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的话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下课。”这个声音充满了磁性,站在讲台上的人轻轻挪动了一下鼠标,关闭了PPT课件。Thank you for listening.这句黑色字体的结束语附在一张纯白色页面的正中央,这是他的个人风格,他的每一份课件最后永远都是这张幻灯片,每当下课铃声响起时,教室的屏幕上永远都是这张简约风格的界面。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早在铃声响起之前收拾好了书包,坐在座位上蠢蠢欲动。终于,他们赶上了下课铃的节拍;坐在后排的情侣并未显出急着下课的架势,倒也尽早收拾好了东西,结伴而行;唯有一些罕见的学霸还在对着铺在桌子上的书本蹙眉凝望,大脑快速运转的同时一定要咬着笔尾。
尚谷在讲台上看看这些依旧留恋在座位上的学生,不由得心生同情。这些孩子。他心想,大部分都是从农村乡下来的孩子,单纯的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孩子。尚谷本想关闭电脑,却又停住了,他想等一等这些孩子们。
果然,一个女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尚谷,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试探,尚谷的眼神准确地接收到了那个女生发出的信号。尚谷笑了笑,做出一个肯定的表情,意思在说,没问题,我不着急走。女生的表情由不安转变成了欣慰,她立刻抓起书,向讲台走去。
“老师,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原理。”女生的语气散发出对求学的热情,淳朴的,简单的提问。
“来,你看这个。”尚谷又打开了课件,耐心的给学生讲解。
此时天空漂浮着红晕,大朵的彩云包裹着苍穹,自上而下整片云由金色渐渐过渡成红色,已经临近黄昏了。尚谷终于从教学楼里出来,他抬起右手看了眼手表,5点53分。他加快了走向办公楼的步伐,他要赶在办公室的人都走净之前回到办公室。办公楼和教学楼离得不是很远,隔了两条小路,尚谷一直觉得这个设计不过是增加了老师的难度,每次上课前先要去办公楼里拿电脑,再赶去教学楼教课,不如直接在教学楼里安放一间办公室。
尚谷赶在了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背着大书包的身影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那是和他在一个办公室的耿教授,正在门前俯身找着什么。
“耿老师!”尚谷加快了脚步,远处看起来更像是在小跑。还好赶上了。他心想。“耿老师!先不要锁门!”
耿教授直起腰,由于背着过大的书包他的背看起来依然有些弯曲。他是学校里最年长的老师,尚谷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带了几年的研究生。他用手推了推细边眼镜,看清楚了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尚老师啊,我还想呢,今天怎么没见你回来过。”耿教授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并不明显,“快进屋放东西吧,不早了。”
尚谷也回应了一个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很阳光,“哎好,谢谢您。”他迅速走进办公室,把电脑和一打上课用的教案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耿教授看了看手表,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尚谷的手伸进大衣的口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今天讲到了难点,有几个学生问我问题,耽搁了点儿时间。”尚谷从口袋了掏出了钥匙扣,上面拴着一把钥匙,刻着“LAND ROVER”。
“现在还有能这样学习的孩子,还真不错啊。”耿教授等尚谷出来后俯身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是啊,不过大都是些农村的孩子。”尚谷和耿教授并肩走着。
“他们都是真正吃够了苦的,他们不愿意继续看家里人靠种地谋生了。”耿教授的语气多了几分怜惜。“对他们来说,越努力学习就表示越容易过上好日子。”
“反而那些城里的孩子越来越把大学看成是一个过程了。”尚谷说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尴尬,“其实我以前也算是那些城里的孩子。”
他们说着便走到了学校门口,耿教授一如既往的准备向车站走去,尚谷突然说:“耿老师,今天也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尚谷准备去开车。
“哦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吧,没几站,一会儿就到了,倒是你,这个时间车多,开车注意安全啊,好了!快走吧。”耿教授瘦弱的身影慢慢变成了路灯下的黑影,尚谷一直很佩服耿教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知识,更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活态度。平淡的生活。这是尚谷给耿教授定义的标签。
“各位听众大家好,今天是2032年6月9日……”车上的电台喋喋不休地说着,尚谷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耐着性子跟着前车一点一点地向前蹭。
“今天我们广大的高三学子们终于‘解放’了……”尚谷听到电台说道。
快放假了啊。尚谷心想,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时高考后的心情,其实也没有“解放”的感觉,兴奋倒也谈不上,只是觉得自己之前那种时刻紧张的学习阶段已经告一段落了,不用担负着分数做每件事,不论休息学习都为时间而担忧。高考,这两个字在尚谷心里就是结束,这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也只有在那个暑假可以体会到了。2016年6月9日。尚谷清楚地记得,慵懒的窝在床上,听着自己喜欢的歌。
想到这,尚谷关掉了电台,连接上了手机车载。
人越懂事越不明白什么是快乐。自从大学毕业尚谷就有了这个观点,但他却一直在很努力的让自己变得简单。就像耿教授那样。尚谷庆幸自己最大的快乐就是听音乐,在这方面他十分坚持,自己想听音乐,就一定要让自己快乐,什么都不要考虑。
“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尚谷最喜欢的歌手,尚谷最喜欢的歌。尚谷感觉自己置身于都市泡沫剧的情节中,很幼稚,但是自己很快乐。