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杉
林巧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唐不寅脸上亲了一口。穿好衣服后林巧觉得大腿上痒痒的，那漫长的夜里，蚊子在她身上肆意地叮了好几个包，如今隔着裤子挠，不舒服的劲儿就像昨晚思索着如何离开一样足。
点开手机，恰好凌晨6点，唐不寅还在酣睡。林巧收拾着行李，突然想看看这个窗外清晨的样子，是不是也和夜里一般闪烁着几家灯火，趴着几只小猫。林巧定定站在窗户跟前，拨开帘子，但在手臂抬起来的一瞬间她算是知道了，女人总是感性，要离开时明明心意已定，却依旧找着在这间屋子里最后还能干的事，哪怕多呆一秒。外头的光穿过缝隙，徜徉在她肩头。
林巧扭头看着床上的唐不寅，突然想起《甜蜜蜜》里的一个镜头。里面张曼玉对黎明说：“我想每天睁开眼睛都见到你”。每每播到这一幕时，林巧总觉得张曼玉就要哭出来了，却依旧只在眼角闪着银光，没有流下眼泪。
缓过神来，她缓缓吐了一口气，说“小唐，拜拜。”
01
林巧和唐不寅在农历八月十五认识的。本该是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那晚却乌云密布，小路灯火阑珊，路上的行人也走得飞快，没有团聚，没吃月饼。
“叮——”
微博私信突然弹出一条未关注人的消息。
“我在南京路左侧拐角的711”
大学时林巧收到过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我在A栋3楼男厕顺数的第一个格子里”。林巧捏着手机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操，面对这种骚扰短信，她还是稍稍托男同学去试了一下，果真有人从隔间底下伸出手来接了纸巾。
后来那个男孩成了林巧的初恋，面对林巧的质问，男朋友说打听到号码后一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打招呼好，直到后来蹲厕忘了拿纸巾，冒死一试。
林巧噔噔噔地跑下楼，再次捏着一包纸巾。711里头只有一位顾客，脚踏拖鞋，眼神坚定，揣着泡面在结账台和店员僵持着。后来林巧神使鬼差走过去帮他结了账，恍惚之间，突然松了口气，幸好纸巾没派上用场。
02
走出711，林巧倚在路灯上，幽幽看着陌生的男人向自己走来。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影子由长变短，最后变成一团。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
“猴头菇50块钱一斤。”
男人终于开口说话。
林巧没接茬，说“你怎么找的我？”
“我妈给我打了100块钱，让我买两斤猴头菇回去，一斤50块钱，我贴了45块的运费。”
答非所问。
林巧脑袋上像是有小精灵在飞，她问唐不寅：“你运去哪45块钱？”
男人说“喀什”
“你是新疆人？”
“嗯”
“看起来不像，新疆人鼻子都高高的，鹰钩鼻”
“我是汉族人”
林巧端倪这个邋遢的男人，觉得他和以前看过的新疆人都不一样，印象里的新疆人都长着一副高级脸，高高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侧脸，古力娜扎迪丽热巴什么的。
他太奶白了点，单眼皮眯眯眼，婴儿肥鹅蛋脸，剃着小平头，小眼镜戴着像李诞。
林巧看着唐不寅，叹了口气说，我要回家了，你不要跟着我，再来我就报警说你跟踪。唐不寅手里握着泡面，没说话。
03
林巧挺恨那碗泡面的，它让相识的过程廉价了很多，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怎么认识的唐不寅，她要告诉别人，我们微博聊骚聊一块的。
很多时候林巧觉得唐不寅太容易懂了，他坐下就发呆，站着要喝水，蹲坑看《我的英雄学院》，早上十点起床撒尿，拿起手机“诶诶”两声就是和家里人打电话。个把月下来，林巧觉得自己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都摸透了这个男人。
但这种感觉好像在跟老黎混日子，每天做爱，煲汤煮饭，一起洗澡，一起窝沙发里看恐怖片，活得像电视剧一样，不谈将来。唯一的区别是，那会老黎每天都跟林巧说我爱你，唐不寅从来都没有说过。
老黎是林巧的初恋，就是给林巧发短信的男生，林巧听了好多老黎油嘴滑舌的情话。包括微信里躺着的503条“我好爱你”的聊天记录还有每天晚上耳边的呢喃。
但后来老黎对林巧说，喜欢过这么多女孩，你对我最好，我也原想你是最后一个，但Z一直留在我心底，我不想骗你。老黎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林巧点点头，她眼里的老黎突然变幻成一匹不羁的野马，扯断缰绳，从她手中挣脱，方圆十里内的厕所都成为他驰骋的草原。
林巧后来跟闺蜜说，有时候死死挣扎反而显得自己才是阻挠CP幸福的反派，人家老黎兜兜转转近十任女朋友最终才回到初恋身边，也是难为。将来人家结婚的时候说不定要请一桌的女朋友过来见证这幸福的一刻，就说：“感谢我的前女友们，让我成长，让我懂得什么叫做爱”
收到短信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也许他不一定只给自己发了短信，甜言蜜语也不只属于自己。
那时就不该给他擦屎的纸。
04
唐不寅有点木讷，说不出的呆，可能是跟老黎的性子相反的缘故，林巧很喜欢。
