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楠楠，是在城西区的一家超市门口，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口罩，身形比以前憔悴了，但脸上有光，不是那种大病初愈后的“亮光”，而是劫后重生的“光亮”——她说，师傅，我想你了，我跟白斌分手了。我说我也想你了，随即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又说你早该离开白斌了……
—1—
我在城西区的一家自助餐厅做西点，楠楠是我的徒弟，一个穆斯林小姑娘，长相漂亮，性格活泼，但就是体型偏瘦，一米六五的个儿，体重还不到九十斤。
赵亮是热菜房新来的一个小弟，负责配菜。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会在我们西点房门口晃悠，看到我在里面干活，就会进来跟我说说话，如果只有楠楠一个人在里面，他就不会轻易的进去。
很显然，赵亮喜欢楠楠。他曾经问过我楠楠有没有男朋友，她的微信号是多少。但他性格比较腼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份爱慕之情。
赵亮和楠楠都住宿舍。女生宿舍在三楼，男生宿舍在一楼。
好多次，下班回到宿舍，男生就会结伴去女生宿舍“串门子”，别的男生会坐在女生床头跟她们聊天，唯有赵亮，坐在地上的沙发里左手搓右手。
章平是男生宿舍的室长，看到赵亮如此胆小，“懦弱”，就给他传授追女生的“秘诀”——胆大心细脸皮厚。表白被拒绝了，那就继续表白，买各种小礼物，好女怕缠男，只要脸皮够厚，一般的女人会招架不住的。
这时有别的室友插话了，说赵亮是汉族，楠楠是穆斯林，他们谈对象合适吗，能结婚吗？
有啥不合适的？难道谈对象一定要奔着结婚去吗？先谈着，如果能上床说明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赵亮都二十三了，还连女人是啥滋味都不知道呢……章平继续说道。
赵亮在一旁讪讪的笑着，说他不知道楠楠都有什么爱好，也不知道买啥礼物好。还说他一看到楠楠就会莫名的紧张，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
还是脸皮太薄了。章平又“开导”起了赵亮。楠楠不是周师傅的徒弟吗，多向周师傅打听楠楠的消息。“脸皮厚”换句话说就是“不要脸”……
赵亮找我要了楠楠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晚上下班后去女生宿舍时会给楠楠买些水果。有一次，楠楠的手机响了，摁了接听键，可对方不说话，但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楠楠问“你谁啊，怎么不说话？”片刻后，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就挂掉了电话。
这个“匿声”电话是赵亮打的。楠楠很快就知道了。一次午间休息时，楠楠主动找赵亮聊天，说很感谢赵亮对她有好感，“但我不能跟你谈对象，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是穆斯林，你是多数；第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可爱情是不分国界种族的啊。只要你还没结婚，我就有爱你的权利，况且伟大的爱情来自于撬杠——这些都是章平传授给赵亮的，他终于做到了“不要脸”——他说这些话时脸没红，心跳也没加速。
可我的心室很小，除了我男朋友白斌，再装不下别的男生了。再补充一句:尽管我的心室很小，但坚如磐石，不会轻易的被撬起来的。
楠楠说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赵亮脸颊绯红，一时语塞。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在赵亮的朋友圈里，梁静茹的《勇气》一直在循环播放。
自从楠楠明确表示跟赵亮不会有未来的那天起，赵亮就停止了对楠楠的追求，爱真的需要勇气，但“勇气”跟“死缠烂打”还是有区别的。
“勇气”通常与“表白”结伴而行。表白应该是最终胜利时的号角，而不应该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
“死缠烂打”与“进攻”含义相近，但不是所有的“进攻”都会达到目的，尤其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有些人，你说不出他哪里好，但就是无人能够替代。楠楠的心里已经有爱的人了，这个人，名字叫白斌。
—2—
楠楠第一天来我们店上班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早上厨师长开早会，首先是点到。看到新来的楠楠，就问她叫啥名。
“韩舒楠。‘舒展’的‘舒’，‘楠木’的‘楠’。”一个脆亮的女声答道。
我不由得侧目寻找这个声音。一个长相漂亮眼睛会说话的小姑娘，但身形单薄。
厨师长一愣，然后在点名册里写了“韩书兰”三个字。
“不对，应该这么写……”小姑娘开始较真。
厨师长说名字只要能叫响就行。但小姑娘依然坚持说“不行，这名字是我爷爷起的”……
早会结束后，厨师长跟我说新来的小姑娘跟你学做蛋糕。
我说太好了。
做西点这一行的，一定要认真心细。楠楠自是不二人选。
工作之余，楠楠会跟我聊一些她老家的事，还有她男朋友白斌。
楠楠老家是我省临夏回族自治州和政县的，那里有恐龙化石，国家4A旅游景区松鸣岩。男朋友白斌是兰州榆中的，在兰州军区当兵，长相帅气，家境殷实。
每次回老家时，楠楠会坐火车。我说有动车，到兰州只需七十分钟。坐火车要两个半小时，不划算。
可她说坐火车票价只需20多块钱，而动车票差不多60块，回家不着急赶时间，省下来的钱还可以给男朋友买些水果，他欠了不少外债，连水果都舍不得买。
师傅你现在的工资一个月五千多，而我的工资只有两千多，等我将来练好了手艺，工资拿到了五千的时候，我出门也坐动车，甚至是飞机。
我说只要好好学，将来拿五千多的工资绝对不成问题。然后又问她男朋友不是在当兵吗？当兵的现在也有工资，怎么还欠外债啊？
她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其实，楠楠不清楚的还有很多。
她男朋友白斌老家不是兰州榆中的，而是天水张川的。
白斌在部队因为违反纪律，被关了禁闭。然后他就自动离开了部队（真实情况是怎样的，我们都不得而知，包括楠楠）。离开部队后一直没有找工作，没钱花了就找楠楠要。
白斌借外债已达数万元。
我了解了情况后很生气的跟楠楠说一个男人四肢健全却不上班，还伸手向女人借钱，这样的男人就是个渣男，你怎么还跟他处啊？
楠楠说白斌刚离开部队，还不适应社会环境，一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楠楠说跟白斌在一起时心情愉悦，哪怕她是个人渣，她也爱他。张爱玲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还深爱过胡兰成，为了爱他，都低到尘埃里了……
楠楠还说这都是命，如果白斌真的辜负了她，只能说她运气不好，或许上辈子她欠白斌的，这辈子就要给他补偿……
有人说，女人只要一谈恋爱，智商就会成为负数。
楠楠自嘲说她的智商在没谈恋爱的时候就不高，现在变成了负数也无所谓。
可哪有“无所谓”的爱情啊!
