外婆艰难度日。
第一次,一个人逃到坡子街,无所依靠。她只好央求“阿川发艺”的师傅:“我想学艺,您收留我吧,管我吃住就成!”站在门前,她的泪水含在眼里。
阿川打量她,疑惑地问道:“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轻轻点头,连哭带诉:“家里逼婚,没法呆了……师父,求求您收留我吧!”说时梨花带雨,数年来人前受尽的委屈,刹那间瀑布一般倾泻而出。
阿川见状,心头一软,应了下来:“好吧,你先住下来,学两年发艺再说,待到满师我给你发薪水。”
就这样,她在坡子街第一名店——阿川发艺留了下来,一呆就是五年。
二
阿川发艺,远近闻名,位于坡子街首。她加盟以后,前来理发的人,更是绍绎不绝。
来来往往地,有些人开始动起了心思,时常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其中,不乏诚心的追求者,当然更多的却是不怀好意。因为说话之间,常常手就不安分地伸向了她的小脸。
她轻巧地一闪,偏过头,脸上羞出一片红云……这样的场面,她还没有见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老板,这怎么回事儿!新来的小姑娘吧,到底会不会服务?”这时,有找事儿的顾客,就会借故发难。
她内心气极,然而又不便发作。每每此时,阿川只好出来打圆场,一边端茶一边递烟:“对不起对不起,新来的,我马上给您换个人……”
这样的场景多了,她便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影响了师父的生意。幸好还有陈风,经常陪在她身边,一边安慰她不必在意,一边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
陈风,那是师父阿川的远房侄子,在坡子街城里读美院。不仅画得一手好画,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文艺青年的气质,令不少女生倾心。当美院下午没什么课时,他便经常来阿川发艺打打下手。一来二去,发艺渐精,彼此也自然相熟。
陈风很贴心,知道如何照顾宋哑,每每有顾客刁难,他就会主动走上前去:“宋哑,你才来,多学着点儿,这位客人让我来服务,你去那边帮我把洗发水拿来!”
“好的!”宋哑看着他笑,心领神会,然后径自走到储物柜前……这样的时光,这样的默契,一般只有她和陈风心里懂得,客人们往往浑然不觉。 不过,有时也会碰上难缠的主儿,比如坡子街人人皆知的混混“猪头”。在坡子街上,他可以算得上是“一霸”,经常明里暗里地到各家店里“捞好处”。稍有不称心,动手就打人,直闹到你乖乖地掏钱为止。
倘若只是贪财,那么倒也好打发,可是猪头这家伙偏偏地还好色。经常会有事儿没事儿地来阿川发艺,今儿洗个头明儿修个发什么的。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双眼放光,手就不安分地开始动来动去。
不知几何时,他忽然将目标锁定阿川发艺的“冰美人”宋哑。每次上午过来,他都点名道姓地要她洗头理发,若是换了别人他就不乐意。阿川得罪不起,只得让她先出面应付。
有好几次,宋哑被猪头的无赖言行惹恼,气得直想甩手打人。可是顾及师父阿川店里的生意,只能强忍着事后偷偷落泪。阿川看到,虽然心疼,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有一次,猪头实在太过分,当宋哑为他洗头之际,突然地就将咸猪伸向了宋哑的胸部。“啪!”宋哑忍无可忍,对着猪头的脸,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
声音清脆,动作麻利,现场人说比武侠电影里的高手动作还快。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宋哑动手抽了猪头一大嘴巴子。
不少人看傻了眼,屏住呼吸,只等“战事即将升级”。就连阿川也看呆了,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宋哑这一巴掌,来得实在太突然,完全出乎猪头本人的意料。有那么一会儿,猪头似乎被打蒙了,坐在椅子上愣了半休,一动不动,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簧似地跳了起来,厉声吼道:“你,敢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坡子街上,有谁敢打我?”说着,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众人皆惧,不敢出声。倒是宋哑,像吃了豹子胆:“来吧,你要是敢动姑奶奶一下,我马上就死给你看!”她把脸儿一横,顺手抓起一把长长的剪刀,顶着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猪头的火气,本来像火箭神六升天一样往上直蹿……可是见她这么一来,突然倒有点儿胆怯了,心想若是真弄出条人命来,下半辈子恐怕就要在大牢里度过了。
想到这儿,他看着宋哑惊恐而发青的面孔,摆了摆手笑道:“得得得,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阿川,帮我换个人服务,这妞儿太辣了!”