那时候中秋已经过了，但月亮还是椭圆椭圆的，挂在天上。林巧不习惯熬夜，不过唐不寅很喜欢，所以在和唐不寅相处时间里，她总能抬头看到窗外月明星稀的天空，纯粹的深蓝色。
做完爱后，唐不寅伸手勾住林巧的腰，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夜里不知是月光还是对面的灯光探入房间，林巧背对唐不寅，说：“没有吧。”
唐不寅把头埋到林巧的脖颈里。小声说“我觉得有。”
说完，唐不寅就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林巧转过身，推开唐不寅，她双手捧住唐不寅的脸，唐不寅的眼睛合成一条缝，就像梦里又窄又深的悬崖，林巧好想一跃而过，安全踏地。借着幽幽的光亮，林巧甚至分不清唐不寅究竟是眯着眼还是闭着眼。
“长得真的好像李诞。”
待在唐不寅身边很舒服，只是唐不寅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自己，两人维持着不说破的肉身关系,林巧怕自作多情。
一楼和二楼好像都没人住。
三楼顺数第二间房，每晚都在11点前熄灯。
四楼第一间房，养了两只爱在阳台趴着的橘猫。
五楼倒数第二间房，住的大概是学生，偶尔看到他在背英语。
六楼，咱们正对过去的那间房，住了一对小情侣，他们晚上睡觉都不拉窗帘的，但偶尔他们会拉上做些事，做完了再拉开。
林巧幻想着作为夫妻相处的模样，有点希望他们可以和对面一样，她爱唐不寅。
05
凌晨1点的时候唐不寅起身，洗漱的水流声吵醒了林巧，林巧老怀疑他胃不好，半夜进食到底是什么美国习惯。
林巧坐立起来，裹着被单，问唐不寅：“你要搞啥？”
唐不寅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子说：“没要搞啥，你要我搞啥”
说着裸着半身作势要亲上来，林巧翻起白眼，用枕头挡住。
唐不寅拉开衣柜，拨着里面零零散散的衣服问林巧：“你觉不觉得这件米奇最好看”
林巧瞧着这件充满米奇花纹的T恤，愈发眼熟。林巧摇头，指向另外一件字母印花的T恤说，这个比较适合你。
唐不寅努嘴，还是把衣服给换上了。
两个人趁着夜色走到711坐下，唐不寅顺手挑了好几袋饼干薯片，林巧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等他，隔着玻璃对望和南京路交叉的那条马路牙子。
当初和老黎分手后，林巧就是在那儿哭的，没敢让人知道，她蹲在马路边上，一遍又一遍地擦眼泪。然后打电话给闺蜜，骗她说自己感冒了，好难受噢，快来接我回家。
唐不寅捧着乌冬面，先开了口：“欸，我们算是朋友吗？还是炮友？”
林巧仰头看唐不寅的脸，他的确是在用疑问句来说这句话的，没有老黎那种话里有话的试探。林巧一时回答不上，模模糊糊说：“都算吧。”
“——你觉得呢？”
唐不寅吸着他的乌冬面，像是没听到似的。唐不寅偶尔会这样，就像第一次在711见面时一样，他有些话不知道是没听进去，还是不想回答。
林巧拉过唐不寅的领口，咬他的耳朵，林巧说，我发现你好像比看上去要精明。唐不寅舔着嘴傻笑，乌冬面的酱都沾在上面。
06
林巧想起来了，那件米奇图案的T恤，老黎也有一件。
林巧有些惭愧，心里想着唐不寅的时候，脑袋里跳出来的都是老黎的回忆。但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从外在到性格都大不相同，爱好和性癖通通没有重叠的地方，却总有些小事让她觉得唐不寅就是换了躯壳的老黎。
在故事的开头，唐不寅跟林巧说自己是结束北漂后来的这里，那时四千块钱住南五环。来到这儿后，看着房价挺低的，暗搓搓地租了个两千块钱的小公寓，三室两厅，自个住。但没想到这小城市工资低的可怜，托这两千块钱房租的福，第一个月唐不寅吃了很多不同口味的泡面。
他想赶紧换个房子住。
但林巧很喜欢这个地方，小窗外面是另一栋楼，能看到不一样的生活。
“我自己呆在这间三房二厅的小屋子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你每晚都独自享受着这种空房，在我涉足你的生活之前和在我走后，我突然很怕自己原本就只是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会寂寞。”
这句话是在唐不寅睡着后说的。
07
唐不寅呼噜打得像震天雷，林巧还没睡着，房间的冷气好像怎么开都不足，有蚊子在她耳边嗡嗡叫。
子丑寅卯，数数看，寅是三点到五点，怪不得唐不寅熬夜归熬夜，从不见他超过3点睡，原来都是命里有安排的。唐不寅不知道的是，林巧有些神经衰弱，不易睡，容易醒，过了12点就没困意了。
林巧伸手去摸唐不寅的脸，胡渣有些扎手，当时和老黎要分开的前天晚上好像也是这样，林巧摸过的胡渣，隔天起来被刮得干干净净。
说起来也不过是雾水情缘，谈不上什么大爱。林巧看见过唐不寅倒掉长芽土豆的模样，林巧只会说“好可惜呀”，但唐不寅就会漫不经心说“总要买新的啊”。
等到头顶长芽了，自己也会被唐不寅轻轻地收进麻袋里，连同那一堆堆吃不完的土豆一起扔掉。
08
外头的天愈发亮了，林巧走的时候带走了唐不寅厨房里最后一个土豆，她要吃掉，不被唐不寅扔进垃圾桶。
唐不寅醒来，迷迷糊糊伸出手却摸不到林巧。她好像去倒垃圾了，他心想。
_THE END_
作者简介
女杉：爱好悲剧文学的大龄青少年。
写作初衷：写给一个朋友
故事大概：林巧同油腔滑调的前任分手后遇到沉默寡言的男人唐不寅，林巧迷恋唐不寅身上所有与前任不相同的地方，但她爱上唐不寅后却一直从他身上看到前任的影子。明明是两个性格外貌、性癖爱好都不一样的男人，但她却愈发觉得他们相似——他们都不曾真正爱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