—3—
白斌现身了。
一天午间休息时，一个男生来我们店找楠楠。长相普通，个儿不到一米七，身形略胖。
有同事告诉我说那就是楠楠的男朋友白斌。
我说不会吧。看你小伙子走路的姿势，身形，根本就不像当过兵的……
第二天，楠楠就打了辞职报告。
我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白斌跟他战友在兰州开了个酒吧，她要回去帮忙。
我舍不得楠楠走，劝她好好考虑一下，白斌欠了不少外债，哪有钱跟别人合资开酒吧啊？
我还说了很多，但楠楠执意要回兰州。
就这样，楠楠跟白斌回了兰州。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楠楠的消息了。手机打不通，微信也不见回复。
一直到本月初，跟楠楠失去联系两个多月后无意中在城西区的一家超市门口遇到了她。尽管裹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但还是能看出身形比以前更憔悴了，满脸的倦容，那双之前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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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超市二楼的快餐店吃东西。
楠楠说师傅，对不起，我都没脸见你了，当初很后悔没听你的话，白斌的确是个渣男……
在爱情里，有些人的出现是来爱你的，有些人则是来给你“上课”的。白斌属于后者。
他们来到兰州后在一家火吧上班。老板不是白斌的什么战友，也不是老乡，什么关系都没有。
楠楠是服务员，需要推销酒水，可她是穆斯林，怎么能从事这样的工作呢？
白斌说推销酒水有提成，只要有钱赚，管他是穆斯林还是多数……
白斌在那家火吧上班不到一个礼拜就因为跟同事打架被开除了。楠楠随即也离开了那个火吧。
之后他们又找了数份工作，楠楠都能轻松胜任，可白斌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要么自动离职要么被开除。
贫贱夫妻百事哀。情侣也一样。没有稳定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吃饭穿衣就会受影响，心情也随之变得敏感暴躁起来。
他们开始频繁的吵架。有时白斌还会动手打楠楠。
看一段婚姻（恋情）是否幸福，只要看看女人的身材便可知晓一二。林语堂说“女人是水，兑入酒中是酒，兑入醋中是醋。”
“男人在生活中兑入刻薄与猜疑，她的形态也会随之失去光泽与灵动；男人在生活中兑入爱与包容，她的形态就会变得丰盈，饱满，滋润。”
很显然，在日常生活中，白斌兑入的只有刻薄和猜疑。
师傅，我跟白斌分手了，我跟他的相遇其实与运气无关。上辈子我不欠他的，这辈子也不欠他的，倒是他欠我的，还有五百元没还给我。
我说是的，好的爱情与运气有关，但也与运气无关。好运气是自己挣来的，要学会经营，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可有时也会引来蛾子。
蛾与蝶同属鳞翅目，蝴蝶的近亲是蛾，但它们还是有区别的。蝴蝶基本上在白天活动，而蛾大多在夜间出没。
白天有太阳，只要没戴面具，我们就可以清楚的认识一个人，而夜晚，伪装者太多，遇人不淑的事常有发生。
遇人不淑了咋办？换人，学会及时止损。就如同走岔了路，快速转身而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有些执着，只会深深的伤害自己。飞蛾扑火不是悲壮，而是悲哀。
拒做执着扑火的飞蛾，明白低到尘埃里的种子开不出妖娆的花朵，学会及时止损，坏运气也会变成好运气，要相信，总会有有那么一个真心疼你的人，会在某一天逢到你。
嗯，我明白了，我不会做低到尘埃里的花朵，也不会做扑火的飞蛾。师傅，谢谢你。
说这几句话时，楠楠的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她那双可人的大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