“好好好,这就来,这就换……”阿川一看,这平日里蛮不讲理的猪头,今儿居然这么好说话,连忙点头哈腰、作揖陪笑。
说起来真奇怪,从那以后,这猪头竟然有些日子都没有再去阿川发艺。甚至冬天快过去时,猪头居然玩起了失踪……坡子街的人说,猪头这是怕了宋哑,不敢来了;不过也有人说,猪头最近正忙着发大财,出远门做大生意去了。
猪头到底干嘛去了,宋哑自然不得而知。她所期盼的,就是岁月静好。在坡子街,有师傅的关照,有陈风的关心,没有闲言碎语,没有谩骂唠叨,她觉得这就够了。偶尔,在与陈风对视的瞬间,她也会感受到对方炽热的眼神,那时她的心里便有一点点说不出口的甜蜜。
三
三月的坡子街,景致特别地江南。沿街两侧开满鲜艳的桃花,背景是一排古色古香的房子。房子一律以仿古的风格建成,青砖黛瓦,油漆木门,透着一股时代的沧桑。房子的后面,是两条清幽的小河,悠悠的河水在四季轮回里流淌,仿佛诉说着坡子街的前世今生。
阿川发艺,也有不忙的时段,那就是下午三四点之间。此时,陈风往往便带宋哑去老房子后面的河边踏青、写生……这对宋哑来说,是一生中最快乐的美好时光。每次出门,她都要精心梳洗一番,换上那身浅蓝的旗袍,才肯随陈风去踏青写生。平日冷艳的面宠,自然而然地也生出几许笑容来。
只见她着一袭长裙,倚在小河边的石栏杆上,头扎两条长长的大麻花辫子,安静地看向树下作画的陈风……粉红的桃花,碎碎地从街心飘过来,轻轻地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远远地看去仿佛一幅“水洗后的春天”。
这样的美,令陈风有点心不在焉。看着宋哑天使般的面孔,望着宋哑领口处透出来的雪白肌肤,陈风不禁看傻了眼,额头上顿时渗出密密的汗珠儿,不由得心中暗叹:“这才是艺术!”
画一会儿,他不得不稍停一下,做一次深呼吸然后再继续……如此这般,断断续续,总算是完成了对宋哑的初次写生。
许是因为紧张,许是缺乏经验的缘故,他总觉得这次写生比较失败,没能画出宋哑骨子里的神韵,不免有些摇头叹气。
可是,宋哑本人却很满意,一路上笑得花枝乱颤。她喜欢这样的日子,喜欢看到陈风写生时的专注表情,喜欢陈风悄悄为她唱的每一首情歌……所以当春天快过去时,整条坡子街都爬满他们俩甜蜜的小脚印。
七月暑假,陈风开始找实习单位。在班主任的推荐下,他联系到北方的一所美院做讲师。因为事关实习后能不能转正留校,他决定带上自己最好的作品去“面试”。
然而,挑来挑去,却始终挑不出一幅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一番搜寻无果,他决定重新创作一幅画,可是画什么好呢?他陷入沉思。
晚上,在网上神游,他无意中看见一则报道:某某景区正举办人体摄影艺术大赛……看着那些青春逼人的玉体,他不禁涨红了脸,然而片刻过后一个大胆的创意便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如果艺术效果好,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可是,宋哑,她……会同意吗?”他寻思着。
第二天,再见宋哑,他便吞吞吐吐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末了,还特别加了一句,如果实在不愿意也没有关系……随后,他期盼而羞涩地望着宋哑,心跳剧烈,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答案。
刚听明白他的意思,宋哑顿时就红了脸,慌乱避开他询问的眼神,啥也没说,转身就跑远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呆立原地,一时无语。
思考再三,他决定出一次远门,去西藏实地采风,力求创作出满意的面试作品。收拾了行囊,他去向宋哑辞行:“昨天的事,我、我很抱歉,实在是太鲁莽了……我想去一趟西藏,到那里找找灵感,或许能够创作出我想要的作品。这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所以我来向您告辞……”他艰难地说着。
宋哑听着,一直低头不语,没有任何的回应。这令陈风异常难堪,他想转身逃走……刚转身,忽然手被一个人轻轻抓住,手心传来异样的温柔。回首,四目相对,宋哑正羞涩地看着他笑,那样子清纯得就像七月初开的白莲花。
“别去西藏了,我做你的模特!”宋哑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什么?真的?”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兴奋地一把将宋哑抱起来,飞舞着旋转、旋转、旋转,脸上绽开出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四
长长坡子街,悠悠小河水,河里开满鲜嫩的荷花。荷花旁是一叶小小的扁舟,扁舟后面是一座石桥,石桥上面站着衣衫半祼清纯性感的宋哑。她绾起一袭长发,胸口围着一条白色胸带,手上托着一个彩色花瓶。花瓶置在胸前,有如屏风,让人对其后的风景更加向往。她倚贴在石桥的栏杆边,清丽的倒影在河里清晰可见……那种清秀,那种婉约,那种江南女子的神韵,瞬间就呈现在陈风的画卷里。
“宋哑,你是我画里的风景……这是陈风今生最得意的作品,我要把它好好珍藏起来,珍藏一生一世好吗?”他兴奋异常。
宋哑红了脸,浅浅地看着他笑,幸福的感觉溢满心房。因为这一幅画,陈风后来顺利通过面试,并在秋后顺理成章地转了正。
