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昭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店铺的租金和一些最基本的开支,还是需要家里支持一下的。”不等父兄俩有所反应,他又接着说:“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会要家里出钱。等买卖开起来,我就不会再跟家里要钱了。”
李鸣岐默默等了片刻,见李瑞昭不再说话,他抬起头,问:“说完了?”
李瑞昭莫名有些心虚,又不想退却。他心一横,咬着牙点点头,不是那么坚定地说:“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具体细节到时候再慢慢完善吧。”
“慢慢完善?”李鸣岐不留情面地指出:“你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吧?”
“摸着石头过河也不是不可以的吧?”李瑞昭的倔强劲儿上来,与父亲针尖对麦芒地争论起来。
李鸣岐懒得和他争吵,把脸转向了大儿子,问道:“老大,你怎么看?”
李瑞昀没有想到父亲会把问题直接甩给他,有些愣怔地看着父亲,轻声问:“爸爸,你问我怎么看?”
李鸣岐理所当然地说:“是啊,现在是你支撑着这个家,这事儿得你说了算。”
李瑞昭也没有想到父亲会直接甩锅给大哥,他有点儿紧张了。因为他一直主观臆断,李瑞昀是处处打压自己,所以,他不认为大哥会给自己出头的机会。
李瑞昀仿佛没有看到三弟犹如实质的复杂目光,只是对着李鸣岐说:“爸,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决定的事情,儿子我照着做就行了。”
李鸣岐看看温润谦和、外柔内刚的长子,再看看桀骜不驯、急切毛躁的三儿,心里暗自摇摇头。他也不想看见兄弟阋墙的场面,只好把问题接过来自己做决定了。
“你觉得有设备器材就可以开起照像馆了?”李鸣岐再次问李瑞昭:“其它都不需要考虑了吗?”
李瑞昭也不客气地说:“当然还需要技术和钱。我有技术,也许没有大哥那么好,但是比一般人要强得多。钱嘛—”他停顿了一下,斜眼瞟着李瑞昀,意有所指地说:“就看家里头愿不愿意给,给多少了。”
李瑞昀目光清澈、神情诚恳地主动说:“我刚才大致算了一下,支持三弟开一个小照像馆的费用不会太多,家里应该可以支持的。”
李鸣岐和李瑞昭都有点惊讶地看着李瑞昀,不知道他为啥片刻之间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李瑞昀的想法很简单: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却能够明显感觉得到,李瑞昭对自己有着明显的不满,这不是他喜欢的兄弟相处模式。如果分开,能让三弟开心,出些钱,没关系的。再者,他的心结是,自己家的照像馆在自己手里倒了。他想着,也许三弟能使家里的产业东山再起?
对于大哥的表态支持自己,李瑞昭虽然有点意外,但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直截了当地说:“大哥,你是说家里可以支持我喽?”
李瑞昀肯定地点点头说:“应该可以的。”
李鸣岐看到李瑞昀的态度,心里想着,也许应该让老三出去磨练磨练。能成事儿自然好,不能成,也可以控制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他也不纠结、不拖延,立刻表态:“你们兄弟俩都认为可行,那就去做吧。你们商量好细节,再告诉我。”
李瑞昭心里揣着一盆火,一刻也不想延误。
他趁热打铁,拉着李瑞昀各种商量、讨论,很快定下了最基本的原则和方案:家里拿出仓库里的设备器材等、再给相当于三个月的店铺租金和少量的李瑞昭的日常生活费用,其余的需要李瑞昭自己去筹措了。
在李瑞昭的积极努力下,李瑞昀全面配合、支持,李瑞昭准备出去创业的一切基本就绪,他兴奋得只想仰天长笑。
周素娥听说李瑞昭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要出去自立门户,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事情的进展。当她得知,李瑞昭去创业,并不是自立门户,自己还要留在李家,和这么一大家子人一起生活,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看到丈夫踌躇满志,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的样子,周素娥压抑住心底的失落,和李瑞昭一起策划细节,期盼着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期盼着他带着自己出去过舒心的小日子。
新婚即小别,小夫妻俩自然难舍难分,几乎彻夜缠绵。
周素娥忘了自己第二天轮值做饭。等到王桂枝照常早起,发现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才把周素娥叫起来。她顶着黑眼圈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王桂枝也在一旁帮忙,还是没有来得及全部做好。
李家的兄弟妹妹们洗漱完毕,发现早餐还没有就绪,一阵忙乱之后,便各自拿上一个棒子面馒头,急急忙忙出门去上班、上学了。李鸣岐看着撒扎着手站在一旁发愣的周素娥,摇摇头,踱步回到上房东屋去了。