“我走了,要去北方教书了,当桃花再次开满坡子街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陈风依依不舍地跟宋哑辞行。
“我等你,回来!”宋哑回应。为了陈风的这句诺言,她愿意等待这个春天。
盼着盼着,一眨眼就到了冬季。圣诞节的时候,坡子街下了一场雪,零星的雪花,使得整条街道看上去格外冷清。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来阿川发艺理发的人明显少了。宋哑每天还是老习惯,开门、烧水、打扫,然后随手拿过一本杂志,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等待客人上门。
一个清闲的上午,她像往常一样,打扫完毕翻阅杂志。忽然听见有人推门,她急忙起身迎接;可是还未及她站定,眼前的人就让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出门多日的猪头,不知突然间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而且还傲气十足地站在她面前。
“阿川呢?去叫他出来,我要把这店儿给盘了!”猪头口气冲天地说着,身后站着几位奇衣怪服的青年,想来是他的帮凶。
“他、他不在,出门了!”她壮着胆子撒谎道。
“不在?哟嗬,那不是美了咱哥儿几个了?”猪头坏笑着,然后就向她紧逼过来:“Y头,大爷这回可赚了大钱,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哥有的你也有!”猪头厚颜无耻地说着,吐沫星子喷得到处乱飞。
她一边倒退,一边慌乱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已经晚了,猪头猛地冲过来扭住她的双手,把她逼进了墙角,然后恶心的大嘴就粗暴地吻向了她。
“放肆,住手!”这时,一个声音很急促地从楼上传了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阿川。这一次,他没有沉默,厉声质问猪头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来得正好,出个价吧,这店儿我准备盘了!”猪头放开宋哑,转身迎向阿川。
“对不起,这是祖下留下来的,我不卖!”
“不卖?你说什么,不卖是吧?”猪头一副痞样,歪头斜眼看向阿川,笑着手一挥,说:“兄弟们,给我上,看见什么砸什么,直砸到他愿意卖为止!”
“你敢!”阿川冲下楼来阻拦,可惜他哪里是猪头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阿川发艺就被猪头一伙砸了个稀巴烂。
阿川气极,晚上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回来时,他双眼通红,吐了一地。
看着师傅狼狈的样子,她突然地就红了眼眶。怯怯地扶师父上床,然后为他解衣清洗。
第一次面对男人的身体,更衣时她到底有些顾虑。可是,看着床上师父可怜的样子,她心想不过是师父这有什么关系呢?一咬牙,她动手去解师傅阿川的衣服。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她的手指太过温柔,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师父阿川敏感的神经。只知道,突然间阿川就一把将她抱住,用力地把她压到了自己身下,然后疯了似地粗鲁地解开她的衣服,凶狠地吻了下去……
师父的动作太突然,让她始料未及,所以根本来不及反抗。一番挣扎无望后,她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师父的欲望像烈火一般慢慢吞噬了她……
五
第二天,师父醒来,懊恼得双手一个劲儿地拍打自己的脑袋。
“师父,这不怪你……你喝醉了,我没什么!”她安慰着自责而痛苦的师父。
师父回过头看她,突然就红了眼,许久才说道:“对不起,宋哑,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我发誓,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的!”说完,他走上楼去,从柜子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递给宋哑,然后径自走出门去。
深冬的坡子街,一派萧条冷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和行人。只见干枯的柳枝,凌乱地在风中飘摇,搅乱宋哑此刻异常空洞的眼神。
下午,她打起精神,开抬收拾店里的残迹。看着这些摔碎的镜片,她的眼前就浮现猪头那张面目可僧的脸。如果允许她真想捡起一块,狠狠扎进猪头的脑袋。
“宋哑,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你师父他把猪头给刺伤了,你赶紧去看看!”忽然,她听见窗外有人喊见。
她甩下扫把,破门而去,飞快地向猪头家奔去。跑到一半,她看见几个人,抬着猪头正焦急地往医院里面赶……血,一滴一滴,鲜艳了猪头家门前的那条小路。
“这下猪头可栽了,这辈子,估计是没法碰女人罗!”耳边路人小声议论着:“阿川这次出手真狠,居然想要人家断子绝孙。唉,我看,不判个十年也得八年呐!”
她清清楚楚地听着,心里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师傅,师傅他……”,她脸色刷白,飞一般地向猪头家跑去。她想,她想知道,师傅他怎么样了?
猪头家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她冲过去,扒开人群,发现师傅阿川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猪头家堂屋的地上。他身旁是一把锋利的短刀,手上沾满了鲜血。
“让开,让开,请大家让一下”,门口传来警车的声音。一帮穿着制服的人,从地上拉起师傅,拖了出去。然后,她的眼前就模糊起来,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分明了。
两个月后,受了大伤的猪头从医院里出了来。他三天两头地往阿川店跑,不是要吃的就是要喝的,故意地找宋哑麻烦。
“我要报仇”,这是猪头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宋哑苦恼万分,有几次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不能,她要等陈风等师父,她要等着他们回来。她相信,那个春天一定会到来。
六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天地感念,第二年,当桃花再次开满坡子街的时候,陈风真的从北方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宋哑,是我!”他满脸春风地站在门口,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围巾。
“陈风!”她一阵惊喜,不顾一切扑了上去,一把搂住陈风的脖子,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瞬间往下直掉,哭道:“陈风,你可回来了!”
“不哭不哭,我来晚了,这次回来接你了!”陈风一边拍拍她的后背,一边轻轻为她抹眼泪。
然后,他慢慢地俯下脸来,轻轻地吻住了她。她的脸涮地红了,心跳剧烈加快。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用力地吻了下去,火一般的激情瞬间把彼此淹没……这是爱的语言,她迎着陈风用力地回应,多少日子以来的思念瞬间翻涌。
片刻欢娱,陈凤欢欣的眼神便失去了光彩。他沉下脸来,盯着宋哑身下的床单,木然地看了好久好久。然后,他轻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宋哑一脸茫然。
“我说,第一次……是谁?”陈风压低嗓门问道。
这下宋哑听清了,她明白了陈风的意思。相对无言,整个房间异常安静,连空气似乎都要凝固。
突然,陈风猛地扔掉手中那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并且用脚狠狠地踩了两下,然后“砰”地一声甩门而去。
陈风走了……晚上,她端在黑暗里,心口开始一阵阵地抽痛。绝望和痛苦,弥漫着她的身心,死亡仿佛一道门横在她的眼前,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走进门去。
然而,她不能……她已经怀了阿川的孩子,她想把孩子生下来,这是留给师父的最大安慰。不管有多苦,她必须扛下去,她愿意等待久违的春天……
七
猪头依然隔三叉五找上门来,不是要钱就是豢脚相加。他有一肚子的仇恨无处发泄,宋哑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复仇”的对象。
可是,猪头对此似乎并不感到快意,他无法平衡内心的伤痛和耻辱。因此,对宋哑变本加厉的折磨,就便成了他眼下生活的主要内容。
新一年的四月快过去时,宋哑的肚皮开始渐渐隆起。不知为何,猪头看着看着,突然间就笑了。
他开始变着法子对宋哑好,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送饭,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伊始,宋哑还认为他是假慈悲不吃他的东西,可是猪头天天送天天说好话,时间一长她便慢慢解除了戒心。
在猪头的照料下,宋哑顺利地在秋后产下一名男婴。见到孩子,猪头和宋哑都笑得特别开心。猪头说:“宋哑,这孩子你别担心,以后我来抚养,衣食住行我包了!”
宋哑愣住,突然间明白猪头这些日子里对自己好的真正原因。“不行,这是阿川的孩子,我要亲手交给他!”宋哑坚定地回答。
“什么,是他的?我还以为,这是陈风那小子的呢,奶奶个熊!”猪头愤愤地冷笑着,一脚踹飞了桌上的碗碟,然后阴沉着脸啪地一声摔门而去。
一连几天,猪头都没有来打扰,宋哑反倒感到有些奇怪了。看着怀里眉清目秀的孩子,看着师傅阿川唯一的血脉,她决定给孩子起一个响亮亮的名字。
她翻阅了一些书籍,又查过了字典,却总觉得她想到的那几个名字都不够好。她有些苦恼,夜半“挑灯”继续在书本里淘名字,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有人进了门来,想睁眼去看,可是却怎么也撑不起疲倦的眼帘。只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了句:“狗男女,我让你们美去!”
宋哑的记忆,似乎至此结束。第二天清晨,当人们还在熟睡中时,坡子街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人们推窗去看,却发现衣衫不整的宋哑,光着脚Y披头散发地向街尾跑去,边跑边喊“孩子,我的孩子!”
天亮的时候,坡子街流传开一条爆炸性新闻:不知谁夜里,把宋哑的孩子扔到了街后的老井里……
八
第二年的春天,当桃花再次开满坡子街的时候,许多人说“宋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