没有任何人说一个字的不是,也没有人做出任何不一样的表情,周素娥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被婆家的人轻视和欺负了。
她偷偷地抹着眼泪,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处,却认为婆家的人都在无声地谴责自己,让她很不开心。
她的心里一点一滴地累积着这样的委屈、那样的不适应,只等着李瑞昭回家哭诉。
李瑞昭回家的日期比预期早了一些,时间上又晚了太多。
一个黑暗阴沉的晚上,乌云密布,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阵阵凉风吹过,带来晚秋初冬最初的寒意。
李家人早早关上了大门,聚集在一起吃晚饭。轮值的赵新芹一边照看着两个孩子,一边忙碌着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添菜加汤的。餐桌上,平静安详地氛围浓厚,粗茶淡饭也让人觉得很美好。
大门外忽然传来拍打门环的声音,李瑞旭看看身边的家人们,自动自发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大家继续吃饭,似乎并不好奇是谁在敲门,因为计划中此时应该没有人会来访。
李瑞旭忽然尖叫起来,拔高的变声期嗓音在暗夜里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大家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而李瑞旭却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咙,再也没有出声。
李瑞晔坐不住了,放下饭碗也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他也高声尖叫起来。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放下饭碗,涌到房门口,看见李瑞晔兄弟俩扶着一个人步履不稳地走了进来。
“相公!”人群后面的周素娥突然也高声尖叫起来。她挤过去,把李瑞旭推到一旁,扶住低着头的人,尖声叫着:“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说话间,李瑞昭已经被扶着走进了房门,走到了灯光下。
只见他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是肮脏不堪的痕迹。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赵新芹递过来的热水,慢慢地喝着。
周素娥几乎是趴在李瑞昭身上,痛哭流涕地、唠唠叨叨地说着:“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王桂枝拧了一个热毛巾,递给李瑞昭,同时提醒周素娥说:“老三家的,你让老三擦把脸,缓口气吧。”
周素娥听到婆婆的话,讪讪地站直了身子。她偷偷瞥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丈夫身上,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言行,她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不再哭闹。
李瑞昭胡乱擦了一把脸,没有满面尘土,脸色显得越发苍白。他就着餐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其他人或者接着吃完未结束的晚饭,或者坐在一旁,看着李瑞昭吃饭,想听听他的遭遇。
李鸣岐严肃地开口吩咐吃完饭的孩子们都各回各屋,不要在餐桌旁停留:“老大留下,其他人该干啥就干啥去。”
虽然在场的多数人都很想留下,却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此刻违背李鸣岐的意愿,只好和李瑞昭打声招呼,一个个鱼贯而出,离开了。
周素娥认为自己身份不同,有权利最先知道事情真相。她站在李瑞昭身边一动不动,一副要参与其中的样子。
李鸣岐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低头沉声说:“老三家的,我让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
周素娥一愣,正想开口力争,却看见自己的丈夫用疲惫的眼神看着自己,示意她听话,先回自己屋里去。
她暗自瞪了一眼李鸣岐,却见公公忽然抬起视线,眼神锐利地看向她,吓得她一激灵。她赶紧低下头,悻悻地离开了。
李瑞昭吃饱喝足,随意擦了擦嘴,一脸沮丧地看着父亲,轻声说:“爸,你儿子遭大难了!遭大难了!”
李瑞昀闻言心里着急,正想开口询问,被李鸣岐伸手制止了。
李鸣岐并不吭声,只是盯着李瑞昭的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瑞昭看看脸色焦急、关切的长兄,再看看不动声色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遭遇缓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